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林翼、羅澤南梅家洲大敗,十停人馬去了七八停,這可不是慘敗就能說得過去的,數數陸師的人馬,只剩了塔齊布,攻打九江的七千余人。
胡羅戰敗的消息,剛剛傳回,彭玉麟水師大敗,快船隊被困鄱陽湖,長龍快蟹折損三成多,人馬折損大半,的消息又傳到了曾滌生的座艦之上,誰能料到之前大好的戰局,一夜之間就被翻轉了呢?
現在曾滌生想到的可不是左騾子的勸告,而是如何向朝廷交差,牛皮已經吹出去了,這連戰連敗,可怎么向朝廷開口呢?
九江!還有一個九江,打下了長江重鎮九江,也是大捷一場!
胡羅二人不能再戰,曾滌生連夜將他們派去了田家鎮休整,大軍慘敗的消息,可不能讓塔齊布的陸師得知,不然損傷軍心吶!
水師的彭玉麟,大船仍在,曾滌生急令在廣濟養病的楊載福前來九江,協助彭玉麟穩固江防,只要拿下了九江,大事依舊可成!
只要塔齊布打下了九江城,配合著水師的戰艦,阻斷長江航道,依舊是手拿把攥的。
彭玉麟的水師鎖江,多少還有些可能,雖說炮手不多,但水師上下怎么還有兩千多人呢!配上幾十艘戰船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至于攻取九江,曾滌生就有些想當然了,石達開部署在九江城外的兵寨有三座,城內城外的人馬兩三萬不止,指著塔齊布的七千精銳湘軍,一氣兒拿下九江城垣,錯非是塔齊布與長毛賊一樣,精擅土攻戰法,能在轉瞬之間,撂倒九江的城墻。
但這顯然也是不可能的,長毛賊最擅長的就是土攻,最會防御的也是土攻,塔齊布日也攻九江,夜也攻九江,大帥對他有知遇之恩,現在到了報恩的時候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身體不如心氣壯,日夜不合眼的攻打九江城,加上心理壓力實在是太大,這位終是沒抗住曾滌生的差事,嘔血死在了九江城下。
主帥一死,大軍就要亂了,九江城內的林啟容,早就得了湖口的戰報,見湘勇的破綻一漏,他也毫不客氣,城內的守軍,加上城外的兵寨,四路大軍圍著塔齊布的陸師猛殺一氣兒。
航道之中的曾滌生,是眼見著塔齊布的陸師潰散的,就在塔齊布救不可救之時,石達開的水路大軍又溯江撲了上來。
水戰,逆水而戰,才算是地利,進可攻、退可沿江順流而下,敗退的速度也快一些,陸師潰散,水師遇敵,這局面怎么也是個兵敗身死的局面吶!
曾滌生的坐船顯眼,長毛賊的水營直撲曾國藩的坐船而去,一下就打亂了水師的軍陣,本該能阻擋一番的彭玉麟水師,為了保帥,也陷入了混亂之中。
奈何!湘勇的水師快船全軍覆沒,雖說這兩天糾集了幾條舢板,可面對漫江的長毛賊舢板,這些物件就有些杯水車薪了。
幾乎就是眨眼之間,湘勇的水師,就被長毛賊的快船、舢板包圍了,沿江直下是個路子,只可惜,長毛賊的大船就泊在了湘勇水師的下游,沖下去死的更快。
搶船燒船,湘勇水師已經戰心全無,為數不多的幾艘戰船靠到了曾國藩坐船的旁邊,也被火箭噴筒所襲慢慢陷入了火海之中。
數位悍勇的長毛賊,已經撲上了曾滌生的坐船,雖說曾滌生的幕僚護衛,在拼死護主,只可惜駁船體大,加上周圍來救的自家戰船阻擋,動力駁船雖快,也沖不出自家人給設下的包圍圈吶!
眼見著曾滌生就要軍敗身死了,一直在駁船上觀戰的于彪,手一揮,靠在曾滌生坐船附近的幾艘快船,就開始了攻擊,一陣密集的槍聲之后,睚眥也不管誰是誰,只要在船上舞刀弄劍的一律擊斃,之后就是架著一臉喪氣木然的曾滌生上船跑路嘍!
一看大帥被外人劫走了,彭玉麟、楊載福兩人,也喊著親衛,劫了長毛賊的十幾條舢板、快船,大概三百多人也就一路跟著睚眥,逃出了亂軍之中。
這時再看湘勇水師,基本就算是全軍覆沒了,除了彭玉麟初戰湖口是送到黃州維修的十幾條戰船,剩下的要么沉江、要么被長毛賊給劫了。
到了于彪的駁船附近,彭玉麟、楊載福二人也能分出敵友了,這是武漢楊軍門的人馬,他們是一直在跟著水師觀戰的,只是這距離不遠不近的,兩人把這茬給忘了。
“炸掉駁船!”
于彪的兩條駁船,前面是有動力船的,幾個眨眼,就與后面的船隊拉開了距離,曾滌生的坐船,是楊猛送出去,來之前三爺有過交代,這船萬萬不能落在太平軍的手里,到了臼炮的射程之后,于彪一聲令下,十數聲炮響過后,曾滌生坐船,也就變成了滿江的碎片。
眼見著就要逮住曾妖頭了,卻不料被人劫了胡,死了數十個精銳的兄弟,太平軍自然不干,一群舢板,就要追上來,再次活捉曾妖頭。
“慢慢走,邊走邊打,三爺說了,船上要是有湘勇水師的人,讓他們開開眼界。”
于彪的駁船雖不是翻江龍,但也是武裝的鐵殼駁船,前后各有三門八磅加農炮,船艙中有十二門二十四磅臼炮,邊退邊打,臼炮的準頭不好,但三門八磅炮還是指誰誰死的。
于彪慢行,太平軍的水營快追,這一路纏纏綿綿幾十里,被于彪撂翻的大小船只,也有個幾十艘,快船、舢板還好些,那些個江船,卻是最倒霉的,臼炮雖說不準,但是打這些十幾米的江船,還算湊活,十發炮彈怎么也能蒙上兩三發,這江船可不解釋,一發開花彈,就是四分五裂的下場。
被直射的八磅炮擊中,更驚人,有些船幾乎就跟被一劈兩半似得,追了這幾十里,清妖的戰船一直悠哉哉的慢行,太平軍也知道人家這是在打靶,左右諸人一商量,也就放棄了追擊,這批戰船的炮火厲害,而且也追不上吶!
“這位大哥,你們可是楊軍門的水師?”
見了于彪的戰法,彭玉麟也算是開了眼界,他們坐的這船,自打長毛賊退走以后,也是行走如風,即使是快船順水,也絕對沒有這個速度,瞧著前頭冒得黑煙,彭玉麟被勾的實在是忍不住開口了。
“眼瞎嗎?老子才多大?你老小子多大了?你叫這一聲大哥,老子起碼得少活十好幾年!
咱們不是水師,咱們是陸師,要是水師的話,弄不死他們!”
彭玉麟這廝雖說長得身長玉立,但也四十好幾了,加上被剛剛的煙火一熏,全然是個半老頭子的模樣,他這一聲大哥,可把于彪給惡心壞了。
楊猛的手下,別看在他身邊的時候,一個個跟三孫子似得,但要是站在外人面前,那叫一個傲氣,楊家管事傲公卿,那可不是空口白話。
“小老弟,聽您這意思,楊軍門的水師更厲害?”
見于彪不好接觸,彭玉麟也不退卻,小老弟的稱呼張嘴就來,這楊軍門的水師能有多厲害呢?
“仗打成那么個慫樣子,還敢叫老子小老弟?你他媽也有臉!
不過水師的炮打的準,那些孫子,江里的魚都能用炮打,老子這些人白瞎了好些炮彈!”
于彪這話一說,彭玉麟烏七八黑的臉也有些白了,這仗打的,窩心啊!
“唉……中計了!”
錯只錯在,自己不敢貪功追打長毛賊的水營,讓快船隊全部入了鄱陽湖,留下一半,這仗也不會打的這么慘!
沒了快船,就不該在八里江老營逗留,自己當初俘獲長毛賊戰船的時候,就該多留幾艘快船的。
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再建水師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成,這楊軍門手里的船不錯,在江面上行進,這么大的戰船,速度比快船都利落的多,若是大帥能弄些這樣的快船,三五十艘,彭玉麟就敢夸口戰敗鄱陽湖的長毛水營。
“中計?你可別往臉上抹粉了,江面遇阻先用水雷,你的水師之中,有火藥桶吧?
以豬油抹住火藥桶,上插竹管就是現成的水雷,截江的木船,能抗住五十斤土藥的威力?木船一破,磚石自然傾瀉,水路也就開了。
你自己打仗沒腦子,可別把功勞栽給對手,沒那金剛鉆別攬瓷器活兒!兵慫慫一個將慫慫一窩吶!”
曾滌生的湘勇,哪有什么系統戰法?最好的戰法莫過是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前朝的玩意兒了,于彪不是說這紀效新書無用,而是裝備的變換太大,紀效新書,于彪也熟讀過幾十遍,里面用漁網擋炮彈一節,于彪至今沒能想明白呢!
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前朝的火炮威力小,亦或是戚繼光當年的敵人,沒有像樣的家伙事兒,不然憑現在火炮的威力,幾百上千層漁網可能擋住炮彈,至于幾十層,扯犢子呢?
而且大清上下,也不如云南那邊,有專門教授戰略戰法,以及殺人手段的軍校,大清朝廷的武備學堂,也不是沒有,只是讀的多是些兵書而已,根本沒有什么像樣的戰爭系統。
云南上下,最為完備的就是戰爭系統,與學堂里那些十幾歲就操演軍陣、實彈射擊、生死相搏的學堂兵相比,于彪都感覺到壓力山大。
曾滌生手下的這些犢子,見個武裝的駁船都驚掉了下巴,真正要是見到,武漢三鎮那十條翻江龍,他還不得驚死?
于彪這么一說話,彭玉麟就是臉皮子再厚也頂不住啊!煞白著臉膛退到了駁船的一角,彭玉麟觸手一摸,又發現了不對,這船竟然不是木頭的。
現在正是大冬天,觸手的感覺冰涼,回頭一看,三尺高的戰船護板,竟是三指厚的鐵板,外面只是罩了一層薄薄的木板而已。
順著甲板的空隙往下看,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烏油油的泛著冷光,這難道是鐵船?
大帥的自行船,已經夠新奇了,沒想到,楊軍門的水師戰船,竟然是些鐵家伙,這要是遇到了火攻,還不得一路平趟吶?
將頭伸出護板之外,果然吃水線一下也是烏黑的顏色,這船只是在外面罩了一層簡單的木片而已!
鐵家伙還能浮在水上,這就出乎彭玉麟的預料了,這船近七八丈長,三尺高三指厚尺半寬的鐵板怎么也得二三百斤,這船起碼得上萬斤吶!
湘勇水師一天一夜的路程,這幾艘快船,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將湘勇殘余的幾百人丟到了田家鎮,半天的時間,曾滌生在船上不說不道,隨著彭玉麟等人默默的下了戰船,望著船上趾高氣揚的水師團練,他的心里可謂是百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