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件大號的囚服,端了牢里分配給犯人的盆毛巾什么的,云喬跟著一個獄警汲著雙根本不襯的鞋子,踢踢踏踏的走著,獄警是方靜的一個同學,對犯人還算和善,可能是方靜事先拜托過什么,他對云喬倒是客氣,有點擔心他細皮嫩肉的在大牢房里受人欺負,直接給他安排了個小牢房。
不過雖說是小牢房,但里面還是住了五個人,云喬是最后一個進去的。
獄警帶他進去時,那幾個已經準備睡覺,本來看獄警帶著一個長相俊秀,一副斯文書生氣的男人進來,以為是來牢里采訪的記者,一看他身上也是相同的囚服,臉上驚訝的表情都不加掩飾的掛著。
“他是3034號,新來的,不要想著欺負他。”獄警笑著跟他們說話,還不忘沖最里面的人搖搖手,“3017號,以后多看著他點,這小子什么都不懂?!?
3017號是個臉上有刀疤的大胡子,聽到他說話,鼻子里哼出一聲,心不甘情不愿的開口,“知道了?!?
獄警笑笑,將云喬推了進去,轉身鎖上了門。
云喬一個人站在原地不動,牢房里的人都已經不再管他,該睡覺的睡覺,該偷偷摸摸吸煙的還躲在角落猛吸一口。
最后還是3017號看不過去,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汲著拖鞋過來,一把搶了他手里的臉盆刷牙杯什么的往桌上堆,“34,你床在那邊,不要杵在這里,讓人看了倒胃口睡不著覺?!?
“老大就是嘴硬心軟?!迸赃呌腥肃粥止竟镜恼f話,17轉過頭,狠狠瞪他一眼,“有空說閑話,沒空去洗碗,懶死你活該?!?
云喬這才面無表情的笑了起來,朝他伸出手,“老大,我叫云喬?!?
17的臉色一下子冷了起來,“在牢里大家只有代號沒有名字?!?
云喬的手依舊堅持的伸在那里,秀氣的臉上甚至帶著如同孩子固執的表情,“老大?!?
“果然是個什么都不懂的。”17一腳踹到他腳彎上,趁著他悶哼的空擋,一只手毫不費力的托起他直接往床上扔了過去。
‘砰’的一聲,云喬重重的撞在一張小鐵板床上,他猛地要抬頭呼吸,就已經看到一個巨塔般的影子堵了上來,17抱著胸看著他,“34,忘記你是誰,好好睡一覺,明天醒來你什么都不是,只是34?!?
云喬懵懂的看他一眼,忽然就安靜下來,乖乖的靠下來,他閉起眼,至始至終,其他人都沒有再說話。
第二天清早,云喬還睡的迷迷糊糊的時候,就被人不客氣的一腳踢在身上,“快點起來,起來……”
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就見到一個巨塔似的身體壓了下來,那人張開嘴沖他露出一口黃牙,嗓門大的都要將人耳朵震聾,“快起來,還以為是在外面呢?!彼丛茊桃荒槾魳?,回頭沖著牢房里的其他人大笑,“瞧這小子呆呆傻傻的樣子,別不是被人賣了才送進來的吧,喂34,你怎么進來的?”
云喬這才完全清醒過來,他看著全然陌生的環境,緩緩從床上坐起身來,低聲說道,“我殺了人,然后進來了。”
“喲呵,看不出來啊?!蹦侨艘荒槻恍牛仙舷孪麓蛄恐睦锵胫@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人居然也是背著人命進來的,他‘砰’一聲在云喬邊上坐下,大力的一拍他肩膀,笑聲震天,“咱們這里雖然人少,可個個都是獄里了不得的人物,咱們老大……”他大笑著拍拍胸脯,“我敢說他在這里吐個二字,極少有人敢說個一字?!?
正說著,17赤著上身從屋外進來,腳上的鐐銬隨著走動叮呤當啷的作響,他左肩上搭著一塊洗的發白的毛巾,精壯的身體能讓人看到一身的橫肉,他臉上的水正沿著右臉的疤痕滴下來,眼神兇戾,狠狠的瞪了眼說話說的正HIGH的人,那人立刻訕笑著不說話了,偷偷從云喬的床鋪上轉回了自己的地方。
“去洗漱?!?7皺著眉,對著云喬說,他有些看不慣云喬,哪還有人進了牢房還固執的以為還能堅持以前的自己,真是笑話。要不是獄警對自己一直不錯,不然他才懶得照看這個人。
云喬在進來的時候就聽獄警解說過青城監獄這里的作息,每個時間段都有規定要做的事,比如現在這個時間一般都是犯人洗漱用早飯的,過一會是放風,然后根據犯的案子的輕重安排牢中的改造,像他這種殺了人進來的,恐怕是要跟著去挖礦的吧。
他默默的拿起一旁自己的東西朝外面走去,穿過一間間牢房。清晨的牢房十分的熱鬧,不斷能聽到盆盆罐罐落地的聲響,間或還有拳打腳踢中泄出的幾聲呻吟,他飛快的低下頭,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洗漱的地方是一大排露天的水龍頭,此刻已經有好幾個認識的聚在一起,邊刷牙洗臉邊說著話,云喬默默的走到一個角落里,慢條斯理的拿出毛巾去接水龍頭下的水。不遠處有個尖耳猴腮的人見了,偷偷蹭了過來。
“喂,新來的吧?”
“嗯?!痹茊虘寺暎脻衩碓谀樕虾鷣y的擦著,冷不防后腰人狠狠撞了一下,他立刻側轉身,對著人皺了下眉,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你做什么?”
那人擠眉弄眼笑的有些諂媚,視線一直往云喬后腰瞄,那里都是些有了年歲的疤痕,縱橫交錯,在白皙的后背上看來有些觸目驚心,“你是哪個牢房的?身上這傷口,嘖嘖,是干大事的吧?”
傷口?
這人的目光讓云喬覺得很不舒服,他往邊上靠了靠,顧自接了捧水,有些冷淡。
那人見他不搭理自己,訕訕笑著摸了鼻子往一邊靠,云喬渾然不覺,只隱約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爆笑聲,他皺了皺眉,才想起身,有個身體迅速的貼上了他的后背,他猛地一僵,要起身的動作一下子頓住了。
“小子,這么狂?”
云喬知道無論在哪里,都不乏拉幫結派的存在,他碰上的恐怕是和小牢房對立的人,他正要說話,獄警恰巧走了過來,眼見他們幾個人湊在一塊,立刻走了過來,“你們在干什么?”
他身后的人立刻放開了他,和獄警笑呵呵說了幾句就走了。云喬轉過身沖獄警感激的點點頭,才要拿著盆和毛巾走,獄警把他喊住了,“等下,有人要見你?!?
云喬訝異的揚了揚眉,會想到要見自己的人五個手指都數的出來,葉楓已經目的達成,自然不會在管自己死活,而不放心自己又想查到真相的人,恐怕只有方靜一個了。
而坐在探監室的人,果然是方靜。
方靜這次并沒有穿警服,而是穿了個碎花長裙,頭發簡單的扎了個馬尾,臉上畫著淡淡的妝,倒是和他以往熟悉的方靜,有些不一樣。
云喬沉默的在她對面坐下,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
方靜知道他是個悶葫蘆加面癱,如果自己不開口,他能坐到探監時間結束,輕輕嘆了一口氣,她有些難過的問,“為什么幫人頂罪?”
她見云喬并沒有回答,心頭不由泛起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們云家惹上了不該惹的人,云慧奶奶的墳被人刨開了,骨灰直接撒進了公廁,云青叔叔在賭場被人割肉,他最后痛的受不了自殺了,還有你!”
她的情緒十分激動,努力平復了下,才不至于太失態,“至于你也被人設局弄進了監獄,你難道從沒想過云家得罪了什么人嗎?”
她說的這些,云喬其實都懷疑過,但云家世代都在容下縣這個小地方,從來沒得罪過什么人,云青叔叔和云慧奶奶雖然經常會打罵自己,可是是他們救了受傷的自己,在他心里,他們是好人……好人又怎么會有這樣狠的仇人,連死去的人都不肯放過。
方靜見他皺了皺好看的眉,低頭不知在想些什么,她再也掩飾不了自己對他痛心擔憂愛慕的眼神,但只稍稍放縱了下,便又被她極好的掩藏了,“沈奕他們瘋了似的找你,你……需要我帶些什么話給他們嗎?”
云喬知道沈奕的性子,要是不知會他,他能把容下縣的天都掀了,但他又不能告訴他真相,“要麻煩你……就跟他說,我去了外地,之前拜托他的事,請務必幫忙?!?
方靜愣了愣,她還想說什么,卻有獄警過來說時間到,她怔怔的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越來越模糊,心頭被揪了似的疼,她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他卻從來不會回一下頭,只要回一下,哪怕回一次,她都能如飛蛾一樣,不畏生死的闖進去。
從監獄出來后,方靜給沈奕去了個電話,向他轉達了云喬的話,隨后干凈利落的掛斷了電話,著手開始吩咐手下的兄弟幫她找些資料,她要查那樁命案,她要還云喬一個清白,要揪出那只幕后黑手。
只是她的車才開出監獄沒多久,就被車給迫停了。
從黑色的車子里走出個穿黑西裝的胖男人,跟個彌勒佛似的沖她笑呵呵的說道,“方小姐是嗎?我們少爺有請。”
方靜下意識就想倒車走人,可是后面立刻又逼過來一輛車,逼的她無路可走。她憤怒的捶了下方向盤,卻無可奈何,只好恨恨的沖那個死胖子說道,“帶路。”
胖男人笑呵呵的,不疾不徐的開車帶路,沒一會,就將方靜帶到了容下縣最大的娛樂會所皇庭。
他一直都笑瞇瞇的,不管方靜臉色有多難看,一路將她迎到了二樓的包廂,“方小姐,請進?!?
方靜伸手推開了門,入眼的第一個人是她熟悉的H市刺頭,娃娃臉葉楓,她的目光從葉楓臉上晃過,移到了慵懶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身上。
那是個她說不出感覺的男人,像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這個男人不說話面無表情的時候,像極了云喬,讓她有一瞬間心酸難抑,但也只是一瞬,只因那個男人已經抬頭看向她,目光凌厲。
“喲,這不是方大警官嗎?”葉楓笑嘻嘻的沖方靜打了個招呼,旋即為兩人介紹起來,“來來來,我為你們介紹下,這是咱們H市最美警官方靜方警官,這位呢……”葉楓在千念身邊坐下來,愜意的為自己倒了一杯酒,輕輕啜飲,“是C市盛古集團的千念千先生。”
“幸會。”方靜不動聲色的移動了個位置,她仍舊站在門口,占據的是最有利的位置,一旦發生異常,隨時可以離開。
似乎看出了她的防備,千念十分嗤之以鼻,他優雅的晃動了下手里的高腳杯,看著方靜的雙眼微微笑了起來,“方靜,14歲入讀容下高中,同年云喬入讀。15歲從樓梯摔落,被云喬所救,至此芳心暗許,只是云喬是個榆木疙瘩,怎么都開不了竅,以為方大警官你只是把他當哥們……直至……”
“夠了!”聽他一字一句居然把自己和云喬的事查的這么清楚,方靜只覺得后心發涼,那個叫千念的男人雖然笑著,她卻覺得那是條吐著信子的蛇,隨時都能撲過來咬自己一口,她腦中忽然靈光一閃,“陷害云喬入獄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