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不為所動,迎著眾人的目光,輕踱了幾步,開口誦道:“山不在高,有佛則名。泉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諸閣,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澶州林婉兒,濟南盡豬狗。圣人云:淤泥之別!”
諸閣之內有一方光滑大理石,石面平整黝黑,本是諸閣建成之后特意預留的,為的就是今日推出一篇歌功頌德諸葛正我的文章,然后拓刻在石碑之上。
李慕白身形微動,抽出寶劍,手腕微動,劍光乍起,順著林婉兒的話語將文章寫下,也不知道李慕白是故意,還是沒有聽清楚林婉兒的話語,將“諸閣”寫成了“豬閣”,文人們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精彩。
林婉兒作為穿越過來的成功人士對于劉禹錫的《陋室銘》十分清楚,所以今天趁著這個+無+錯+小說+3W.++com光景盜用過來,經過幾個字的改動頓時變得意義極為不同,翻譯成白話文如下:
啊,這千佛山不在于其有多高,有了仙佛就會出名,這金龍泉不在乎其有多深,有了龍就會靈驗。我眼前的地方是諸閣,閣內文人聚集,卻只有我的品行是高尚的。這閣子很優(yōu)美,苔蘚的痕跡碧綠,長到臺階上,青蔥的小草映入竹簾里。和我交流本應該都是些有德行操守的人,但是眼前的眾人卻都是如同鄉(xiāng)野白丁的沽名釣譽之徒。在這諸閣之內本應該可以彈奏不加裝飾的古琴,閱讀佛經。沒有奏樂的聲音擾亂雙耳,沒有官府的公文使身體勞累。可是看到面前這群人。實在讓人開心不起來。澶州有林婉兒,濟南這個讀書圣地卻都是豬狗之輩。圣人都忍不住感慨道:“天上地下的差別啊!”
林婉兒口述完畢,李慕白也收劍停工。恰到好處。
林婉兒甩袖下樓,事了拂衣去,還真有點豪放詩人的樣子,只留下一屋子的讀書人在那里品味林婉兒留下的詩詞,雖然心中諸多不服,但是林婉兒寫的詩詞還是極為不凡的。
一心想開宗立派的諸葛正我一口氣沒喘勻,暈死過去。
出了諸閣,林婉兒回頭看了看這座造型雅致的閣樓,冷哼一聲。也不見李慕白如何動作,手中寶劍自行出鞘,在空中游走一圈,穿梭隱沒于諸閣之內,縱橫翻飛,上下游動,瞬間在諸閣內來來回回不下上百個來回。
楊二喜看的目瞪口呆,下巴都掉了下來,使勁兒擰了擰自己。鉆心的疼,確認不是做夢,一拍大腿,嘆道:“哎呀。我的媽呀,老白還真是一個高手。”
李慕白一劍回鞘,諸閣紋絲不動。也不知一劍為了什么,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楊二喜環(huán)抱著肩膀。摸著下巴看了些許時間,看不出所以然來。說道:“老白,你這陣勢挺大,但是效果不怎么明顯,看著就像花架子一般,中看不中用。”
濟南府尹陳和從諸閣之上慌忙走下來,對著林婉兒作揖到地,開口說道:“婉兒姑娘那句‘濟南盡豬狗’真是點醒了陳和,陳和身為一方父母官,卻不能為百姓做主,愧對十年寒窗苦讀,也愧對濟南百姓。”
林婉兒是個怪脾氣,你對她橫,她比你還橫,你對她柔,她反而發(fā)不起脾氣,看到陳和如此模樣,嘿嘿一笑,開口說道:“陳大人明里暗里幫了婉兒許多忙,婉兒謝還謝不過來,哪里敢受如此大拜。”
有飛鳥從天空中劃過,恰巧不巧的落在諸閣飛檐之上,在林婉兒、陳和和楊二喜目瞪口呆的模樣中,剛剛興建而成的諸閣如同使用多年的破屋爛墻,“吱吱嚀嚀”幾聲,有傾倒的趨勢,閣樓之內傳出多聲驚呼。
諸閣終于支撐不住,那一只剛剛停下落腳的鳥雀又被驚呼聲驚飛,呼扇呼扇翅膀,飛遠了。
閣樓雖然倒塌,但是并不是忽然墜地,而是慢慢悠悠、晃晃悠悠的如同喝醉酒的醉漢一般倒地不起,濺起塵土飛揚,閣樓最上面一層還是原有模樣,里面的文人完好無損,只是驚魂未定,狼狽異常,渾渾噩噩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陳和一看出了事情,忙去檢查這群讀書人是否有性命之虞,別看這群人平時舉止高雅、言辭客套,但是告起狀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能告你一家,絕對不只告你一個人,能讓你身首異處,絕對不讓你傾家蕩產。
李慕白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好像自己的寶劍出鞘未能飲人血,還對不起自己的一劍。
林婉兒用手驅趕著眼前的塵土,忍不住咳嗽幾聲,心中埋怨李慕白弄這么大陣勢干什么。
林婉兒淡淡說了一句“走吧”,率先離了諸閣,回了客棧。
楊二喜將三人一行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故意隱去了李慕白一劍摧毀諸閣的事情,不能漲了老白的威風,滅了自己的志氣。
陳笑笑聽罷楊二喜的敘述,忍不住抿嘴笑出聲來,說道:“婉兒姐嘴巴如同抹了辣椒油一般,每一個字能氣死那群讀書人。”
林婉兒給大寶剝了一個橘子,遞給大寶,大寶輕輕咬了一口,被酸的眉頭緊皺,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林婉兒愛吃辣、喜吃酸,將大寶手中的橘子拿回來,自己吃了一瓣,覺得剛剛好,說道:“這群人實在可惡,不罵他們幾句,我心里不舒服。”
沈松文卻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些擔心的說道:“林大家,您罵高興了,可是這《西廂記》的生意算是徹底沒了著落。”
林婉兒自顧自的吃著橘子,說道:“不怕,下午時分陳和大人就會來客棧的,你們只管做好煮粥放糧的事情就行了。”
好像是特意驗證林婉兒的推測。剛剛到晌午,陳和便帶著人來了客棧。林婉兒也沒有客套帶著陳和去了客棧頂樓。
陳和臨窗而坐,看了看窗外拍著一隊等著領粥的難民。心中百感交集,開口說道:“婉兒姑娘善舉,不知道能救活多少難民,陳和汗顏。但是濟南府一直都有一個頑疾,便是這群讀書人,仗著能寫幾篇文章,而且和上京城有聯系,雖然還沒有達到目無法紀的程度,但是也是目中無人。就連官府行事都要忌憚他們三分。”
林婉兒給陳和倒上茶水,又讓冬蟲夏草端上來幾盤水果,說道:“這濟南府讀書人確實是頑疾,好似宦官專政、外戚專權,于國于家都是不利的。”
陳和點點頭深以為是,想當年自己剛剛上任濟南府尹,也是想做些實事,可是處處被禁錮,事事被人制肘。完全施展不出拳腳,才落得難民進城竟然拿不出銀兩窘迫場景。
“大人不過太過焦慮,婉兒倒是有一法,不知道當講不當講。不過陳大人可要做好被那群讀書人彈劾的準備。”林婉兒思索著自己的計劃。語氣淡然的說道。
“哦,婉兒姑娘有方法?”陳和頓時來了興趣,“婉兒姑娘盡管提。”
林婉兒低聲將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陳和臉色陰晴不定,最后一拍桌子。說道:“大不了丟了烏紗帽,回家種田。老子再也不攙和得了。”陳和剛說出“老子”兩字就覺得不妥,不過林婉兒不在意,因為林婉兒平時也是以“姑奶奶我”自稱。陳笑笑提醒過林婉兒,婉兒姐,你作為才女,適當時候應該注意一下言行。林婉兒哈哈一笑,說是如果人連臟話都不能說,那么活著還有什么意思啊。
其實林婉兒的計劃很簡單,以往劉宏達和沈松文到了一處,首先和當地紙商交流,商談《西廂記》出版情況,再報由官府批審,最后出版印刷。可是濟南府紙商和官府受到讀書人的壓力,不肯和劉宏達、沈松文合作,兩人算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林婉兒想著既然弄不到紙張,那么便自己造紙張得了,勞動力都有,客站外面的難民就是很好勞動力。
林婉兒也存了私心,只要一粥一飯外面的難民會就死心塌地的干活,等《西廂記》大賣,再慢慢的提高工資就好了。至于造紙的手藝,劉宏達和沈松文開書局十幾年,造紙工藝不在話下,原材料是林婉兒思索更多的地方,造紙需要樹皮、麻頭、敝布、魚網等等,陳和主動提出了濟南府北有一處面積可觀的樹林,可以砍伐當作原材料,木頭可以修建房屋,供難民居住,開墾出來的荒地可以耕種。
第二日,濟南府成群結隊的難民開始在官府衙役的指揮下,遷向城外,林婉兒跟在大隊伍的后面,親自指揮,等到了目的地,林婉兒驟然發(fā)現,眼前何止是樹林,簡直就是一座森林。
林婉兒指揮著大伙搭起了帳篷,營建起了營地,生起了篝火,像是遠在原始社會那般,向著大自然進發(fā),從土地和汗水中汲取養(yǎng)分,收獲財富。
正是在這片土地上,以后營建起了一個不亞于濟南府的城郭,這里住著的都是從山西遷徙而來的難民,他們團結有愛,一致對外,抱團很緊,善良誠懇,樂于助人,但是有時候又有些排外,可是唯獨對澶州人格外的熱情。在以后那場大魏國最為動蕩的宮廷爭斗中,這群人冒著生命危險收留了林家一大家子,沒有一個人泄露林家的蹤跡。
這是后話,在這里不表。
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首先有起色的是《西廂記》出版情況,以往舉步維艱,但是有了紙張,印刷極為迅速,陳和很痛快的批審了《西廂記》,濟南普通人家聽說過《西廂記》,但是讀過的人很少,因為《西廂記》被諸葛先生等文人豪客說成是“幼稚之極的無聊書籍”,卻也在一定程度上激發(fā)了普通人家閱讀的興趣,紛紛掏錢購買。
此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諸閣重建,本來這事情是林婉兒提出來的,目的就是臊一下諸葛正我,展現一下姑奶奶我有錢就是任性的風范,木材由諸葛正我所說的“賤民”無償提供,還組織了一次集體請愿。
這件事情最后需要濟南府尹陳和板上釘釘,陳和聽到還要重建諸閣,大為惱火,一拍桌子,開口說道:“還要修建什么勞什子諸閣,我看要修建也行,改名‘婉兒閣’好了,不要三層,要修建六層,而且要樹立一塊碑文,上面不用歌功頌德,刻上婉兒姑娘上次寫的銘文就很好嘛。”
于是在原有諸閣的地方又興建起另一座婉兒閣,婉兒閣六層高,最高層佇立著林婉兒的一座石頭雕像。林婉兒站在雕像前,和這個雕像對視過很久,最后訕訕說道:“我還是挺漂亮的嘛。”
林婉兒還沒有離開濟南,一封語詞激烈的奏章經由臥病在床的諸葛正我之手傳到了上京城,奏章里面寫明了兩點:澶州林婉兒,恃才傲物,恃財傲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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