那邊的冥生被憤怒的無以計數的南詔人,踩成了肉泥后,混亂的場面又在段奕的青隱衛與雙龍寨趙勝幾人的控制下,穩定下來。
現在,祭祀壇的周圍漸漸地圍起人群,而且越來越多。
個個都好奇地盯著祭祀壇中間的青石高臺,上面放著蓮花狀一樣的托盤。
個子高大的人擠到了最前面的一圈,但個子小的人就只有看人后背與后腦勺的份。
可苦了林素衣與云曦。
林素衣只身一人,來去自如,她悄悄地藏在那青石高臺對面的一株樹上,瞇著眼盯著樹下。
云曦也想去,奈何被段奕緊緊地抓著手,跑不掉。
她踮起腳也看不到場中央,又不能踩著人頭跳過去看。
段奕見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樣,忽然笑起來,彎下腰抱起她的腿。
云曦一怔,繼而臉上一熱。
她回眸怒視,低吼說道,“這里這么多的人,你在干什么?快放我下來!”
“不放,你不是嫌棄個子矮看不到嗎?這樣不是看得見了?”
云曦:“……”
“反正前后都是人,他們現在只關心那七個圣珠是怎么回事,沒人關心你這個奇丑無比的丫頭。”
云曦怒目:“……”
兩人站在第二排,前面是幾個青隱衛,后面的一排全是趙勝的人。
段奕伸手托起她的腿,這樣倒也與他一般高了。
“如何?看得到了吧?”
“……”
。
青石高臺那里,七個堂主齊齊盯著段輕塵。
只見他低垂眼睫微微一笑。
一身白衣似雪,山風將他的墨色長發吹起,縮了骨頭的纖細身姿衣裙翩翩,仿似隨時會乘風而去。
云曦心中忽然升起不好的預感,她一瞬不瞬的盯著他。
只見他將手指伸進七只圣珠的中間,很快,他的手指上滴下血來。
她的心頭攸地一緊。
青石高臺的蓮花石托盤里,艷紅的血,淺青色的珠子,映襯下是如此的詭異。
而那七只圣珠也開始慢慢的轉動,發出瑰麗的光彩來。
正當人們看著那圣珠上的光彩而驚異時,那個青石高臺忽然飛快地往下落。
段輕塵隨著高臺一同掉了下去。
云曦大吃了一驚,用力推開段奕從他胳膊上跳下來。
“不要去,危險!”段奕飛快地抓著她的手。
她現在明白了段輕塵所做的每一件事,和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是在成全她!
他在替她而死,她沒法做到視而不見。
云曦動作很快,義無反顧地往洞口跳了進去。
段奕的手抓空了,眼見她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心頭似空了一般,也跟著跳了下去。
。
青石高臺這里的突然變故,引起了圍觀人群的不小的騷亂。
七個堂主互相看了一眼,似乎閃著得意的神色。
那個高個子的中年男子馬上說道,“呵呵,果然,這圣主就是妖女,看看咱們的祭祀山,從遠古時就有的圣山,因為她的出現,先是出現了城池被圍,后又是朝中來了重兵鎮壓手無寸鐵的靈族人!大家還等什么,一齊沖上去,填了這個洞口,讓那妖女永生永世不得再出現!”
填了洞口?
那里面還有王爺跟曦小姐呢,這七個東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雙龍寨的人與青隱衛們當下就怒火沖天。
林素衣也看見了那處青石臺忽然塌陷。
她的心中一陣生疑,想跳進去看個究竟,但又聽到七個堂主的叫囂污蔑聲,冷笑一聲,從樹上跳下來。
她朝趙勝與青一幾個帶頭的人使了個眼色。
趙勝最是機靈,馬上扯著嗓子叫著嚷起來。
“哈哈哈——,在下不同意你的說法,你說圣主是妖女,可為什么她的影像會指出山上埋有銀子的地方?你們幾位不是妖人,你們倒是指個埋有銀子的地方,讓大家伙去挖啊?”
“就是,五堂主,你指個來看看?”
“城中被圍與朝中來兵,是太子搞的鬼,他想造反沒反成,反給咱們梅州城帶了災亂,這和圣主有什么關系?”
“說的沒錯!”
跟著趙勝附和的都是雙龍寨的人。
這些人以前沒有跟著云曦的時候,都是些潑皮無賴。耍賴吵架,是家常便飯。
再加上他們的人也不少,與段奕的青隱們一起嚷起來,聲勢不小,很快將七個堂主以及他們的護衛們的氣勢給壓了下去。
而且,段奕早有防備,山上的近萬人中,其中有近三分之一都是他的青隱衛。
山腳下,也隱著青峰帶來的一萬人馬。
如果山上出了意外,南詔遺民們出現暴動,便來個鐵血鎮壓。
當然,這也是到萬不得已的時候。
。
端木斐與謝甜這時也到了祭祀山,兩人正準備爬臺階,便聽到不少人在議論山上的事。
兩人都大吃了一驚,出事了?
“不好,去看看!”
“端木,怎么回事?”謝甜發現他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緊張,一改往日的嬉笑,忙問道。
“我懷疑,有人發現了這座山的秘密。”
“秘密?”謝甜眨眨眼,“什么秘密?”
“傳說,這座山上有著巨大的祥瑞與財富。”端木斐的神色暗沉下來,“但,卻要以血祭來開啟那扇門。”
謝甜冷笑一聲,“呵!一群無知的野蠻人,對大自然不了解而產生的盲目的崇拜!血祭?那分明是謀殺!”
“得趕快去阻止!”端木斐拉著她朝山上飛快的躍去。
。
山上的一場一觸即發的暴亂,被林素衣與趙勝巧妙的化解了。
而山洞里,只聽嘩啦一聲響,段輕塵的身子落入了一個水潭里。
兩人一齊吃了一驚。
段奕抓著云曦的一只胳膊,低沉說道,“別亂跑,這里情況莫名!”而他的另一只手忙從衣內取出一粒夜明珠來照明。
云曦忙朝前看去,只見兩人的面前便是一汪碧潭。
碧潭上蕩漾著水紋。
但沒一會兒,潭水開始漸漸地變紅。
不多時,整個潭水一片殷紅,散著刺鼻的血腥味。
云曦的臉色頓時一白,胃中一陣翻騰。
活生生的一個人落入水里,頃刻間竟然成了一堆血水!
難道是底下有機關?
段奕也是怔住了,緊緊抓著她的手,“別亂跑!”
“段輕塵?”她喊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只有隱約的回音。
但沒一會兒,那潭血水也漸漸地下沉下去,露出兩塊巨大的印著古怪花紋的青石板。
左右兩塊青石板上,各有一對凹槽,都有一個手鐲般大小。
“段奕,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段輕塵不見了?剛才的血是怎么回事?”
她盯著那處還殘留著少量血漬的青石板,整個人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仿佛,剛才的那一幕,只是個幻覺。
常常神秘莫測的段輕塵只是跟她開了一個玩笑,玩著故弄玄虛!
段奕沒有說話,微微蹙眉打量起這處地洞。
地洞并不深,只有幾丈高,能清楚地聽到上面的說話聲。
云曦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青石板上的血漬。
血,青石板上的詭異圖案……
這時,她的腦海中,忽然出現那兩份刺青地圖。
那圖上的線條,正是指的是這里,山是祭祀山,水便是這汪碧潭!城郭是梅州城的城墻。
對,沒錯,正是這里。
“段奕!”她激動的說道,“這個地方,便是寶藏的入口。”
“寶藏?”段奕一臉的訝然,“關于這處寶藏,有個傳說。那就是用血祭來開門!而且,必須是處子之身的人!”
云曦赫然看著他,“……”
“所以,才會有雅夫人將兩幅圖分別刺在你們兩人的身上,又不讓你們住在一起的做法。她不想讓這處寶藏開啟!”
“……”
“說你們元氣互相排斥,其實是雅夫人自己舍了她的元氣將婉婉的命格改了。她若與你接近,就活不久。”
“……”
“雅夫人很早就發現這處寶藏若要開啟,便會犧牲一人性命的秘密。她寧可讓婉婉不習武,病弱的活著,也不想她被人殘忍的拿來祭祀。”
“……”
“誰知婉婉的身份還是暴露了,陰差陽差,婉婉還是到了京中,還與你住在一個家里。而且,你們兩個成了一個人!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云曦沒有說話,轉過身去盯著那處殘留著段輕塵血漬的青石板發怔。
“他是個好人。”吟霜曾說。
他以他的死,成全她的生!
只是這份好太沉重!
“上面那七個堂主!”云曦的眼角一紅,咬著牙,“我要讓他們全都下來給他陪葬!我也要他們用血肉來祭祀!”
“曦曦——”
“段奕,要不是靈族中幾個掌著權勢之人的貪婪,我爹娘就不會死!所以,靈族掌權的人,一個都不能再活著!”
段奕點頭,“今天便是他們的死期!”
。
兩人又一齊看向那處青石板。
可這個地方,該怎么開啟?
她盯著那青石板沉思,段奕卻拉過她的手,從她的手上退下那對德慈太后送她的金手鐲。
“這便是鑰匙!”他道。
“這就是鑰匙?”云曦朝那幾處凹槽看去,原來是放在那里的。
“站著別動!”段奕扶著她走到地洞的石壁旁站好,而他則拿著兩只鐲子走到一塊青石板上,將兩只鐲子放進兩處凹槽。
忽然,那處青石板的另一半緩緩地挪開了,有一排石階露出來。
段奕正要朝下走去,云曦忽然變了臉色,“別去!”
她聽到了那地底下發出了一陣奇異的響聲。
段奕腳尖一點,飛快地躍到了她的身邊。
他回頭看去,從那處臺階那里,正在不停地彈射著暗箭。
“看來,做這處機關的人是個聰明的人。”段奕道,“這是死門,亂闖者死,那么,另一半一定便是生門!”
等著那處石階那里再沒有發出暗箭來,門也自主地合上了,段奕這才取下鐲子放在另一邊的石門上。
果然,另一邊的石門挪開,同樣顯現出石階,卻沒有一只暗箭射出。
段奕盯著那處地洞看,眉梢微微一揚,“曦曦,過來看。”
“寶藏嗎?”
“對!無以計數的!”
云曦心頭一跳,飛快地走到他的身邊,低頭朝里看去。
她驚得睜大了雙眼。
沿著石階而下的地方,數不清的金珠玉器堆滿在地洞里,閃閃發光,夜明珠更是一箱一箱的堆在角落里。
里面還有一條小路一直沿伸過去,不知那里還有多少東西。
段奕抓著她的手,“我們去看看,你跟在我身后,別亂跑。”
“好。”
兩人一起走到里面,果然如她想的那樣,從上面看的只是幾個洞穴中的一個,下面還有二三十個同樣大小的洞穴,都是堆滿了灼目耀眼的珠寶玉器,金銀元寶。元寶上面都刻的是尹國的年號。
正是老國主留給端木雅的!
這些財富足可以敵一國之財!
云曦環顧著四周,心頭一直沉悶著。
便是這些身外之物,引得那么多的人追殺她的父母。
“段奕。”她道,“我不想要這些東西。”
段奕低頭看她,有些訝然,“可這是你父母用命護著保下來的,為什么不要?”
“錢再多,死時又能帶走多少?錢財太多,反而會招來殺身之禍,比如我的父母,比如,謝婉!”
段奕摟著她的肩頭,目光沉沉,眼前又浮現那年兩人逃亂時的情景。
幼小的她常年受著被人追殺的驚嚇,也因此養成了比同齡人更警覺的性格。
“好,聽你的,不過,你打算怎么處理?”
“送出去!”
“送出去?”
云曦點頭,“皇上將南詔遺民們壓制得太苛刻,才讓他們那么瘋狂的斂財,讓冥生等人不惜追殺他人十多年也要得到財富。”
“……”
“若是將這些財富散出去,族人們也定會感激舍身開啟寶藏之門的圣主。錢財散盡,也就不再會有人打著寶藏的主意了。”
段奕看了她一會兒,微微一笑,“好,這個辦法不錯。”
。
段奕關了地洞口的石門,帶著云曦躍向上面。
趙勝與青一等人馬上圍了過來,“公子,下面是什么情況?”
七個堂主中的高個子堂主則是陰陽怪氣的說道,“怎么,圣主不見了?是不是因為不潔身之而不敢出來了?哈哈哈……”
趙勝大怒,咬著牙就想揮拳頭。
青一也是一臉的殺氣,正悄悄地按上身上的軟劍。
林素衣瞇著眼,也是盯著那七個堂主。
殺這幾人只能用計,暗殺也不行,得讓靈族的人自己恨起他們來,才是長遠之策。
否則,今日死幾個堂主,明日又選出幾個什么主,什么法,永世的跟著大梁人過不去!
斬草就要除根!
。
遠處,端木斐與謝甜正往這里走,謝甜聽到聲音咬牙怒道,“端木,都在欺負我徒兒呢,咱倆過去宰了他們!”
“讓他們自己去處理吧?不過,這兩人都一身完好,那么血祭的人是誰?”
“管他是誰,只要不是我侄女跟徒弟就行!”謝甜看出走出地洞的正是云曦與段奕,心中大松了一口氣。
。
云曦望向七個笑得肆意的堂主,心中冷笑一聲,且讓你們取笑個夠!
一會兒,一定讓你們帶著寶藏下地獄!去給被你們殺害的端木雅與謝宏賠罪!
她眸色一沉,朗聲對眾人說道,“錯!圣主已經用自己的血肉身軀做了血祭,開啟了地下的寶藏之門!”
“什么?寶藏?真的有寶藏?”祭祀山上的人們沸騰了,一齊往地洞這里擠。
全被雙龍寨的人與青隱衛們攔住了。
七個堂主不理會那些人,只想快點找到寶藏,他們攔住云曦與段奕,“快帶我們去看寶藏!”
妄生為那些人的帶頭人,竟然只顧自己發財,不管族人,云曦心中冷笑。
“帶你們進去可以,但在下聽到一個傳說。”裝成文弱書生的段奕忽然開口,“據說,身帶邪惡的人,與寶藏無緣!”
“老身一輩子沒殺過生,先帶老身去!”堂主中一個老婦說道。
“在下也不曾做過一件壞事!”
“還有老夫……”
真是口是心非的家伙們,找死!
云曦冷笑一聲,轉身對段奕說道,“奕公子,那就帶他們進去吧!”
“好!請隨在下來!”段奕的目光也是漸漸陰沉,眼底的一抹殺意一閃而過。
他這回沒有讓云曦再進地洞,而是帶著七個護法躍向洞里。
雖然如此,其他的族人因為已經知曉了洞里沒有危險,一齊擠到洞口往下看。
幾丈深的地洞里,看得分明。
只見段奕走到一處石門處,放下一雙鐲子,石門開了,顯出地道來。
七個護法大喜,一齊擠到地道口,隨知,從里面射出了不少的暗器,七人飛快的逃跑。
逃?這里便是地獄之門,進了哪有出去的?
段奕暗中射出幾枚暗器,七個人同時倒地。
他又暗中運用掌風將他們一一送進了地洞里。
地洞里頃刻間就傳來慘烈的叫嚷聲,但很快,那聲音就消失了。
云曦盯著那處地洞口,抿了抿唇轉過身去。
段輕塵,我將你的仇人送給你了!
同時,她心中微微一嘆。
貪婪,果真是人性的最大一惡!
這些死掉的人,不貪婪,又哪會死?
地洞外面的人一陣驚異,有人忙說道,“這是怎么回事?堂主們怎么全都倒下了。”
“他們一個個都帶著邪惡!才會觸犯了神靈!”段奕打開另一邊的青石門,什么也沒有發生,而他緩緩的走進去,不多時,抱著一箱珠玉出來。
“啊,財寶?看,果真有財寶!”這下子,人們更是沸騰了!
段奕走出地洞,林素衣正指揮著青一與趙勝等人維護著山上的秩序。
“現在。”他道,“圣主以身做血祭前一刻說,若石門開啟有寶物出現,當是眾族人的福祉到了!所以,這些全是你們的!而七個堂主與四個護法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迫害圣主,才害圣主以身獻祭,才是真正的邪惡之人!”
“對,我們不需要護法,不需要堂主!他們什么也沒干!明明財富在這里,卻騙大家說沒有!都是騙子!”一個雙龍寨的人扯起喉嚨喊道。
一個喊,馬上有應和的。
南詔遺民們前思后想,覺得說得沒有錯。
跟著幾個護法與幾個堂主,日子過得越來越苦了,但那些人的家卻是富麗堂皇,真是虛偽之人!
“我們擁護圣主!”
……
因著寶藏的發現,段奕命人維護著南詔遺民的秩序,對每個人都登記造冊,這才將珠玉寶物平均著發下去,換算成銀子,人人都有一百兩了。
一百兩可不是小數字,要是家中人多的,七八百兩或是一千多兩,便是一個小財主了。
買地也好做生意也好,日子再不用愁。
而且,段奕又將善于精營的趙勝與會帶兵的青峰,以及兩萬人馬留在城里接管著州中事務。
云曦擔心元武帝會另派人來掌管著梅州,不會同意段奕的安排。
“不,他不同意也得同意。”段奕輕笑一聲,“因為,林素衣已先行一步回京了。她一定會與皇上清算舊帳,那么,咱們的皇兄還會有機會插手梅州的事嗎?”
云曦抿著唇沒說話,林素衣便是顧鳳,她不可能放過元武帝那個負心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