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拉著她就要走。
夜擎墨並沒有阻止兩人,仍她們離開。
只是讓所有人根本沒想到的一幕卻在這一瞬間突然發生,像只落湯雞般狼狽不堪的千色喘著粗氣跑了進來。
頃刻間,屋內的氣氛變得詭異萬般。
千色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鐘離和千念,好半天,她才慢慢轉移視線,落在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上。
渾身上下溼漉漉,頭髮凌亂不已,就那麼愣生生的看著夜擎墨,淚不由自主的流了出來。
還是來遲一步,還是來遲一步!
如果不是因爲鍾離的手機無法撥通,現在千念根本沒有和夜擎墨見到面!
如果她能在夜擎墨之前早一步回家。
她的念兒,她的寶貝兒子,就不會暴露身份……
還要安醫生,她這麼做會連累安醫生的!
“千色,你怎麼了!”
鍾離最見不得千色流淚,最見不得千色這麼委屈又無助,她的心彷彿被什麼狠狠地刺了一般,痛得難受,痛得不能忍受!
“媽咪,媽咪,你別哭……”千念見千色哭了,連忙鬆開抓著鍾離的手跑上前去,踮起腳尖抱住千色的腰,“媽咪,誰欺負你了,你怎麼了,媽咪!”
千色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不停的不停的落淚。
那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散發著冷意的男人越是安靜,她就越是哭得厲害。
而剛纔夜擎墨那一句,三天內找到安醫生,卻已經奏效。
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經過五年滄桑洗禮的安醫生被幾個黑衣保鏢帶了進來。
夜擎墨終於站起身,看向眼前那個哭得淚眼梨花的女人,有些嫌似的皺起眉頭,眉目間還夾雜著讓人不敢輕視的冷厲和霸氣。
當年爲千色接生的時候,安醫生已有四十好幾。
時過六年,五十來歲的她看起來略顯蒼老,佈滿皺紋的眼角,看起來很是疲憊。
屋內的氣氛頓時降到冰點……
夜擎墨、千色、安醫生三人面面相覷,鍾離和千念站在一旁,卻是疑惑萬分。
千色終於止住了眼淚,只是眼中卻多了三分憂慮,七分不安。
若是千念要被帶回夜家,她就算咬咬牙,也能接受。
可如果安醫生因爲她而受到無辜的牽連,那麼她這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心裡亂透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在夜家那樣富裕的家庭,會給念兒最好的生活。
就像夜諾一樣,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有旁人所不能有的貴氣。
試問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最好,試問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別人的孩子更加出衆?
她千色,是個女人,也是個母親。
這些年念兒跟著她吃盡了苦頭,她怎麼忍心繼續這麼下去?
可是……
母子間的感情,六年的感情,血脈相連,這些都是她所放不下的,真的放不下放不下……
她不捨,不捨和念兒分開,不捨失去他……
“安醫生,這件事我想聽你的解釋。”夜擎墨一改往日的暴戾和霸道,出奇的冷靜,“六年前的事,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安醫生沒有半點表情,在被人強行帶到這裡來的時候,她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六年前,她瞞著夜家替千色偷走一個孩子。
良心不安的她辭了職,從此和一家人過著安穩的好日子。
她一直也在害怕,怕有一天夜家的人會追究,會連累她的家人,沒想到還是到了今天這個局面。
或許,是該面對的時候了。
“三少爺,六年前我……”安醫生知道隱瞞不住了,打算將六年前的事情原委從頭道來。
可是卻沒想到,千色抹去臉上的淚跡,挪動腳步走上前擋在安醫生面前,眼中恢復了往日的一片波瀾不驚,聲音尖銳且刺耳,無半點懼怕:“夜擎墨,什麼都衝著我來,不要爲難安醫生和她的家人!六年前的事情你想著知道對嗎?好,讓我來告訴你!”
“千色……”安醫生伸手去拉她,她卻回頭淡然一笑,“安醫生,都怪我,如果我沒有回國就不會讓你陷入困境。對不起,就算是死,我也絕不連累你。六年前你給了我活下去的希望,你給了我一個聰明可愛健康的孩子,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千色,這輩子都銘記在心!”
這樣的千色,第一次撼動了夜擎墨那冰封的心。
他不止一次罵她是出來賣的,幾乎從來沒想到她也會有如此真誠善良敢作敢爲的一面。
這個女人,真的讓他看到了太多的意外!
千色帶著愧疚的眼神看了一旁的鐘離和千念一眼,才平復下了心情。
夜擎墨負手而立,此刻在昏暗燈光下的他,就像是黑暗當中的王者,讓人不敢不順從。
鍾離雙手緊緊的捏著千唸的肩,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會有事情發生。
至於是什麼事,她斷然下了定論:一定是壞事!
“當初我舅舅嗜賭如命,欠高利貸很大一筆錢,以我這樣在讀的大學生根本無法償還。我父母早逝,和舅舅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他遇到困難我不可能置之不理。走投無路,託人找到了那時候的僱主,爲那個男人代孕一個孩子,獲得兩百萬的酬勞。於是順理成章的,被安排到了國外養胎。”
“那時候的安醫生是夜家的醫護人員,所以被夜家調派到國外照顧我腹中的孩子和接生。十月懷胎,終於到了臨產之際,可是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我才發現辛辛苦苦懷著的孩子竟是雙胞胎。”
“對,那對雙胞胎就是千念,和夜諾……”
“上天給了我這麼好的機會,如此眷顧我,給了我一雙兒子。於是我哭著鬧著跪著懇求安醫生,讓她幫幫我,留下一個孩子……”
“可是安醫生盡職盡責,絕不妥協。可是後來,我因生產而身體虛弱險些支撐不住,安醫生看在我作爲一個母親的份上,狠下心來幫了我。直到過了很久我才聽說,替我接生後,安醫生便辭去了在夜家一切職務。”
“我知道,安醫生是爲了幫我,所以我一直以來都刻意隱瞞,總是在出門的時候讓念兒戴上眼鏡框掩飾。原本我打算就這麼在國外生活一輩子,再也不回來。可是……能力有限,我真的沒有辦法在國外支撐下去。作爲一個單身母親,我根本沒有辦法在國外爲念兒辦理戶籍,所以一直以來,他都是跟著隔壁的老太太學習。我對不起念兒,真的很對不起他!他甚至失去了一個小孩子的歡樂,和所有的所有……”
“暫居證到期,我不得不帶著念兒回國。念兒上學,是鍾離託關係送進去的,對於一個沒有戶籍的孩子,很多人都在嘲笑。於是,我開始拼命的工作努力的賺錢,只是希望念兒能過上好日子!就算是要一百萬,我也要爲念兒上戶籍!”
說著,她幾乎已經說不下去,眼淚再度順著眼角流出。
安醫生感動了,她甚至依然覺得,當初的做法沒有錯,千色真的是一個好母親!
鍾離沒有說話,至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不曾想過,她最好的朋友,最至親的姐妹,在國外受了這麼多的委屈和辛苦。
一個單親媽媽帶著孩子在國外,如何能支撐下去六年?
可是偏偏,千色卻堅持下來了!
她很堅強,很強大!
就算當初她出賣的孩子,也只是迫不得已。
爲了舅舅,她幾乎浪費了所有所以的青春,她就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好女人!
夜擎墨冷眼看著他,眉頭緊蹙。
千色則是苦笑一聲,“第一次遇到諾兒的時候,是在鍾離的相親會上,沒想到你就是鍾離口中的相親對象,也沒想到能夠遇到諾兒。諾兒,念兒的弟弟,我的另一個孩子……”我虧欠念兒,更虧欠諾兒,我欠他們兄弟很多很多,就算是用這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也不夠。真的不夠……”
“很多時候我在慶幸,慶幸老天給了我一對雙胞胎兒子。留下念兒,是能找到另一個孩子的最好辦法。當我第一次看到諾兒的時候,我就肯定並且堅信,他就是我的另一個兒子!”
“於是我對諾兒好,我想見他,想照顧他。他和念兒之間或許總是有心理感應,他們很合得來。那晚我送他回去,是因爲我不放心,他是我兒子!”
“直到今晚我在準備給念兒買粥的時候聽見別人議論,都說夜家小少爺被夜家老爺子用家法處置,傷得不輕。我失魂落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走在雨中,遇到了你。可是就在和你相遇的那一瞬間,念兒打著傘出門找我了,就差那麼一點,你們父子倆就真正的碰面了!於是我迫於無奈親了你,我想你到現在還是會覺得很奇怪吧?呵……在你們即將碰面的時候我看到鍾離出現在馬路對面,我只能那麼做,然後不斷的摁喇叭吸引她的注意!果然如我所料,她看見了念兒,帶走了念兒。”
“我想見諾兒,想知道他的傷勢嚴不嚴重,於是跟你回家。可是我卻從沒想到,就是因爲和你回家,就徹徹底底的暴露了身份,我的身份,和念兒的身份……”
如此瞭然,所有人都明白了全部。
鍾離也徹底的聽明白,原來她心裡的疑惑不是假象,念兒和夜諾真的是兩兄弟!
他們是雙胞胎,是千色和夜擎墨的孩子……
安醫生帶著幾分絕望的閉了眼,一滴淚還是順著她蒼老的臉滾落。
她知道,千念即將會被強行帶回夜家。
而千色從今往後,將會一個人孤零零……
她的青春,她的所有都耗費在了兩個孩子的身上,可是到頭來,卻是一無所有……
這多少,讓她覺得有些難受。
“媽咪!”千念紅著眼撲進千色的懷中,緊緊地抱著她,哭著嚷著,“媽咪,我不要爹地,我說過不要爹地的!媽咪,那隻禽獸不是我爹地,那隻禽獸不是弟弟的爹地!媽咪,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