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八里橋的敵人什么樣兒,肅順是京師最清楚的,英法聯軍不僅火器犀利,而且槍法極準,自昨個兒傍晚開始的炮擊,也把肅順嚇得不輕,千門火炮持續了一夜啊!
肅順也算是經歷過戰火的,但這樣的大戰,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了,他守八里橋的時候,英法聯軍有多少火炮,如今有多少火炮?想必那八里橋前線,已經是地獄一般了!
想到這里,他對楊猛的敬畏也多了許多,八旗新營?怕是在楊老三眼里屁都不算吧?他的民團太厲害了。
“三哥,您喚我來有什么吩咐?”
收拾了一下心情,肅順心里也有了打算,如今他那兩個王爺哥哥是靠不住的,如今的京師,能讓他肅順依靠的,除了皇帝,就是面前這位了。
“在老子面前少玩這些油滑的東西,你的京營兵,這段時間除了維護京師的治安、估稅之外,也要擔起運送物資的差事兒。
京師外面不是有難民嗎?干活給錢糧,你的京營要做的就是保護好物資,拱衛京師是要務,切不可出差錯,如今不止是你,老子也被京師的王公大臣們仇視呢!
一旦京師出了問題,咱們倆都活不了!”
肅順的訴求,楊猛很清楚,一是權力二是活命,現在兩人的目的基本是一致的,那就是不能讓京師的王公大臣們抬頭。
“知道了,那些不服的,這些日子我在加加緊,弄死他們算完,無非是些浪費錢糧的物件,不若讓他們舍了家資性命拱衛京師!”
大權在握的肅順,雖說在楊猛的面前恭順,但面對京師的那些王公大臣,肅順也是囂張跋扈的王八蛋!
“嗯!就是這話兒!抄家的時候,有些面容姣好的貴婦貴女,你留意一下,這是京師的一處宅子,把她們安置到那里,告訴她們聽話可以救家人的性命,她們的家人,也不要直接殺了,下獄就好!”
這樣骯臟的差事兒,肅順這些天做的多了,為皇帝斂財也是為他肅順自己斂財,五百萬兩的估稅,肅順那邊也截留了幾十萬,相比與其他官員,肅順的做法已經算是清廉了。
“哎呀……早知道三哥有這個嗜好,肅順早就這么做了,這事兒是肅順糊涂了!”
一聽這個,肅順也是忙不迭的請罪,這事兒疏忽了。
“哼!你當老子跟你一樣齷齪啊!那邊的那位!”
這事兒是斷然不能在肅順面前承認的,一旦認了再被肅順傳出去,這事兒就難辦了,楊猛指了指皇城的方向,肅順的臉色一下也精彩了起來。
“那位?”
“好玩不過良家女,你以為呢?老子要日夜憂心八里橋的戰事,來京師這幾天,沒有一天睡過囫圇覺,昨夜又被皇帝叫去值夜了,我這腦子都混了,下面也是跟辮子差不多,看著唬人一摸軟趴趴啊!”
“三哥辛苦了,這是要良家婦還是良家女啊?”
“都要!無非是罪臣的家屬,給她們個念想,她們就會乖乖的聽話,與其做官妓不如伺候里面那位,知會你的人,千萬別上手,找些宮里的老媽子檢查一下,別弄進去有病的,這些人說不得就能一步登天呢!”
“知道了!要多少?”
“在精在美不在多!這是暗辦萬不能漏了馬腳,不然咱們倆都要跟著倒霉。”
“知道了!知道了!就打著我的名義辦,無非我的名聲早就臭大街了。”
“最好不過了!”
許多骯臟的勾當,都在楊猛的安排之下,在京師進行,與肅順不同,影子、暗影威脅的都是有實權的官員,進京六七天的時間,楊猛的麾下已經聚攏了不少官員了,只是這些官員,也不知道影子背后的人就是楊猛罷了。
如今對楊猛來說,八里橋也成了重中之重,八里橋究竟能吸引多少火力,也決定著楊福良那邊的成敗,只要八里橋能拖延個三五天,那英法聯軍聚集的火炮數量就是令人戰栗的。
英法聯軍接連不斷往八里橋附近運送重炮,楊猛也大概摸清了他們的脈絡,這是要抓緊時間下京師啊!一旦攻陷京師,這大清就完了,英法聯軍高層的決策無疑是極為正確的。
八里橋不潰敗的原因,楊猛也找到了,那就是炮火的密度,高密度的炮火,讓人心驚膽戰不假,但跑不掉、走不了的新軍和民團,也在快速的適應這樣的戰局,據韋駝子的匯報,塹壕之中的人馬已經可以在炮火之中,學習使用槍械了。
八里橋前線只要不潰散,那楊猛的謀劃也就成了大半,現在楊猛需要的是等待,八里橋那邊需要的是忍耐。
可忍耐二字,在八里橋卻是用命來寫的,英法聯軍大口徑的重炮越來越多,這些重炮傾瀉的葡萄籽鋪天蓋地,隨著持續不斷的炮火,英法聯軍的彈藥數量也在急速的下降,許多雜七雜八的東西,也開始出現在了韋駝子的陣地上。
“娘的!這刀叉也能做炮子,這些王八蛋真是喪心病狂吶!”
韋駝子的臉上滿是油灰,一身戰袍也沾滿了泥漿,隨手在塹壕里撿起了幾件變形的刀叉,韋駝子的臉上沒有猙獰只有笑意,這說明英法聯軍的彈藥不足了。
挖坑避炮,還真不是人干的伙計,大冬天的趟在泥水里,腿腳都沒有知覺了,一雙新馬靴,兩三個時辰,就被泥水浸透了,若不是三爺那邊派了許多的蔥姜蒜和白酒,許多人怕是連路都走不了的。
吃不好、睡不好、還要呆在冰冷徹骨的泥水里,這逃兵的數量也不少,是不是就有人爬出塹壕吃炮子,至于從塹壕里走出去,他韋駝子都出不去,就別說手底下的人馬了,塹壕是通著后方的,但后方有三千藏軍把守,韋駝子親自下的命令,只許進不許出,只要往外走的,不管是誰藏軍見了就會開槍,這也是韋駝子保證自己陣線不潰散的唯一手段了。
一天一夜的不間斷炮擊之后,英法聯軍才停下了炮火,近千門小炮,五百門重炮的轟擊,在格蘭特看來,已經足夠了,連夜占領清軍的八里橋陣地,明日攻擊清國京師,就是格蘭特的作戰計劃。
可夜戰進展的卻極不順利,就在數千聯軍即將登上清軍陣地的時候,密集的槍聲讓聯軍迅速的潰退了,在炮火之中,堅持了一天一夜,仍有戰斗力的清軍,對聯軍的士兵來說太過恐怖,丟了幾百條尸體,英法聯軍的士兵,也乖乖的蜷縮到了自己的陣地。
炮火推進的辦法,就這么被想了出來,將火炮的射程與射界調整好之后,聯軍士兵又一次向炮火覆蓋之中的八里橋陣地發起了突襲。
但如今的火炮,并不是十分的準確,為了不傷及友軍,英法聯軍的炮兵,將炮擊的位置,向前推進了一下,炮擊位置的推進,也就給八里橋前線,留下了一片沒有炮火的凈土,而這片凈土的塹壕之中,蹲著滿滿當當的京師民團。
殺一個洋鬼子一壺白酒倆煮雞蛋,對塹壕里的民團來說,比百兩黃金都稀罕,韋駝子的獎賞雖說苛刻了一些,但京師民團的回應就是:玩命干!
持續的炮擊不間斷的進攻,持續了一夜,天亮時分,站在瞭望塔上的額爾金、葛羅、格蘭特也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場景。
橋面上,河道里滿滿的一層全是聯軍的尸體,枯水期的通惠河,已經變成了血河,對面的清軍陣地,也壘起了厚厚的尸墻,汩汩的血流沿著清軍的這地、八里橋的橋面,不斷的滴落到河水之中,晨霧、水霧、硝煙之中,鬼魂一般的傷兵在戰場上游蕩,這八里橋被雙方變成了真正的地獄。
迎著陽光的清軍陣地,在晨霧之中散發著妖異的光彩,久經戰陣的格蘭特知道,那是血液凝結之后的反光,這樣的戰場已經不適合戰斗了,即使是老兵在這樣的戰場呆的時間過長,也會精神失常的。
“戰爭無法再繼續了,這樣的戰爭已經超出了大部分士兵的承受能力,繼續下去,聯軍會崩潰的!”
額爾金和葛羅關心的是清國的京師,而格蘭特更為關注的卻是聯軍士兵,如果不是聯軍的構成混雜,在指揮過程之中,格蘭特不斷的派遣不同的戰團,這樣的傷亡數量,足以讓一支軍隊崩潰了。
前幾天的傷亡,幾乎都在清軍的陣地,不知道傷亡數字的各個兵團,還能持續的戰斗,這次如此之多的聯軍尸體出現在兩軍陣地之間,對聯軍士氣的影響是致命的。
而且,格蘭特也發現了一個令人發指的事情,那就是清軍的陣地之中,不時的響起冷槍的聲音,每一次槍聲響起,就意味著一個在戰場掙扎求存的聯軍士兵喪命,這樣一支冷酷無情的軍隊,這樣一支以戰友的尸體堆成防御工事的軍隊,這樣一支毫無同情與憐憫的軍隊,絕對是令人發指、令人厭惡、令人痛恨、令人恐懼的存在!
國際公理在這支軍隊的身上沒有任何的限制,即使在克里米亞戰爭之中,即使是在印度的戰爭之中,都沒有射殺傷兵的事例,額爾金帶領著帝國,觸怒了一頭來自地獄的魔獸,打這樣的戰爭,格蘭特沒有任何勝算可言。
“格蘭特,你可以估計一下清軍的傷亡數字嗎?”
額爾金望著的不是凄慘的戰場,而是前方不遠處閃耀著寶光的清國京師,琉璃瓦反射的光輝,在晨霧之中格外的醒目,起初望著戰場的時候,額爾金也有撤退的想法,但看著了無生氣的清軍陣地,已經清國京師的陣陣寶光,他也在不斷堅定著自己的信念!
“聯軍的三到四倍!”
厚厚的尸墻,每一米都是幾十條尸體堆起來的,綿延整個戰場的尸墻,起碼由一兩萬尸體組成,地獄也不過如此吧?
“如果我們從兩翼進攻呢?”
“前段時間就試過了,沒有任何可能,其他地段對聯軍更為不利,清軍擺出的陣地,是利于聯軍進攻的,恐怕他們在這里構筑陣地的目的就是為了消耗聯軍的兵力。
額爾金伯爵,清國用的都是百姓,打塹壕戰,只要可以開槍就能參戰,雖然我們還有一萬多聯軍,但清軍的人數更多!
即使咱們能順利的攻占八里橋,付出的損失也是不可承受的,攻打清國的京師,五六千人恐怕不夠吧?”
格蘭特對于贏得八里橋戰役雖說沒有信心,但就聯軍與清軍的兵力來看,聯軍還是有成功希望的,五六千人,就是格蘭特預估的存活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