坂田銀時身影輕掠,瞬間來到鄭拓身旁,用木劍避開徐云楓,淚眼婆娑的說道:“瞧瞧你,小鄭拓,都瘦成啥樣啦,這些年肯定沒少吃苦吧?!”
在徐云楓面前,鄭拓倔強的搖搖頭,這是她唯一僅剩下的一點堅持和倔強,她不能在他面前顯露一絲的軟弱:“坂田叔叔,我不苦。”
她不苦,可是坂田銀時覺得苦,雙眼不覺濕潤:“還不苦?這么多年的背井離鄉(xiāng),還要和我、小林師弟一同生活,照顧我倆。我不用擔心,勤勉自律,倒是那小林師弟,笨蛋一枚,生活不能自理,若不是小鄭拓照顧,他早就衣不遮體的餓死街頭了。”
鄭拓不禁笑了,坂田叔叔和小林叔叔是兩個極端,前者懶惰松散,嘻嘻哈哈,看似好說話,實則性子冷冽,極其霸道,每逢有人登門挑戰(zhàn),能用十分力絕對不留手,能打死絕不打殘,能打殘絕不打傷,按照他的意思是:“上門找死,我就給他一個痛快的。”
倒是平日板著一張臉、拒人千里之外的棋圣小林光一,臉冷心熱,和人對弈,從不下死手,總是留有三分余地,他怕下手太重,折損了對方在棋道上向上攀爬的信心,從此落下心病。
但是兩人都屬于一方面天才,另一方面愚笨如孩童的人,脫離幕府之后,身無銀錢,更是落得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悲慘日子,都是在鄭拓的建議下,建立了給人解決各種麻煩的萬事屋,照料這兩位為了自己對抗幕府的叔叔。
有一次,小鄭拓獨身進山采草藥,回來的時候已經日落月升,天色有些晚了。坂田銀時心里惶惶,那張嘴絮絮叨叨,幻想描述了小鄭拓被德川秀城用各種方式殺害的悲慘場景,眼睛不太好的小林光一雙眼瞪得如同鈴鐺一般。雙手緊緊攥著一把圍棋子。
最后,兩人受不了等待的煎熬,一口氣殺到了幕府門前,幸好小鄭拓及時趕到。不然德川秀城鑲嵌極好的兩顆黃金門牙就要被殺紅眼的坂田銀時一劍柄搗下來了。
扭頭看了看周圍,鄭拓沒有看到小林叔叔的身影,她有些擔心和疑惑的問道:“坂田叔叔,小林叔叔怎么不見蹤影?”
坂田銀時皺了皺眉頭,下意識想用右手摸一摸下巴。發(fā)現(xiàn)手里還有木劍,隨意插回劍鞘:“我也很納悶,你在澶州的時候,還經常想東瀛郵寄一些書信,后來你說來了西涼,我和小林都很擔心,但是還能時不時接到你的書信,也就并不如何擔心。可是最近許久沒接到你的書信,我和他都有點擔心,所以準備動身來中原一趟。”
“坂田叔叔。這次是不是你又嚇唬小林叔叔了?”鄭拓語氣有些埋怨,坂田叔叔是個想象力極為豐富的人,而且遇事總是向壞的方向發(fā)展,性情敏感的小林叔叔在棋道之上有“石佛”美譽,但是遇到小鄭拓的事情,總是比誰都慌張,焦慮不安。
“小鄭拓,這次你還真冤枉我了,我可沒有嚇唬小林師弟,這次是他將我嚇得不輕。自從接不到你的來信之后。小林算是瘋魔了,每天也不早起打譜了,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四處轉悠兒。自言自語。你也知道他坐在棋譜之前,儼然就是雷打不動的石佛,一心撲在棋局之上,可是自那之后,有人上門挑戰(zhàn),他下著下著就開始發(fā)呆。時常有昏招,幾次生死一線,差點丟了無敵棋圣的名號。”坂田銀時搖頭,唉聲嘆氣的說道:“以前他下棋從不下死手,還會指點對方一二,隨著接不到你書信的時間越來越長,他越是坐立不安,下棋越發(fā)冷冽霸道,常常開手前五十已經將對方置于死地,都把對方給下哭了。小林那慢吞吞的性子看到別人哭了,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出聲安慰,反而瞇著他那雙小眼睛冷嘲熱諷一頓,嘖嘖,那用詞真是惡毒,我當時都懷疑他腦子壞了。”
鄭拓眼中有無限感動和溫柔,當年見過那場御花園無情叛亂的小鄭拓抱著一把木劍和一盒圍棋子東渡逃難到東瀛,原本沒有指望坂田銀時和小林光一能夠鼎力相助,但是兩人剪刀瑟瑟發(fā)抖的小鄭拓,不但幫助了她,而且不惜和幕府決裂,在重重圍追堵截之中,給小鄭拓一個遮風擋雨的棲身之地。
坂田銀時雙手攏在和服的寬大衣袖中,抽了抽鼻子,哀嘆一聲:“有一天三更半夜,我還在睡覺,朦朦朧朧看到有個人坐在房間內,托著下巴沉思,渾身一個寒顫。你坂田叔叔可是東瀛第一高手,哪能有人不聲不響近身,定睛一看,竟然是小林師弟。”
說到這,坂田銀時咧了咧嘴角:“當時他看到我醒了,如同孤魂野鬼一般飄到床前,頂著一張黑眼圈,推測你在西涼遇難,而且會聲會影,有聲有色,細節(jié)細膩,連你倒下時面朝的方向都描繪了出來,結結實實把你的坂田叔叔嚇得夠嗆。”
鄭拓又笑了,很欣慰的笑了,她能想象到小林叔叔當時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酸,有些想念自己那位駝背眼花的小林叔叔了。
“小林師弟將我嚇了一跳,我一想干脆來中原一趟,將你接回東瀛算了,一想到你孤身一人在中原,我和小林心里總不是滋味,萬一被人欺負了,可沒人給咱撐腰啊。”坂田銀時在琉球島駙馬小院住過一段時間,和“熱情好客”的島上村民有過言語上的“和善”切磋交流,所以漢語不但說得溜,而且還時常能蹦出一兩句地地道道的方言。
“可是這個犟驢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自己收拾一下包袱,一句話也不說,揣著兩盒圍棋子撇下我,自己來西涼了。”坂田銀時不斷搖頭,“你也知道,他這人平日里是個悶葫蘆,話不多,中原話說得不好,怕別人疑惑,肯定不會多說話,而且他還是路癡,能不能走到西涼都很值得商榷。若是旁人有那種身手。自然不用擔心生計問題,但是你家的小林叔叔那可是小林光一啊,什么怪事情都能我怕現(xiàn)在他可能已經餓死在來西涼的路上了,不過臨死之前手里肯定死死抱著那兩盒圍棋子。嘿,若是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尸首,并且得到兩盒圍棋子,那就發(fā)財嘍。”
坂田銀時經常危言聳聽,夸大其詞。可是每次大嘴巴卻總能抓住他人的性格特點,將夸大的場景演繹的栩栩如生,讓他人心驚膽戰(zhàn),此時的鄭拓也是憂心忡忡,以小林叔叔的脾性可能真會餓死在路上,而且是死無全尸的那種。
“我一看小林來了中原,也便馬不停蹄趕來,到了西涼,方才零零星星聽說了王府里面的事情,本想著今天晚上就將你救出去。哪曾想竟然遇到了一位用劍高手,這不剛剛打了一架,我怕傷到他,只用了五成力。”坂田銀時臉色倨傲,吹牛不打草稿,翻著死魚眼看了不遠處的趙劍塵一眼。
趙劍塵冷哼一聲:“閣下夸大其詞了,其實我只用了三成功力。”
“嘖嘖,年輕人,我是為了給你留面子,方才說了五成功力。實際上,我用了還不到一成功力。”坂田銀時回擊道,“看你劍道造詣挺深,只是品味實在差了些。看看你的穿著,真是沒有品味啊!”
說到衣著,趙劍塵他自己心中都是赧然,又是被人抨擊,想要下意識雙手護胸,但是一想我一個大男人為何要做小女子姿態(tài)?翻著白眼。微微冷哼一聲,低頭看了一眼對方腳上的東瀛木屐鞋:“看樣子閣下的穿著品味也是不怎么樣啊,其他不言,腳上的鞋如同木板一般,莫非是家里窮苦,兄弟姐妹多,只能穿這樣的鞋子出門?”
雖然胡攪蠻纏,但是他有些擔心,擔心李慕白和魏松出手,但是看情況這兩人是準備看時機而動了,他盼望著林婉兒能夠快點趕到,這種混亂的局面需要林婉兒這種混不吝亂攪合的人出來攪合一番。
劍道可輸,嘴仗不能輸?shù)嫩嗵镢y時剛要張嘴反擊,被鄭拓扯了扯衣角:“坂田叔叔,按你所說,小林叔叔應該早早到了西涼,怎么還不見人影?”
坂田銀時瞪了趙劍塵一眼:“我也覺得奇怪……”
話還沒有說完,在場的徐云楓、李慕白、魏松、趙劍塵、坂田銀時和躲在假山之后的地瓜和左右供奉齊刷刷抬頭望向西南方向,那里突然紅光漫天,有三道極為強悍的氣息沖天而起,猶如山峰一般粗壯,三道氣息升起之時便相互交錯纏繞,如同老樹根須,盤根錯節(jié)。
三道氣息各不相同,一道清雅,一道明雅,還有一道不可事宜的灰黑幽深,并且以極快的速度向著西涼王府掠來,速度之快,快若驚鴻。
剎那時間,三道明滅相間的不同氣息已經來到了場間,鄭拓遠遠望去, 驚喜和驚訝并重,忍不住失聲喊道:“小林叔叔!”
天空之中,那道清雅氣息恍若流光清泉,周身百顆黑白棋子縈繞跳躍,聽到有人喊自己“小林叔叔”,身體一陣僵硬,巡音望去,只能朦朧看到對方大致輪廓,不得已,他狠狠瞇起眼睛,半天才依稀辨別出那消瘦的身形。
只是還沒來得及寒暄,一股明雅氣息迎面而來,周身棋子不斷飛去,和對方糾纏在一起。隨著那道明雅氣息款款而來的是一位負背雙手、款款而來的俊朗儒士,腳下踩著兩本凌空飛行的書籍,周身漂浮著百本如同飛舞蝴蝶一般的書籍。
百顆棋子和百本書籍如同沙場點兵一般,在兩人心神氣息的牽扯之下,在空中一一相遇,頓時響起無數(shù)棋子敲擊棋盤的清脆響聲和無數(shù)朗朗讀書聲,棋子和書籍一碰即開,從新回到兩人身邊。
下一刻,在明雅氣息之后,一道灰黑幽深的氣息突放殺招,暗光一閃,一道凌冽的劍氣突兀出現(xiàn),激射向空中的小林光一。
小林光一伸手一招,一顆棋子入手,屈指一彈,沖著那道劍氣激射而去,空中一聲清脆響聲,棋子碎裂,炸起一團塵霧。
“不打了。”小林光語氣冷淡的說道,伸手從懷中取出兩個棋盒,輕輕一招手,空中棋子便聽話的回到棋盒,身形在空中緩緩飄落,來到鄭拓面前,毫不在意將后背暴漏給了司馬尺和范鶴鳴,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冷劍偷襲,東瀛棋圣就是這樣的人,他說不打那便是不打了。
司馬尺和范鶴鳴同時落地,并列站在一起,看了看眼前情況,無語。
小林光一背有些駝,眼睛也不太好,加上平日里不注意穿著和儀態(tài),這次來中原又受了不少罪,顯得有些疲憊和落魄,見到鄭拓之后,神情明顯一松,但是表情依舊嚴肅。
若是林婉兒看到這位異國棋圣,肯定指指點點,半天說不出話來,這老頭她曾經見過,和趙乾騎著自行車一同去買扒雞的時候,林婉兒還曾經差點撞到此人,當時還以為這個老頭是碰瓷的。
鄭拓看到他這副模樣,鼻子忍不住一酸,喊道:“小林叔叔!”
小林光一萬年不變的冷冰臉色,微微點頭,開口用生硬如同鈍刀磨石的沙啞、僵硬的漢語說道:“瘦了。”
坂田銀時白眼向天,心中切了一聲,都到了這個時候還硬撐著,學棋的人遠不如學劍的人有血氣啊,此話一點不假,幸好自己當年選了劍道,而不是棋道。
“小林叔叔!”在坂田銀時面前,鄭拓堅持住了,沒有流露絲毫的委屈和悲苦,但是在如同千年寒冰的小林光一面前,鄭拓突然覺滿心委屈,滿腦的凄苦,她猛地抱住小林光一的脖子,腦袋頂在對方的肩膀上,聲音顫抖的說道:“都是鄭拓的錯,讓小林叔叔受罪了。”
被人抱住脖子的小林光一微微一愣,過了半天,方才開口說道:“學棋之人應該端正達雅,行為規(guī)律,恪守禮道,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tǒ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