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阿珠聽到趙羽凡這樣說,感動得熱淚盈眶。
又看見魚姥姥離他那么近,光氣勢壓迫他就動都不敢動。自己更是,在這大妖的領域中,她沒有窒息昏死過去,恐怕都是因為承受的壓力轉嫁到趙羽凡身上去的緣故。
魚姥姥轉頭看她,奇怪的是阿珠感覺到她看自己的眼光很柔和,甚至是有些憐愛的意思。
“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啊。”魚姥姥贊嘆。
“那當然,不然我怎么會強行把她從梁王山上擄了下來。”趙羽凡笑笑。
魚姥姥瞥他一眼,也笑了,“你這捉妖人,明明做的是好事,偏要給自己抹上一把灰當黑臉,什么習慣?”
趙羽凡苦笑。
魚姥姥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她個子不高,要抬著手才能夠得著。
趙羽凡只感覺肩頭一沉,整個人渾身都麻了。
果然,這魚姥姥剛才明明還因為趙天成的背叛怒發沖冠,他就說她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復之前那個慈和的老太太。
剛才的那幾下拍肩之后,趙羽凡明顯地感覺到自己體內靈脈阻滯,靈力流轉變得極其緩慢,現在想要搓符咒,不能像之前一樣瞬發了!
趙羽凡轉頭去瞥了一眼魚姥姥,不過這大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他身上了。
她走到阿珠的身前,伸手摸了摸阿珠的臉,拇指在她額頭上摩挲兩下。
阿珠額上那枚翅膀形狀的標記猛地閃爍幾下,然后咔呲一聲碎了,碎成許多細小光粒,從她額頭飄落。
阿珠怔住,她感覺到自己和趙羽凡之間的聯系斷了。
魚姥姥身后被巨大的妖力壓制著的趙羽凡噗的一口鮮血噴出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
他哆哆嗦嗦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他感覺到自己心臟猛烈地跳動著,頻率極高,鮮血迅速地從心臟泵出,又從全身各處血管往心臟灌入。他有些窒息,腦子發懵,因為全身的血液循環加快,輸送進大腦的氧氣還沒來得及產生作用,就又迅速地溜走。他感覺自己渾身上下忽冷忽熱,舉動肢體也變得艱難。
是因為契約被強行扯斷產生的反噬。
他和阿珠之間的契約本身就不是平等的,他是承受大部分的一方,還是傷害的分擔主體。
現在魚姥姥突然出手將他和阿珠之間的聯系扯斷,趙羽凡根本就沒來得及反應。
魚姥姥的這一下子,直接從靈魂深處震蕩了趙羽凡,身體上的煎熬都不算什么,令趙羽凡最難受的是,他突然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
或者說,他的視角從身體里脫離開來。他突然發現自己正在自己的頭頂上方俯視著跪在地上的自己。
他不清楚是發生了什么,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但是分明能夠看得見腳底下那個垂著頭的趙羽凡。
他聽見魚姥姥在和阿珠說什么,但是感覺她們的話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遙遠模糊飄渺還帶著回聲,辨不清晰。
然后他看見阿珠搖著頭,從魚姥姥手中掙脫,撲到自己身體上,用力搖晃著他的身子。
在趙羽凡懸浮在上空的視角中,他看見腳下的自己似乎是伸出手要去摸阿珠的腦袋,但是實際上,在趙羽凡的感知中,他并沒有做伸手的動作,或者說,懸浮在上空的視角,并不能感知到身體的存在,也無從伸手。
他看見阿珠大張著嘴,流著眼淚朝他胸口蹭。但是他的身子行動緩慢機械,半天了伸出去摸阿珠腦袋的手都沒有落下來。
趙羽凡覺得這個狀態很不舒服,他想要打破,想大喊大叫。
但是他感知不到自己的軀體。
就在他快要沒有辦法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很大聲的嚎啕,震得他渾身一顫。
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重新擁有了身子手腳,視角也從上方的俯視,落回到了趙羽凡的眼睛能看見的地方。
趙羽凡艱難地低下頭,重新掌握這具身子,他感受到的第一種感覺就是疼痛。
生生地撕裂一個契約,除了他本身應該承受的反噬,大概連阿珠應當承受的那份也算在了他頭上了,畢竟他們之間的契約是有傷害轉移的,轉移到趙羽凡的身上。
趙羽凡咳嗽了兩聲,重新適應了自己的身體,他伸手摸著懷里的阿珠的腦袋。
阿珠哭得又大聲又凄厲。
她含含糊糊哭得說不出話,不過邊抽噎邊說著“哥你別死”之類的話。
趙羽凡很是感動。
“沒事啊阿珠,我沒事,還不會死呢,你別哭啊。”
趙羽凡充血的嗓子發出的聲音很是蒼老,阿珠本來聽他說話已經止住眼淚抬頭看他,一聽這聲音,嘩眼淚就下來了。
趙羽凡趕緊清了清嗓子,咽了口唾沫回復聲音,哄著小丫頭。
魚姥姥站在他身后,歪著腦袋,瞅著這對詭異的妖精和捉妖人。
雖然趙羽凡和阿珠之間的契約似乎對阿珠很有力,但是魚姥姥是位妖精,妖精是向往自由的,她不覺得阿珠跟捉妖人簽訂契約是件好事,哪怕那契約聽起來似乎還不錯。所以她伸手就扯斷了趙羽凡和阿珠的契約。
她對阿珠說,“小丫頭我第一眼看見就挺喜歡你,現在好了,你不用再跟著這個捉妖人了。”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阿珠并沒有感激她,甚至阿珠抬頭看她的時候大眼睛里寫著的明明白白是憤怒。
這讓魚姥姥既不解又郁悶。
然后阿珠就撲到那捉妖人懷里去哭了。
趙羽凡忍著疼,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阿珠在旁側扶著他,不過他已經恢復了一些,沒有像剛才那樣突然一下子站都站不住。他拍拍阿珠,示意不用扶,他自己能站。
趙羽凡站穩,瞪著眼,滿臉不服氣地看著魚姥姥,魚姥姥絲毫不懼地看回來。
“憑什么?”趙羽凡憋出一句。
“憑什么?”魚姥姥疑惑。
“我和阿珠之間的契約,與你何干?”趙羽凡咬著牙。
“與我何干?你們人類奸詐狡猾,不得不防。”
“什么意思?”
“你和這小丫頭的契約,看起來雖然是你承受傷害,但是,我剛才就說了,我沒有看出來你是用哪里在承擔傷害。你們人類的這種欺騙手段多了去了,偽造一個契約又不是難事。雖然看起來是你在承擔傷害,但是你身上并沒有承擔了傷害的跡象。假如你們的契約只不過是看起來的傷害轉移,實際上,最終承擔所有傷害的人其實不是你,而是這小丫頭。假如你們之間的契約就是這樣子的,我強行替你們斷開,有什么不好?”魚姥姥道。
趙羽凡扯了扯嘴角,勉強地想笑,“契約的簽訂是從靈魂層面出發,是不容違背的,更別說偽造!”
“就算有別的人會偽造這樣的契約,但是我絕不會!”
“你說不會就不會?你們人,我信不過,你看看他。”魚姥姥伸手一指縮在門口瑟瑟發抖的趙天成。
“要是那個契約對你不利,被我扯斷之后,你為什么還這么憤怒?”
趙羽凡沒有回答,他擰了擰脖子,突然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他里邊穿著的是件短袖衫,而他露在外邊的左邊胳膊上,從肩膀到手肘的位置,一截胳膊全都潰爛了紫色腐肉粉嫩筋肉交雜外翻,膿血混在其間,一瞬,腥氣散開。
趙羽凡手上的這是新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