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股怒氣憋住的四色棍,在太監(jiān)的安撫之下好容易緩過氣了,現(xiàn)在他才知道,自己這個皇帝做的有多憋屈,處置那幾個疆臣,軍機(jī)們不同意,處置楊家,現(xiàn)在還真是不敢。
一千萬斤滇銅只是三分之一的量,銅船失陷的消息傳到他這里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的也是治罪楊家,只可惜,軍機(jī)們對此事的反應(yīng)更強(qiáng)烈。
換一個人,說不定那兩千萬斤滇銅也沒了,這個時候,憑著兩千萬斤滇銅,楊家可以做很多過分的事情,畢竟這兩千萬斤滇銅也算是朝廷的一根救命稻草。
“陛下,罪臣匆匆趕來,也不是盡帶了些壞消息,好消息也是有的!”
玩弄圣心圣意,就是賽尚阿最為拿手的,他敢承認(rèn)得了楊家的好處,就是想給新帝加深一下印象,他一路跟隨穆彰阿,學(xué)的本事可是不少,玩弄一下四色棍,對經(jīng)驗豐富的他來說,也不是很難。
賽尚阿知道,陣斬秦日綱、胡以晃的事情,絕對抵不住失陷一千萬斤滇銅的罪責(zé),雖說這事兒跟他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但長毛賊與他卻有直接的關(guān)系,弄不好被遷怒丟命,也是小事兒。
先報喪后報喜,以小喜沖大喪,雖說有些力有未逮,但這也要看時候的,雖說官軍在湖南接連打死了長毛賊的南王和西王,但這些與他帶回來的東西,有些不一樣。
在此事上,賽尚阿也不得不佩服,楊老三的歹毒,打跑了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之后,楊老三并沒有讓秦定三的部下們閑著,江邊大營多是男人,死傷無數(shù)的江邊大營,有一兩萬尸首,楊老三讓秦定三的人,砍了一萬三千多顆成年男人的頭顱,再加上這秦日綱、胡以晃的腦袋,這戰(zhàn)功可比打死南王與西王強(qiáng)多了。
算算時間,那批人頭也差不多該到了,用這東西沖大喪,應(yīng)該是可以的,加上這兩年,朝廷一直就是流年不利,有這么個大功勞,自己就算不能復(fù)職,也不會被下獄。
“好消息?什么好消息,別又是打死了長毛賊的哪個高官吧?”
這些消息,四色棍聽的都有些厭煩了,各地的折子,別說南王、西王,長毛賊的六個王都死了好幾遍了,打死個高官也能顯擺?
“嗯!打死的是長毛賊的天官丞相秦日綱和春官丞相胡以晃,還有……”
“別說了,就是打死洪秀全又能怎樣?能剿滅長毛賊嗎?”
一聽賽尚阿打死了長毛賊的兩個丞相,咸豐帝當(dāng)即就怒了,岳州失陷的時候,賽尚阿已經(jīng)交出了兵權(quán),他靠什么打死秦日綱和胡以晃?靠嘴么?
“還有一萬三千顆長毛賊的頭顱!”
賽尚阿頂著皇帝說話,就有些大逆不道了,但這話不說出來是不成的,說出來之后,立馬就見效了。
“什么?你是說一萬三千顆頭顱嗎?”
四色棍晃了晃腦袋,生怕自己聽錯了,廣西、湖南的奏報,每次說道打死多少多少長毛賊的時候,都沒有提斬了多少頭顱,賽尚阿這是第一次。
“嗯!就是一萬三千顆長毛賊的頭顱!”
“賽尚阿,你別是怕獲罪,在糊弄朕吧?”
無兵無權(quán)的賽尚阿怎么能斬獲一萬三千顆頭顱?這可是好大的一個疑問。
“臣在岳州,恰好碰到了貴州鎮(zhèn)遠(yuǎn)總兵秦定三,臣與秦定三收容潰軍五千余人,加上他本部的五千余人,夜襲長毛賊的江面大營,陣斬秦日綱與胡以晃。
爾后還打退了,發(fā)逆悍將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的八千援兵!”
這話越說越離譜了,哦……在任的時候,打一場敗一場,這卸任之后,倒是雄風(fēng)再起了,秦定三這人,咸豐帝也聽說過,在廣西立過戰(zhàn)功,但斬獲只有數(shù)百,到了湖南,這秦定三的行市也見長?。∫蝗f兵馬,打殺了長毛賊一萬三千人不說,還打退了林鳳祥、李開芳、吉文元,這三個咸豐帝耳熟能詳?shù)拈L毛賊悍將,率領(lǐng)的八千援兵,這是吃了槍藥了嗎?
秦定三的綠營兵要是如此能打,長毛賊在廣西的時候,就該被剿滅了,還能讓他們竄到湖南?
四色棍雖說年輕,雖說有些荒唐,但他可不是傻貨,這話里話外矛盾重重,用腳趾頭想想,這話也透著邪氣??!
“真是這秦定三打的?”
賽尚阿的話,四色棍信了一半,這斬獲應(yīng)該是真的,若是賽尚阿胡說八道,過不多久就能被揭穿,當(dāng)然他也想過殺良冒功的事情,但一萬三千多頭顱,這么大的數(shù)量,殺良冒功的話,湖南那邊早就翻天了。
“呃……臣……臣不敢說!”
“有話就說,真赦你無罪!”
“是昆明楊家的老三楊猛,帶著民團(tuán)殺得!”
“楊猛,楊三哥?”
輕輕的嘀咕了一下,四色棍也想起了當(dāng)初敢揪自己辮子的楊三哥,只是世事境遷,如今的兩人已經(jīng)不能像以前那般說話了。
“昆明的楊老三?”
“正是楊老三!”
“他如何出現(xiàn)在了岳州?”
“之前楊老三一直在湖南收購民田,想發(fā)戰(zhàn)亂財,聽說云南解京的銅船在岳州失陷,他便糾集民團(tuán),打到了岳州城下?!?
“他們倒是會發(fā)國難財!這仗都是楊老三打的?還是楊老三指揮秦定三打的?”
誰說四色棍是個沒本事的,這話問的就極為到位,賽尚阿也不禁高看了這個新帝一眼,這小子機(jī)靈??!
“前半段是楊老三打的,他發(fā)瘋一般,一氣兒在江邊大營,殺了萬余長毛賊,后邊秦定三作為向榮的先鋒,趕到岳州附近,臣就僭越了一下,矯詔讓秦定三依著楊老三的吩咐,與林吉李三人打了一仗,林吉李敗退回了岳州城。
楊老三的人馬一戰(zhàn)之后,損失不少,無力再攻打岳州城,也就散去了!”
賽尚阿說的沒多少真話,真話是真不敢說啊!不說楊老三藏鋒的事兒,就說楊老三帶著八百人,打的長毛幾萬人生死兩難,這話說了,他賽尚阿還要不要命了?
人家八百人打的長毛幾萬人生死兩難,你最多的時候,掌管著廣西十萬大軍,雖說里面的水分不少,但五六萬這個實數(shù)還是有的,幾乎百倍之差,這真話說了就是找死啊!
秦定三是關(guān)鍵人物,捎上向榮,也有利益均沾的意思,一萬官軍打退林吉李三人的八千精銳,這話說出去誰信吶!拖上向榮,也能多些說服力不是?
“散去了!如此精兵為何要散去呢!”
賽尚阿的話,說著提氣??!等那一萬三千頭顱到了京師,四色棍也想親眼瞧瞧這些長毛賊的樣子,但散去可以打死萬余長毛的精銳之師,對朝廷來說,無疑是個好大的損失。
“楊老三無統(tǒng)兵之權(quán),帶隊打岳州已屬僭越,臣不能讓他抗旨帶兵!”
“就沒讓秦定三收容他們?”
“沒錢!楊老三一人給了好多銀子,才糾集起幾千人馬,秦定三給不出那么多的銀子,這群人也就散去了!”
“此事可惜??!你是如何與楊老三走到一起的?”
“罪臣……罪臣……”
這一問問的急促,四色棍一下就把賽尚阿問住了,果然里面有貓膩??!
“說!”
“罪臣在廣西與楊老三做過糧食買賣,掙了些錢!”
“哼!你們倒是會發(fā)國難財,舅舅,你說這楊老三可不可用?”
四色棍話鋒一轉(zhuǎn),竟在皇宮之中叫起了舅舅,顯然下面的話,就屬于甥舅之間的私房話了。
“楊老三能打仗,也會練兵,只是他那性子卻有些棘手,打岳州的時候,他幾次要殺罪臣,罪臣看的出來,他不是在說笑,若不是罪臣委曲求全、虛與委蛇,怕是早死在了楊老三的刀下。
而且這楊老三殺起人來,根本停不住,偷襲江邊大營的時候,罪臣是與他一起的,罪臣一路跟著楊老三殺了二十多人,而他殺的起碼是罪臣的十?dāng)?shù)倍之多,而且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是人他就殺!
讓楊老三帶兵,若是帶領(lǐng)官軍的話,只怕沒開戰(zhàn),人就讓他殺完了!”
賽尚阿也不說行不行、能不能用,只是點出了楊猛的一些缺憾之處,但這些卻都是咸豐帝急需的。
“舅舅,若是你跟著他到南邊辦團(tuán)練如何?朕已允了張亮基之請,讓曾國藩在湖南辦團(tuán)練,再多一個楊老三也不是不行?!?
一聽這個,賽尚阿差點被嚇?biāo)?,跟著楊老三混,說不定哪天就被他宰了,這事兒是萬萬做不得的。
“陛下,只怕罪臣與楊老三也難以共事??!只怕他犯倔的時候,六親不認(rèn)??!
再說了,革職永不敘用,是先皇的旨意,這事不好做啊!
還有那林元撫當(dāng)時不是說了嗎?楊老三親口說的沒有五省的兵權(quán),他絕不出山!
這許許多多,加在一起,楊老三不可用?。 ?
剛剛擺脫了長毛賊這個糊口,賽尚阿可不想再入楊老三這個狼穴,跟著楊老三辦團(tuán)練,那是嫌死的慢了。
“舅舅,皇阿瑪賓天之前,曾與我說過忠勇楊家將可用,如今看來,這楊家委實忠勇,朝廷危難之際,他們解出三千萬斤滇銅,雖說第一批滇銅在岳州失陷,但楊家之忠,由此可見!
楊家之勇,也是舅舅你親眼所見,楊老三幾千人打的長毛賊生死兩難,斬首一萬三千多,五省兵權(quán),無非是辦團(tuán)練而已,咱們就不能變通一下?”
啟用楊家之事,道光帝也有所交代,沒了先帝遺命這個障礙,四色棍想起事兒來,也是相當(dāng)?shù)捻槙场?
“嗯!罪臣也聽楊老三說過,為了滇銅,楊家怕是也舉步維艱了,楊老三打岳州的時候,相當(dāng)?shù)耐婷?,怕是真的急了?
但楊老三始終是個腦筋不靈的,只怕他帶兵,會做出一些逾矩之事?。 ?
做事兒說話之前,要先把自己撇清嘍!雖說楊老三對他賽尚阿有恩,但也不能拿著他的全家老小,來成全楊老三,這人是個夯貨,萬一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兒,被他牽連,也是指日可待的!
替楊家說些好話,還是可以的,但與楊家糾纏不清,卻是賽尚阿要極力避免的。
“嗯!此事也有些說道,朕再與軍機(jī)們議一議。廣西剿匪之事,你做的很不好,回去好好的反省一下,過些日子再為朝廷效力吧!”
賽尚阿終是個革職的欽差,雖說這次在岳州立了功,但現(xiàn)在正是咸豐帝也處理,湖北、湖南那一干廢物的時候,這個時候復(fù)起賽尚阿,對這事兒沒什么好處的。
“謝陛下隆恩!”
賽尚阿也在暗自的慶幸,辛虧沒按楊三傻子的布置來,若是說自己陣斬了秦日綱,那他的話,就沒什么可信度了,等秦定三的折子上來,這陣斬秦日綱的大功,新帝還不得睜一眼閉一眼,放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