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找阿鱗的啊,你們坐下稍微等一等吧,他在樓上準備東西。”老太太伸手指著吞金和守銀背后,放在店門口的兩只小板凳。
師兄弟二人搬過板凳坐下,給老太太讓出陽光繼續織毛衣。
“請問,您家里是有什么人離世了嗎?”吞金盡量讓自己表情柔和,放低了聲音問道。
他伸手指了指門口放著的白色大花圈,那個東西就放在店門口,實在顯眼。
守銀意外地看了看師兄,看起來這孩子雖然嘴上沒說什么,不過剛才跟他講的讓他改一改態度的話,他是聽進去了。守銀老懷甚慰。
老太太從老花鏡上探出視線看了看吞金指的方向,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不是我們家里,不過也差不多。是潛水隊里的一個孩子,昨天撫仙湖突然發難,起了漩渦,就在孤山前面不遠的地方,潛水隊正好在孤山上邊,離得很近,看見有人被拖進了漩渦里,于是他們就下水去救人,唉......那個漩渦太大,連船都扯進了湖里,更別提人了,潛水隊的隊員們好不容易救上了幾個人,就再不敢下水了。但是他們也看不得有人被淹,還是盡力地想辦法救人,什么長竹竿啊,繩索啊,救生圈啊都用上了,其中一個叫國斌的孩子就是在救人的時候,不小心落進水里,為了把個小娃娃救起來,他自己沒來得及抓住繩子,被漩渦拖了下去,后來被撈起來的時候,就已經......”
老太太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因為想起了他口中的國斌,老人眼角有些濕潤,她抬手擦了擦眼淚。
吞金看著老人的模樣,心里面也很不好受,他從兜里掏出紙巾,遞過去給老人。
老太太沖他點點頭,接過紙巾,擦干了眼淚。老人們看過太多生死,雖然難免悲痛,但是他們內心深處要比年輕人緩和許多。
“不好意思,讓你們見笑了。”老太太為自己的失態抱歉。
“沒有的事,”守銀溫和地笑,“不過聽您這么說,孤山潛水隊的隊員們,都是很好的人咯。”
“是啊,阿鱗他們自發地組建起潛水隊,自己把自己當成這片陽光海岸的救生員,他們做這些都是沒有人給開工資的。但是十幾二十個大小伙子還是干得很賣力。也是多虧了他們,這幾年來在撫仙湖溺水的人少了很多了。在鎮上,所有人提起孤山潛水隊,沒有不豎大拇指的,”老太太自豪地對師兄弟說道。
“原來是這么優秀的一群人啊。那這位叫國斌的,稱得上一聲英雄了。”守銀也惋惜地嘆了口氣。
“不錯,國斌是個英雄,過兩天就給他送錦旗來了。”
從店里邊的一扇小門里傳來一個聲音道。
師兄弟轉頭去看,就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從小門里走了出來。
“阿鱗!”老太太回頭叫了聲,然后指著他對吞金和守銀說,“阿鱗下來了”,又轉頭沖狄天鱗道,“這兩位是來找你的。”
狄天鱗走上前來,疑惑地看著吞金和守銀,“二位,找我?”
這狄天鱗似乎二十七八的年紀,三十不到,比守銀要年輕些,身材魁梧,一米八幾,留個寸頭,大眼濃眉,鼻梁很高,膚色黢黑,是常年在湖邊暴曬造成的。他身上穿著件黑色背心,腿上是條灰色的七分褲,趿著雙人字拖。他手上拎著個白色的塑料袋,里邊似乎裝了些冥幣紙錢。
他疑惑地打量著吞金和守銀,看這兩人的裝束,并不能判斷他們的來路。
守銀伸出手跟狄天鱗握了握,“你好狄先生,我是云南大學水利專業的水文研究員,我叫錢藏銀,這位是我的學生,小金。我們本來是來撫仙湖做調查報告的,但是昨天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覺得對湖里出現的漩渦有必要做進一步深入的調查研究,但是現在撫仙湖被封禁了,我們也不能進入,有人就向我們推薦了你,說想要到湖里調查,就來找你幫忙。”
狄天鱗恍然,抓著后腦勺道:“原來是做水文的老師啊,既然你們是想做調查,帶你們進湖是可以的,但是最近兩天恐怕不行,因為封海的公/安和消/防,昨天孤山前出現的那個漩渦也是,既突然又可怕,現在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撫仙湖,所以要等幾天看看,等湖水確實沒再有奇怪的變化,才會解除封禁吧。”
狄天鱗遺憾地對吞金和守銀搖了搖頭,“所以二位今天恐怕是白來了,不過你們也不用著急,稍微等幾天,等封禁解除了,你們再過來找我,到時候我負責帶你們好好地去給撫仙湖做個調查,怎么樣?”
“可是正是因為突然出現的漩渦,我們才要抓緊去研究啊,要是繼續等,那豈不是會錯過了這次的奇怪事件?”吞金忍不住道。
狄天鱗聳了聳肩,“因為封海了,這我是無能為力的。”
守銀和吞金對視一眼,他對師兄搖搖頭,眼神示意他急不得,吞金張了張嘴,壓下了自己的急躁想法。
“那這樣好吧,狄先生,我先留個你的聯系方式,等過個兩天,封禁解了,我再聯系你?我看你今天似乎也是有事情要忙?”守銀指了指狄天鱗手上的塑料袋。
狄天鱗掏出手機打了守銀的電話,守銀記下。他瞥了一眼袋子,點頭說道:“對,剛才我聽我嬸也和你們說了,國斌昨天走了,我準備了花圈紙錢,給他送過去。”
狄天鱗說到國斌的時候,眼神黯淡下來,他低下頭,嘆了口氣,咬了咬牙。守銀敏銳地捕捉到他在提到國斌的時候語氣里的壓抑和怨憤。直覺告訴他,這個國斌不是簡簡單單的溺水死亡,也許狄天鱗看見了什么,畢竟漩渦出現的時候,他們在孤山上,離得非常近。
“那好吧,今天就打擾了,我們改天再過來拜訪。”守銀站起身,又和狄天鱗握了握手,拉著吞金離開了漁人之家。
“錢老師慢走啊。”狄天鱗在后邊叫了聲。
守銀回頭微笑揮手。
師兄弟走了之后,狄天鱗在店里又取了些東西,準備出門。
“阿鱗啊。”身后的老太太出聲叫他。
“嗯?怎么了嬸?”
“國斌這孩子已經不在了,你也不要太鉆牛角尖。山啊水啊的,人力有限,都是命,不要執拗。”老太太慢慢地交待道。
狄天鱗輕聲笑了,“我曉得了,先走,去給國斌他媽送東西。”
“小心車。”
狄天鱗出門扛起花圈,招了招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