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盡燈枯。
樑小婉快要不行了。
雖然早就知道有‘迴光返照’的這個病理學現象,但周陽怎麼也難以相信,昨天那個又跑又跳,又說又笑,晚上還差點把自己‘誘姦’了的樑小婉,僅僅是一夜之間,現在就虛弱病重得連身都起不來了。
臉,也腫了;皮膚,也暗了;眼睛,更像是突然間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水霧,昔日千變萬化著的神采奕奕,瞬間全被該死的病魔吞噬了。好在,她的意識尚且清醒,還能堅持著說些話:“老周,我怎麼感覺手上,腳下一點力氣也沒有了呢?”
“傻瓜,那是因爲你昨晚鬧得太瘋,現在知道餓了吧?等等,我去給你熱湯,蒸個雞蛋羹……”周陽昨天自認已經淡定了許多的心,在面對今天這猝不及防的劇變時,又開始滴血揪痛了。但他告誡過自己的,在樑小婉面前要微笑,不流淚。
“不要了,我現在不餓……”樑小婉頓頓,忽又感覺到什麼地:“老周,我的臉是不是腫了?”
“有,有一點點……”周陽努力笑著,故作輕鬆地:“沒事的,你這胖乎乎的樣子很好看嘛,我很喜歡。”
“是,是嗎?那老周你‘變’把鏡子出來讓我照照看?”
算了罷。
周陽連忙轉移話題,說別照了,先看看我給你準備的幾件小禮物吧。然後就那麼直接把四肢無力的樑小婉攔腰抱起,帶她去了看了帳蓬外的石堆、壁刻、竹排。
果然。樑小婉對這小三樣是驚喜、感動、喜歡得不得了,特別是竹排——她輕聲嚷嚷著說現在就想試乘一下‘陽婉一號’。
沒問題。
先將那把有靠背的椅子,固定在竹排的中央。然後將竹排扛向水勢平緩的潭邊,又把樑小婉小心翼翼地抱上去,用繩子將她的身子與椅子綁在一起,美其名曰‘安全帶’,再輕輕推下水……
試驗了三種行舟方式。
一,直接下水推。這種最安全,最平穩,但樑小婉心疼。不願意。
二。上船用竹竿撐。這種最浪漫溫馨,最同舟共濟。可竹排實在太小了,哪怕排頭排尾各有兩個塑料泡沫增加浮力,但周陽這一上去。‘陽婉一號’這就開始不堪重負的搖搖晃晃了。
三。拉縴。這種方式既浪漫。又相對安全,深受兩人的喜歡認同。
“妹妹你坐船頭,哥哥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周陽放聲唱。
“小妹妹,我坐船頭,哥哥你在岸上走。我倆的情,我倆的愛,在纖繩上盪悠悠,哦盪悠悠……”樑小婉輕聲和。
同樣一首《縴夫的愛》,幾天前在歡樂迪ktv,聽著陳克波和白葉的做作對唱,周陽吐了,認爲這是世界上最tm噁心的情歌。但今天,現在,在周陽腰間緊盤著一根細線,肩拉手攥著一根粗麻繩,一步一個腳印地沿著石灘艱難上行的時刻,再唱這一首歌,他竟然會感動得熱淚盈眶。
身後,小小竹排上的樑小婉,連身子都已經坐不穩了,腦袋已經浮腫得有些變形。但仍然歪著小臉,嚅動著烏青的嘴脣,動情地唱著,唱著,唱著……
“你一步一叩首啊,沒有別的乞求。只盼,能拉著,老周的手哇,和你並肩走……”
“小婉你坐船頭,老周我岸上走。恩恩,愛愛,纖繩盪悠悠……”
“你一步一叩首,淚水在小婉心裡流。只,只盼……那,那日頭……它,它落西山溝哇,讓老周親個夠……夠……夠……”
有那麼一小會兒,兩個人都沉默了。
臉上哭得一塌糊塗的周陽沒有回頭,但通過那根盪悠悠的纖繩,他感受得到——樑小婉自然也是哭了,哭得很悲很痛。所以,他更不能回頭,他只能弓著腰,埋著頭,將簌簌而下的淚水灑上石灘;將心底的悲傷冰凍蓄積,留待樑小婉離開的那一瞬間再徹底爆發……
同時,有不斷盯著右手大拇指上那枚給予過自己無限驚喜的戒指,心中一次又一次地呼喚:“創造者,創造者,求求您老人家現一下身吧!我要和您交易,只要您能治好樑小婉的病,你叫我做什麼都願意,哪怕失去整座夢想之島都可以!”
但,戒指沒有任何反應。
靈芝、甲魚、烏雞那些,對她的大腦,已經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了。
樑小婉,我最最親愛的樑小婉,你真的就這樣死去了嗎?
……
“老,老周……小婉感覺不行,快,快要走了。”下了‘陽婉一號’,樑小婉整個人又憔悴萎縮了一圈,連臉上的淚痕都沒力氣擦了,卻還能咧著幹皴的嘴脣,低聲淺淺笑:“非禮要趁早,該,該是時候了哦……老周快,現在是‘滿足你,也成全我’的最後機會了——準備好兩顆藥,別管小婉一會兒有什麼反應,佔有我,讓小婉正式成爲你的女人吧!”
“不要,不好,不準,不能……”周陽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儘量不將自己的絕望外泄:“小婉你不能死,機會,我們還有很多機會的……靈芝,我島上還有一棵藥性更足的靈芝;人蔘,人蔘也快可以吃了,小婉你一定要挺住,你多挺一天,我們就能多一絲希望!”
“是,是嗎?”樑小婉當然也不想死,她多想神奇的周陽,能給予她一次重生的機會啊!
“是,是!而且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去天涯海角,要去神農泉,要順著這條神農溪去尋找桃花源的嗎?”周陽其實知道,奇蹟基本上已經不可能發生了。哪怕他之前已經考慮過,如何理智地看待樑小婉的死亡,如何將她帶往小島上落葬,如何通過生死兩隔的方式去繼續愛她。但現在眼睜睜地看著樑小婉一分一秒的黯淡下去,他心中還是有太多,太多,太多的悲痛與遺憾:“小婉,我還有好多禮物沒有送,還有好多驚喜沒有給你看呢!”
“哦?”果然,樑小婉那雙已經灰濛濛,睜不太開的眼睛,突然間又升騰起一小抹滿懷期待的神采:“還,還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