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兒有些吃驚曹氏的轉變,隨即釋然,心中了無遺憾,心態圓滿,對于以前所執著的事情也便看開了,曹氏改變也就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范夫人笑了笑,不著痕跡看了一眼自家夫君,眼神自上而下,一掃而過。
范立馬上靜若寒蟬,停下因為百無聊賴而不斷顫抖的雙腿,呵呵干笑一聲,如今的范臥龍卻是有了妻管嚴的趨勢。
某些埋藏在心中的悲傷情結,因為玄武門事變的結束而結束,范立豁然開朗,心性倒流而回,有著向著當年臥龍崗上桀驁灑脫的臥龍先生逆生的趨勢。
時常在范夫人面前展露出粗陋行為,惹得范夫人連連扶額頭,低聲嘀咕一聲:“嫁錯人了。”范立哈哈大笑:“可惜已經晚了。”
近來范立還有超前思想,尋思著能不能再造個小人,將這種思想告于妻子,范夫人臉色微紅,啐了范立一口,都多大年齡了,還想這些事情。范立一手托著下巴,尋思半天,開口說道:“年齡確實是一個問題,過了今年兒,我都二十啦。”
相敬如賓、舉案齊眉這種官方書面的醉人場景,他范立覺得酸,做不出來。
執拗不過范立,范夫人妥協,但是前提是要咨詢一下范蓉兒的意見。范立樂呵¥¥¥¥,←.≧.nevt呵將范蓉兒抱到自己腿上,先是許下諸多好處,然后開口問道:“爹和娘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欺負好不好?”范蓉兒眼睛一亮,連連說好。
這一家越來越有家人的氛圍。紅火的熱火朝天。
范夫人看了范立一眼之后,繼續說道:“曹夫人越來越豁達,曹將軍可是日夜如坐針氈。如今曹夫人肚子越來越大。行動有些不方便,于是心頭便冒出一個念頭,這個念頭可是不得了,冒出來之后,如同沐浴了春細雨一般瘋。”
青竹娘來了興趣,很是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念頭讓曹氏如此不可遏制。
“曹夫人決定給曹將軍納一房小妾。”范夫人淡淡的說道。
但是首先震驚的是林婉兒,剛剛喝下一口茶水的她完全噴了出來:“娶小妾?怎么可能?”
御林軍統領曹魏曹大將軍家中有一位母老虎。那可是在上京城街頭巷議、路人皆知的事情,俸祿全交,銀錢定量到銅板數。歸家時辰,出家日期,飲酒斤兩都是有明規定的,曹氏會大方。但是大方到如此境地卻是讓人格外意外。
“曹夫人不但這樣想了。而且這樣做了。找了媒婆看了幾家姑娘畫像,媒婆沒敢拿漂亮俊美姑娘的畫像,怕曹夫人發怒。曹夫人細細看了幾張,都覺得不滿意,問還沒有漂亮一些的。媒婆尋思半天,抬頭看到曹夫人遞上來的一塊銀子,一跺腳,拿出幾張畫像。都是清秀俊美的大家閨秀,曹夫人親自選了最為俊美的姑娘。還勞煩媒婆多費心。”范夫人笑著說道,也是覺得這件事情有趣。
林婉兒眼睛一亮:“哈,我知道了,是不是曹夫人在試探曹將軍,若是曹將軍真的納小妾,曹夫人肯定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范夫人笑著搖搖頭:“還真不是婉兒姑娘所想的那般,曹夫人不但讓人去看了那姑娘,而且親自去了姑娘家下了聘禮,還以正室的規格明媒正娶進家門,當天很是熱鬧,鞭炮齊鳴,嗩吶可是扯開了嗓子響,左鄰右舍看熱鬧的人排成了幾排,唯一不太搭調的是曹將軍,臉上陰云密布,憂心忡忡。”
范立對于這種家里短的事情完全無感,不過通過玄武門事變,他對曹魏的感官大魏改善,兩人都是從春秋戰國走出來的,曹魏比范立小五歲,期間有種隔代感覺,當年軍隊之中除了西涼王和大將軍的對立,還有新舊交替的對立,曾不巧范立和曹魏就是如此。
有著儒將范的范立向來看不起草莽出身的武將,這從徐驍三顧茅廬之時,范立躲躲藏藏之中就能看出一二。曹魏這種不屬于徐家軍的野路子出身的將軍直接被臥龍先生歸納到吃了運包住小命而且功成名就的幸運兒。
但是玄武門前曹魏的冷靜讓范立刮目相看,他也開始思考像是徐大哥和曹魏這種莽夫形領兵將軍在平定天下的戰事中到底起了那種作用,這種高屋建瓴的全局思維模式直接影響了以后的范蓉兒,所以她才能以身懷六甲的女兒身在舉世伐魏之中大放異彩,穩穩壓住和她齊名的另一名才女。
這是后話,暫且不表。
“后來聽說,洞房花燭夜,曹將軍心情忐忑,吃完酒,懵懵懂懂進了新房,左看看,右摸摸,坐在座位上左右不舒服,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來到曹夫人房門前,輕輕敲門,半晌里面沒有動靜,最后曹將軍忍不住,開口說道,‘夫人,你給我開一下門,外面冷。’房間許久才傳來曹夫人的話語,‘已經脫衣睡下。’曹將軍在門外想了想,開口說道;‘夫人,快開門,我曹魏實話實說,我是粗人,但是古語有云,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但是你懷孕之后,曹家不能絕代,以往還有納妾念頭,便再無此想法,現在心里唯獨怕你委屈,你若不給我開門,我便在門外站一晚上。’房間內再也沒有傳來聲響。”
“曹將軍在外面凍了一夜?”青竹娘有些不確定的問道,她知道坐懷不亂的男人有,自己的二喜就能經受住,但是她不太確定曹魏真會在外面凍一天,即使進屋暖和一下也是好的。
范夫人點點頭,算是默認:“曹將軍真是在外面凍了一夜,隔天清早,曹夫人一開門,抱著肩膀斜依著房門的曹將軍便栽倒房內。曹夫人紅著眼睛將曹將軍扶上床。說,‘你太傻了,去新房湊合一宿。也別站在外面強。’曹將軍開口說道:‘這不是怕你心里多想,心中委屈,再說了這次你給我納得這房小妾太過艷美,我也沒有十足把握能夠控制住自己,回頭一想,還是站在外面湊合一宿算了。’”
說到這,在座眾人都是會心一笑。夫妻之間,感情深厚與否,從這一言一行之中已經了解。沒有甜言蜜語和海誓山盟,就連和茶米油鹽都沒有關系,更多是某種設身處地的著想,也便足矣。
范夫人思量了一下。也許興致正高。在加上沒將林婉兒和青竹娘看作外人,言語之中多無忌:“有些話,我這個外人是不應該多嘴的,因為那畢竟是曹將軍和曹夫人之間的家事,但是今日我也做個多嘴愛管閑事的人,嘮叨嘮叨別人家的家事。那姑娘進了曹家之后,心中多有憤懣,曹將軍對曹夫人的無微不至被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自認為姿色和才情都在曹夫人之上。卻得不到曹將軍的喜愛,入了曹家三個月,依舊沒有圓房。”
“曹夫人看在眼中,心里也是有些愧疚,多次勸曹將軍,曹將軍卻在這件事情上態度堅決,曹夫人無法,只能在月錢衣衫上面多給些補貼,對那姑娘善意一些。可是,這一切在姑娘眼中都是假惺惺的矯作之態,有些女子本性不壞,但若鉆進牛角尖,心腸歹毒起來,總會做出令人后怕的事情,所以這個女子打起了曹夫人肚里孩子的主意,所幸事情敗露,孩子無恙,稍微動了胎氣,曹將軍震怒失手打了那姑娘。曹夫人阻攔,才沒有鬧出人命。”
說到這,范夫人停頓一下,繼續開口:“家家都有本難念經,重要的是當事人心態。曹夫人分娩那天,皇后還和我一同前去,皇后體諒人兒,并未命人通報,直接到了產房外。曹將軍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大廳內踱來踱去,還時常將耳朵貼在門上傾聽。孩子生下來,是個八斤的大胖小子,哭聲很大,好像要將屋頂的瓦片掀下來一般。皇后和我在屋外聽著,筋疲力盡的曹夫人抱著孩子,眼淚滾滾下落,對著曹將軍說道,‘老曹,我對得起你們曹家了。’曹將軍聽完,眼淚也是止不住的流,不斷重復:‘是我老曹一直對不起你,一直對不起你’。”
林婉兒微笑,她能想象到那種場景,圓滿,不過如此。
“婉兒姑娘,曹將軍和曹夫人出身鄉野,一開始誰能想到兩人會走到一起,曹將軍上了戰場,朝不保夕,曹夫人遠在家鄉,翹首以盼。曹將軍立了戰功,成了將軍,誰能想到他還惦記著鄉野之間的曹夫人,誰又能想到兩人喜結連理,在上京城這個大染缸內,吵吵罵罵過了這么多年,曹將軍未納妾,曹夫人未放棄,誰又能想到曹將軍對曹夫人用情如此之深,誰又能想到曹夫人所求不多,會如此豁達大度?”范夫人淡淡說道,眼睛卻一直看著林婉兒,好像再說什么重要的事情。
林婉兒愣了一愣,不明白范夫人為何會說以上的話,一連幾個“誰又能想到”讓她腦袋都大了,只當作是無心之語。
范夫人和范立相視一笑,轉移了話題。
不知不覺的說話之間,日頭已經過了晌午。
林婉兒邀請范家三口在小院吃飯,范立和范夫人也沒有拒絕,范立還喧賓奪主的跑去隔壁宋端午那里,把這位老伙計兒也叫上。
玄武門事變,大將軍身死,原本十三太保認為朝廷會對他們下手,但是朝廷卻安靜異常,而且隱隱有傳聞傳出,宰相潘春偉要告老還鄉,臨行之前特意向朝廷舉薦兩人可重用,一人是在遼東的一位不知名年輕縣丞,另一位便是遠在湘西當縣令的林乾毅。
青竹娘和范夫人去了廚房,幫不上一點忙的林婉兒扭頭去叫范蓉兒、寶玉和玉寶三個孩子吃飯。
臨近寶玉和玉寶的房間,還未敲門,林婉兒便聽到里面三個孩子的談論聲音。
范蓉兒的聲音略微有些驚訝:“你們是說這本《陳搬山集》是你們家大姐專門的挑選給你們倆讀的?”范蓉兒一直認為林婉兒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讓寶玉和玉寶看陳諾諾的《陳搬山集》,現實顯然不是如此。
寶玉:“當然是大姐給我們看的,不然我們那里有這個膽子。”
范蓉兒小聲的嘀咕聲:“看樣子是小瞧她了。”
玉寶有些感傷的聲音:“大姐說我們要回澶州了,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
房間內時間沉默,林婉兒想要推門進去,卻聽到范蓉兒更為傷感的聲音。
“父親和母親也要帶著我去西涼了,這次來你們這還是她倆私下商量很久的事情。你們也不要好奇驚訝,父親和母親一直覺得你們家大姐和三皇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近來卻似乎有些疏遠,而且漸漸有了破裂的跡象。一開始,父親比較看好你們家大姐和三皇子,母親比較看好陳諾諾和三皇子,但是自從母親和你們家大姐接觸了一段時間之后,突然轉了性子,成了你們家大姐和三皇子的堅決擁護者,說是這兩人在一起肯定幸福,哼,我怎么看不出來。”
范蓉兒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說道:“父親和母親在家里想了很久,該如何開口向你們家大姐表達意思,后來是母親提議以曹魏曹將軍和曹夫人的家事入手,告訴你們家大姐,有些事情誰都想不到,也許外表看著千山萬阻,持續不了多時間,但是感情是維系兩人之間的紐帶,我們需要做的是堅持,也許開始不如意,但是不如意之后的幸福是自己的。”
房間外的林婉兒一時愕然,她回想了范夫人的言談,以及最后一段意味深的話語,頓時無語。
范蓉兒的聲音再次響起:“嗯,我總覺得母親表達的意思太深奧,也不知道以你們家大姐的笨腦袋能否悟得出來。”
聽到這話,想要砸門教訓范蓉兒的林婉兒止住火氣,沖著門內努努嘴巴,揮舞一下拳頭,然后躡手躡腳的走出去好遠,沖著房間咳嗽一聲,嘴里咿咿呀呀,暗示房間內的三個孩子,我來了,你們不要在討論了。
門內不知道林婉兒已經偷聽到的三個孩子頓時噤聲,捧起書本,裝模作樣的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