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所說可是真的。”博洛的臉上浮現出明顯的欣喜,在我的看來卻是極為刺眼的,只想迅速逃離這個房間,逃離他的身邊。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如賀連裴所說,只要忘了最愛的人就算重新愛上別人也不會再痛了,那未免也太過神奇:“的確如此,所以,好生把握,我走了。”這次我真的走了。
不等博洛的下一句話,人已疾步離開了房間。
在煜王府喜慶的布置烘托下,我就像一抹離了本體的幽靈一般,魂不附體地走回了暫居的宅院,側廂房里的麥冬似乎已經恢復了大半,躺在床上跟照顧她的婢女吹牛,我把婢女撤了下去,麥冬問我去了哪兒。
我說去給他送解藥了。
麥冬在床上一蹦三尺高:“你拿到解藥了,那真是太好了,百里懷頌說了什么嗎?”
“他喝醉了,我讓博洛給他喂下解藥,大概明天早上起來,他就不會記得我了。”
麥冬疑惑道:“為什么?”
“賀連裴說情花解藥會讓他愛上醒來以后看到的第一個女子,不會再記得從前深愛的人。”會像我以前一樣選擇性失憶嗎,然后愛上博洛,希望他還會記得自己曾經笑過這件事。
“怎么會這樣......”麥冬跌坐回床上,喃喃自語:“這太殘忍了,對你不公平,阿厘,他不能忘了你。”
“只要能解毒,什么副作用我都能承受,明天我就帶賀連裴去找隨候明珠,我也該好好研究一下這個寶物了,現在的我失去了一切,只想回家。”等我扳倒了賀連裴就想辦法回家......。
“回家?”麥冬重復著這兩個字:“還可以回去嗎,我也想回去,可是我舍不得賀連裴......。”
“沒關系,時間還早,隨候明珠在我手里一年多了也沒有顯露出什么神跡來,也許到時候,你早已考慮清楚了呢?”我們所遇到的人們并不是我們史書上出現過的人物,他們的最終結局是什么誰也不知道,如果留在他們身邊見證結局,也是一件冒險的事情。
“嗯。”麥冬拍拍大通鋪空余的地方:“阿厘,我們很久沒有一起睡過了,今晚你陪我睡好嗎?”
麥冬這話說的,就算她不要求我陪她睡,我也不準備去主臥跟賀連裴睡一張床,所以必須欣然接受。
早上天剛剛亮起來,我就把麥冬和旁邊房間的賀連裴搖醒,打擾了別人一晚上,該走人了,賀連裴穿戴完畢以后說:“最終還是放不開,怕和他正面相遇。”
我白了他一眼:“關你什么事,鄔鏡國沒有國事要處理么,廢話這么多,快回去了。”
沒想到幾個下人早早地就等在了宅院外面,備齊了洗漱用品:“王爺聽聞國君與娘娘昨夜宿在王府,特邀國君娘娘一同用早膳。”
哇咧,我以為我已經夠早了,為什么他們起得比我們還要早,賀連裴看出了我的疑惑:“皇族大婚第二日要早起進宮向國君國母生母請安,這個時辰也差不多。”
“那你去吧,就說我頭疼不舒服,沒胃口。”話
音還未落人已經躲進了房間里面。
聽到賀連裴的腳步遠去,還以為能躲過去,誰知幾十分鐘后,麥冬急急忙忙地破門而入:“你找的什么破借口,百里懷頌和博洛聽說你病了,一定要請大夫來診治,還要親自過來探望,已經走到別苑門口了,快到床上躺著去。”
哪兒有這么實惠的人,明顯的推托之詞都這樣當真,還非給我看病,沒病都能氣出病來。
眼看著幾個人從門外走進,我早已鉆進了被褥,一副虛弱的樣子,麥冬為我挪了挪被子小聲道:“三伏天還蓋被子,熱死你。”話還沒說完,幾個人已經進了內間。
我趁機向賀連裴丟了一個白眼過去,賀連裴一副“我也沒辦法”的表情,我只想一巴掌抽飛他。
再看拋開蟒袍又恢復了一身黑衣的百里懷頌,不茍言笑,冷面如霜,嬌弱的博洛換上一身白衣,輕施薄妝,滿面春風。
他們的身后隨之進來的是元紀年,他們最終還是要相互作伴,最信任的還是元紀年。
“娘娘,王爺和王妃來看望您了。”麥冬像個鵪鶉一樣,輕聲對我說。
我假意睜開微閉的雙眼看了一眼站了一屋子的人:“小五來了。”無意掃過他的雙眼,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他一般全是陌生,是真的忘了我這個人吧。
“王爺,娘娘便是父皇冊封的樂陽長公主,是咱們的姑姑。”博洛在一旁耐心地解釋,看來果然是忘記了。
“姑姑不必客氣。”聽罷以后,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客套話:“侄兒聽聞姑姑病了,特意命人來為姑姑瞧病。”
元紀年湊了上來,撇了我一眼,便拿出一條絲帕搭在我的手腕上,隔著絲帕開始診脈,喉中輕動用只有我和他才能聽到的聲音:“王爺的毒何時解的。”
“昨晚。”
“賀連裴給的解藥?”
“是。”
“為何?”
“不為何。”
“你……!”
“不知姑姑的身子是否要緊?”元紀年正想發飆,被博洛擔憂的聲音打斷。
元紀年立刻換上一副笑臉轉過身去:“回稟王妃,長公主的身子并無大礙,只是受了風寒,喝上兩副藥便可大好。”
“多謝元大夫。”我假裝虛弱地道謝
“無妨,公主好生養病罷。”元紀年也不好再問什么,收回了手絹放進藥箱里面,拿出筆墨紙硯轉身到桌邊寫方子。
百里懷頌的眉心有些下沉:“姑姑怎知阿年姓元?”
我怎么知道元紀年姓元,我剛才有稱呼元紀年什么嗎,我的太陽穴流下葡萄那么大一滴汗。
“我,我……”半天沒有說出下一個字,無助地望著藥方寫到一半就僵住的手,他到底知不知道解藥的副作用。
博洛一時恍然,站出來道:“王爺,是臣妾,臣妾跟姑姑提起過王爺身邊有一摯友神醫姓元,姑姑料事如神,竟能認得元大哥。”
我趕緊上道:“對,就是這樣的,洛兒告訴我的。”
這應該也不是一件值
得推敲的事情,有了一個相對合理的解釋以后,百里懷頌也沒有再追究的意思,叫了下人來拿著藥房抓藥去了。
博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姑姑,洛兒與王爺這就要進宮請安,姑姑就在王府安心養病,等到傷寒痊愈再回烏境罷。”
我微微點頭:“你們有事便去忙,不用管我。”
“姑姑好生休養,侄兒告退。”百里懷頌抱拳作揖后便攜著博洛離開了。
元紀年站起了身沒有下一個動作,直視著賀連裴,目光從我臉上瞟過:“還要多謝國君高抬貴手,為王爺解了那情花之毒。”高抬貴手四個字一字一頓,整句話的重音都在里面了。
賀連裴對于元紀年這般不敬,也不惱怒:“元長老客氣了,不過是舉手之勞,不用放在心上。”
元紀年呵呵道:“國君當日用計讓王爺身中情花毒,如今不知國君又出于什么目的愿意為王爺解了那劇毒?”
“目的?”賀連裴假意思考了一番:“若要說有何目的的話,就是為了阿厘,朕怎么說也算是煜王的姑父,如何能看著煜王身中劇毒而袖手旁觀?”
在這樣的氣氛下,我甚至能看到他們相交的目光中摩擦出了火花來,好可怕。
“國君此話倒是讓在下好生意外。”隨即兩話鋒一轉面向我:“蘇姑娘,臨走那一日你與金蓮說的那些話,金蓮都已經告訴了王爺,王爺始終相信那些并不是你的真心話,那日在宮中,你與王爺說的話,金蓮也全情告知與我,我依然相信那些話并非出自你的內心,情花解藥是如何得來的,我們都應心照不宣,如今王爺因解藥將你忘卻,你不該如此。”
他推測出了什么?
元紀年這話的意思是應該知道這里面會有一些交易,只是我不確定他是否清楚是哪些交易。
我窩在床上,確實無力反駁,賀連裴全程微笑,一點都不為元紀年的只字片語而情緒波動:“只可惜百里懷頌的內心并沒有元長老這般清明,否則也不會有如今這副景象。”
連元紀年都不相信我那天對他說的話是真的,他卻斬釘截鐵地對我說了一刀兩斷,這是什么意思,報應嗎,報應我說斷就斷,不留后路,報應我的作嗎?
“這一切都應該歸功于國君的好計策,在下著實敬佩。”元紀年這話簡直是咬著后槽牙說出來的,我幾乎都能聽到他磨牙的聲音。
“客氣”。賀連裴倒也不客氣。
“在下一定潛心為王爺診治,定要讓王爺記起蘇姑娘,有些事情本不該忘。”
“不必了。”我終于出聲道:“元大哥,就這樣吧,他已經有了他的生活,我也已經成為了國君的妃,他也不必再記起我,沒有意義了。”
這是我第一次正經稱呼元紀年,我和他之間難得有幾次正常對話,這一次是最為正經的,可能以后也沒有幾次了。
元紀年苦笑一聲:“你與他之間始終是如此的艱難”對我施了一禮:“公主殿下安心養病,臣告退。”
說罷往后退開幾步,離開了房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