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金庭和宋準都沒想到這件事這么的好辦,因此都有些驚訝,趙金榮反倒是有些奇怪,問:“不行的話,那另外去哪里也行……”
宋準趕緊說:“行,就去狗兒村。”
車子一駛出平安鎮,幾個人馬上就看到了和鎮上截然不同的景象。
現在正值夏季,應該草木茂盛綠色養眼的,可是映入眼簾的卻似乎到了冬季的戈壁灘上,荒涼而蕭條,滿眼的都是石化了的土地,路面也不再是瀝青的,而是礫石道路,坑坑洼洼顛顛簸簸,盡管車子性能還好,可是大家仍被搖的像是坐船漂浮在大海浪之中。
阮金庭笑笑的說:“這下好,早上吃的能消化了。
過了一會,猛然阮金庭看到前面有幾戶人家,從車上看,那些人家的房屋和墻壁上統一都涂著黃色的涂料,看起來整齊劃一的,阮金庭說:“呀,這幾家倒是有新農村建設的意識。好一片田園風光嘛?!?
說話間車子就要過去,這時阮金庭猛然說:“停車!”
司機以為他要撒尿,車子停下,也就是阮金庭一個下了車,宋準視線偏向一邊,也不看阮金庭下車的方向。
但是阮金庭好一會都沒上車,平安一看,心里一動,說:“阮局看來消食消得不錯嘛。”
平安說著也下了車,阮金庭正在離大路五米之遠的黃色墻角站著,看到平安過來,點了一下頭。
平安就知道這里有古怪,一臉茫然的過去,嘴里故意問:“怎么,沒帶廁紙?”
阮金庭沒吭聲。
平安走過去,瞧著黃色的墻說:“這個顏色倒是醒目,不過就是不耐臟,過一段就要再刷一下,不然……”
平安說了半截停住了,只見墻的前面和后面根本就不一樣,前面那部分的墻體都是平整的,光滑的,也是漂亮耐看的,可是背著人的地方連粉都沒有粉,就是呲牙咧嘴的磚和水泥的毛坯,還有,墻的這一面地上亂七八糟扔的什么都有,簡直就是一個垃圾場。
那幾戶人家的房子也全都一樣,除了迎著大路的,背著人的地方根本就不用看,像是經歷了地震或者是什么災亂一樣,不僅是年久失修,而且根本里面就沒人。
“驢屎蛋外面光!”阮金庭說了一句就走,平安跟在后面,阮金庭又說了一句:“既然根本沒人住,干嘛費這功夫將墻給刷一遍!”
“弄虛作假!”
不過阮金庭的話也就是在平安跟前說,上了車他再沒有提及,反而說起了笑話給大家聽,平安也配合的講了兩個笑話,表面看起來,大家都其樂融融的非常放松。
趙金榮被夾在平安和阮金庭的中間,一會說:“據老人們傳說,其實我們村以前跟這路上見到的一樣,不怎么長植物,后來天狗吃月亮,結果月亮沒吃掉,天狗倒是被累壞了,就窩在我們村了,于是變得山清水秀,鄉親們才能夠繁衍生息?!?
宋準問:“還有這樣的傳說?”
趙金榮答說:“實際上是很久以前有一顆隕石撞到了我們村,這樣就有了一個大坑,大家聽傳說說是天狗吃月亮,不過說天狗也是怕冒犯神靈,還有就是天狗總是厲害的,別被別的村的人給弄走了,所以不叫天狗村,叫狗兒村,越是普通不顯眼,越是讓人覺得有些下賤的名字,在農村才好不被人惦記?!?
阮金庭說:“這個倒是有,尤其是對父母非常疼愛的小孩子,叫什么阿貓阿狗的都有,好養?!?
趙金榮點頭:“因為那個隕石坑,所以我們村中間就有一個大水塘子,水塘周圍樹木叢生,環境不錯,我們村是縣里差不錯的富裕村子?!?
“哎呀!”阮金庭聽了說:“這下好,找到一個風景秀美的避暑圣地了,即調研又消閑,一舉兩得嘛。”
趙金榮說:“嗯,我讓我媽給幾位領導做好吃的,都是本地的小吃,味道好極了?!?
平安聽了哈哈的笑:“嘿!就沖這個,不虛此行啊!”
宋準也很高興:“那,咱們三個就住到小趙家里,好不好?”
“行!”別人沒吭聲,趙金榮倒是搶著答應了。
果然狗兒村山清水秀,一大片的綠色葳蕤蒼翠,站在高處望去,狗兒村的地形確實像是被隕石沖擊出來的天坑,坑里滿滿的水波蕩漾,就像是有著一顆珍珠在陽光下閃爍。
不過繼續往狗二村前進,卻不知道從哪里飄來一股臭味,越是往前臭味越濃,簡直讓宋準皺眉有些受不了,她問:“這什么味啊,誰家臭雞蛋也太多了吧!”
但是趙金榮并沒有回答的意思,平安看看阮金庭,阮金庭靠在椅背上,也看了看平安,這時司機說:“臭味還不是前兩年招商引資,引來的那家省里什么有名的大型化工企業搞出來的!”
“這個化工廠考察來考察去,就相中這里了,真會挑地方?!?
好大一會,趙金榮說:“建廠是能讓縣里財政增加收入,還有很多村民都上班有了錢花,可是環境就這樣了,還有一些人患了一些說不出毛病的病,但是最后都是癌癥……這在以前,我們村是沒有過的?!?
宋準的好心情一下就沒有了,她用手捂著鼻子,最后干脆用紙巾將鼻孔給捂了起來,眼睛瞧瞧平安和阮金庭,意思是真沒想到。
車子進村,到了趙金榮家門口,幾個人下車,也就是阮金庭和趙金榮的父母年紀差不了多少,阮金庭就喊趙金榮的父母為老嫂子老哥哥,平安也跟著叫,宋準想想,也隨著了。
趙金榮的父母看上去都很老實本分,知道這幾人都是上面下來的,還是能管得住市里縣里領導的官,更加的手足無措,搓著手說:“趕緊進屋,趕緊進屋,”趙金榮媽媽含著笑點點頭,進去忙著準備招待的東西去了。
阮金庭一見到趙金榮父母的舉動,知道是質樸的老實人,就滿心的喜歡,說:“老哥老嫂子,別忙,我們吃住是要給錢的?!?
“你看你說的,你們這么大的官,這么尊貴的人,能到我們家,那是我們家的福分……”
趙金榮的父親說著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趙金榮急忙讓父親坐下休息,給阮金庭說:“這個月,村里已經死了兩個人,像我爸這樣的,還有很多。”
不用說,都知道是村里的那個化工廠造成的,但是宋準仍然還是問了一句是不是和那個化工廠有關,趙金榮沒有回答,阮金庭說:“肯定的!”
阮金庭說著面向了趙金榮的父親:“老哥,你們難道沒有往上面反映反映?”
司機這下倒是插話說:“怎么沒有?前幾天就是廠里出事,死了人,因為撫恤金的問題談不攏,村民和廠里沒有達成以一致意見,李書ji這幾天就是在處理這件事去了。”
原來如此,阮金庭說:“怪不得進村后,基本上就沒見到什么人?!?
司機又說:“鎮上來人蹲點,化工廠負責出錢,都要經濟效益,誰管你死不死人?!?
司機像是很有意見,趙金榮倒是默不吭聲,宋準知道趙金榮是因為身份所限制,問:“那不是說事情都鬧到縣里了?”
趙金榮的父親說:“去縣里反映,那不光是說死人,而是要賠償,為啥呢?因為化工廠來了之后,水污染了,空氣都是臭味,莊稼不說長不好,人都不精神,鎮上的人他們也不管吶?!?
宋準:“那個李會沒管?”
司機又嗤之以鼻:“李會是莫紹雄的小舅子,他給你管這事?”
看來這個李會的確是不得人心,這么的不讓人待見。宋準看看阮金庭,對著平安說:“怪不得,這個人這樣的肆無忌憚?!?
“發展經濟絕不能侵占群眾利益,這是我們的一貫政策,是不容改變的!”阮金庭神色凝重的說:“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這是顛簸不破的道理!發展經濟絕不能以破壞環境為前提,更不能無視人的生命財產以此為代價安全?!?
平安看著阮金庭氣憤填膺的樣子,輕聲的說:“阮局,咱們是來調研的,不是來處里問題的……是不是,將看到的反映給領導,讓上級部門來解決?”
阮金庭忽然發了火:“誰是上級?還到哪里去找上級,我們不是?推來推去的,推給誰?”
平安又說:“老阮!別感情用事好不好?”
阮金庭指著平安問:“平安同志,這怎么是感情用事?”
“如果我今天是感情用事,那是因為我們這種感情用事太少了!”
宋準見阮金庭和平安像是要吵架,趕緊說:“你倆倒是嚷開了,不如坐下談談,看這事怎么辦才好?!?
平安聽了點頭,阮金庭左瞧右瞧,看看周圍的人,覺得剛剛的態度確實不適合在這個場面顯露,于是哈哈一笑,找個石頭墩子坐下了。
宋準也坐到了阮金庭身邊,輕聲的說:“咱們這不是來調研的嗎?這不就有了調研題目?我看,就選狗兒村的生態環境來介入?!?
宋準給了阮金庭和平安一個臺階。
趙金榮這時讓司機回鎮里,讓他到晚上來接平安幾個。
司機似乎想說什么,不過還是沒說,一腳油門,車子就沒影了。
中午簡單的吃了頓飯,阮金庭對趙金榮母親腌制的香椿贊不絕口,夾著吃了一整個饅頭,吃完飯后提議說:“好久沒有看到這么美的風景了,咱們出去溜達溜達?”
平安和宋準用行動響應了阮金庭,趙金榮的父親說:“金榮要是陪著你們,認識他的人多,不如我去,我陪著你們四下走走看看?!?
平安忽然的問:“咱們幾個剛剛是坐車進來的,村里的人會不會都認出了咱們?”
趙金榮的父親說:“村里這會除了老人就是孩子,年輕人都去了縣里,還有,自從這個廠建成了之后,市里縣里來的領導多得很,有時候能來十幾輛車,就是有時候,我也會坐小車回來的。”
說走就走,三個人在趙金榮父親的帶領下,一路朝著化工廠的位置走了過去。
狗兒村的路雖然平整,但是都是沙土,平安不覺得什么,因為他在鄉下的日子太多了,反而就是宋準,走了一會鞋子里就鉆進了不少的砂石,只有停下來扶著樹,將鞋里的小石子倒出來,阮金庭一直在看著化工廠的方位,平安就停下來等宋準。宋準看到平安這樣細心,心里感慨,眼睛里溢出了情意。
到了后來,再走一截,宋準又要脫鞋的時候,直接就扶著平安,不找樹了。
越往前走,鼻孔里聞到的臭味就越濃,宋準用紙捂著鼻子說:“這到底什么味啊,又像是臭雞蛋,又像是化糞池,又像是草木腐爛的氣味?!?
平安伸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濕巾遞給宋準。
濕巾顯然比紙巾隔臭的效果好點。正在這時,趙金榮父親猛地又開始咳嗽,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伸著皮膚粗糙的手指了指前方,意思是氣味都是從化工廠散發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