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插回劍山,實際上卻是丟回劍山,而且被丟放在劍山山腳之下,無端悲鳴,看著極為可憐。
“哈哈哈!”不似右供奉那般剛正不阿,性格相對隨和的左供奉忍不住開懷大笑,一開始知道趙劍塵將九龍軒轅劍丟回劍山,他也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過后來想一想心中也釋然,閣主趙劍塵心中的劍道依然成型,若是強行附加與他其他,說不好就要適得其反,望著和魏松分庭抗禮、稍處下風(fēng)的地瓜,他又是一陣欣慰,“雖然閣主經(jīng)常言,自己的劍道不如地瓜,但是以現(xiàn)在情況看來很難開棺定論,閣主和地瓜誰的劍道更高,不過和閣主不同,地瓜的劍道取自天然,歸于天然,無所謂的出世入世一說。當(dāng)年閣主劍山磨劍,更多是靠自己無可匹敵的劍氣強行壓制每一把寶劍神兵,其中幾次萬劍齊鳴,好像要集體造反,都被強行壓制,才匯聚了漸漸分崩離析的劍閣氣運。地瓜又不同,他本身氣數(shù)和劍閣渾然天成,劍山之上萬劍認(rèn)主于他,這就十分難得了。”
提到地瓜,就連平日里嚴(yán)肅呆板的右供奉也點點頭,露出開懷的笑容,伸手捋了捋額下長須:“不錯,千年未有的大氣象,萬劍認(rèn)主,可真是天地共鳴,奇哉怪哉,也幸甚來哉。即使劍閣祖師一生收集如此之多的名劍,也未曾達(dá)到萬劍歸宗,不曾想,這小地瓜竟然能夠達(dá)到。”
兩位供奉依稀記得那夜繁星漫天,星光大亮,于劍閣之上,光芒萬丈,亮如白晝,劍山之上萬劍齊飛,由九龍軒轅劍帶領(lǐng),組劍成龍,氣勢宏偉,劍身與劍身之間相互疊加。輕輕碰撞,奏出一曲高山流水的美妙輕鳴聲。
除了趙劍塵的那把寶劍,劍閣之上,所有人的佩劍齊刷刷出竅。匯聚到那條劍龍之上,然后凌空飛舞,沖向在劍閣之上頗有山下風(fēng)光的地瓜所住的茅草屋,然后繞著茅草屋轉(zhuǎn)了三遭,從新飛回劍山。
左右供奉欣喜若狂。嘆息劍閣有救,趙劍塵也露出了快慰的笑容,此時的劍閣萬劍已經(jīng)不需要他繼續(xù)壓制,所以才有了下山挑戰(zhàn)夏侯襄陽的后話。
而正在酣睡的主角地瓜好像在做夢,吧唧吧唧嘴巴,伸手撓了撓屁股,翻個身,繼續(xù)酣睡。
“若不是萬劍歸宗,萬劍與他心意相通,地瓜哪能入劍山。隨手一抓便能帶出明媚、聽曲、春秋、冬雪、殺割、裂天這六把劍意完全不同的神兵?”左供奉微笑著說道,身上雪白衣衫的隨風(fēng)飄蕩,說不出的風(fēng)流逍遙,宛若下凡仙人,“這世間也就地瓜了,換作閣主去劍山,也能將這六把劍帶下山來,可是用起來肯定不會如此意滿自得。”
魏松和地瓜的戰(zhàn)斗越來越快,空氣中已經(jīng)看不到兩人實質(zhì)性的身影,只能看到倆昂人留下的層層殘影。魏松的槍快若閃電,而且一槍出去,意態(tài)萬千,地瓜不斷換劍。一吸之間已經(jīng)換劍七十有二,明媚、聽曲、春秋、冬雪、殺割、裂天在他手中輪番旋轉(zhuǎn),心意一到,劍已在手,雖然略顯倉促,但是也盡數(shù)接下了魏松的槍。
左右兩位供奉同時點頭。地瓜的劍法進(jìn)步神速,已經(jīng)不足以用一日千里來形容了,和三位師兄一同下山的時候,地瓜還十分抗拒練劍,但是回到劍閣之后,除了偶爾看著那根雞骨頭發(fā)呆之外,剩下便是日夜不勤的練劍,左右供奉極為高興,但是從鎮(zhèn)北軍回去的趙劍塵卻大為惱火,和兩位供奉大吵了一架,最后還到了動手的份兒上。
趙劍塵跳著腳說,兩個老不死的誤了地瓜,一塊璞玉愣是讓你們兩個老東西給禍害了。左右供奉憤憤不平,回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只知道自己快活,下山找人打架,結(jié)果輸了,還樂呵呵屁顛顛有臉回劍閣,這都罷了,竟然還恬不知恥的教訓(xùn)勤勉的地瓜。趙劍塵一把抽出寶劍,向地上吐了一口口水,用腳一踩,打不過夏侯,滅了弄死你們兩個老不死的還是綽綽有余。
劍閣上下看著三人如同鄉(xiāng)野村夫那般叫罵,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偏偏三人還是劍閣講話分量最重的三人,誰都不敢出口勸慰。最后是腰間插著一把木劍的地瓜推著坐在輪椅上的三師兄俠嵐來到場間才平息此事。眾人紛紛散去,心中卻在嘀咕,沒看到這三人拔劍相向,好生可惜啊。其中最可惜的是北斗陣的八位陣主,不住搖頭,還各自在心中回蕩永遠(yuǎn)不會告訴別人的一句話,一場狗咬狗的大戲沒唱成啊,人生一大憾事啊。
“哎,你我都是老骨頭了,平生無所愿,只想守護(hù)好祖輩傳下來的劍閣,以后死了也好有臉面面對列祖列宗。你我平生愿望是為劍閣氣數(shù)興盛,到了閣主趙劍塵這一代,似乎變了太多,他們眼中只有手中的劍,什么劍閣氣運,都不在他們眼中,哎,也不知是好是壞。的確,不能否認(rèn),像是李慕白和閣主這樣的劍客,他們手中的劍已經(jīng)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鋒利太多了,那是前人都不敢想象的境地。只是不知道到了地瓜這一代,他們的劍道又是如何,僅憑地瓜現(xiàn)在的習(xí)性,我看多半也會將閣主趙劍塵氣得半死。”左供奉臉上突然起些許期待的神色,真希望能夠活到那一日,親眼目睹一下趙劍塵這小子被氣得跳腳的惱火模樣。
誠如左供奉擔(dān)心的那樣的,十幾年后到了玉寶和地瓜這一代,他們以劍道名震天下,但是心中卻連為劍而生死的信念都沒有,兩位劍道魁首,天下無雙的劍道雙壁,一人整日游走周旋在大姐和老婆之間,身心疲憊,空閑的時候潛心琢磨做菜、腌制小咸菜以及逗自己的寶貝女兒玩,另一位有一手燒制扒雞好手藝,志向更是高遠(yuǎn),不是一劍平盡天下不平事,而是要走遍天下,嘗盡天下扒雞,而且因此還在兩遼之地偶遇一位尋找弟弟的姑娘,從此便多了一份牽掛,練劍更不知道被丟到什么地方去了。而兩人的師傅李慕白和趙劍塵,一人對月長嘆。無可奈何,一人大罵世風(fēng)日下,劍道不存啊。
兩人提到李慕白和趙劍塵,就連右供奉也忍不住贊嘆:“李慕白和閣主無愧當(dāng)今劍道最強兩人。劍氣強只是一方面,最根本的還是在于對劍的理解,已經(jīng)超脫了以往太多。閣主平日里雖然不著正形,但是有一番話說的極為有理,世道是在前進(jìn)的。大凡演義小說中某些人為了某本古籍掙得頭破血流,或者某把神兵利器能左右江湖,某人得了武功秘籍就天下無敵,都是不可信的。古籍畢竟是古人所寫,語焉不盡真諦,后來人雖然不一定比古人的聰慧,但是在站在他人肩膀上,怎得不會領(lǐng)悟出更強武功?”
左供奉輕輕點頭:“此言道盡真理,也讓我在這把年紀(jì)豁然開朗的一把,悟出了幾招。雖然不能和李慕白、閣主的劍法相提并論,但是也頗為自得。對了,你怎么看李慕白和閣主今天這一戰(zhàn)?”
右供奉抬頭看了看天空,那里有一片烏云,黑漆漆的,好像要從天上掉下來在地上砸一個大窟窿一般:“勝負(fù)五五開,但是此間風(fēng)景,以你我的境界怕是看不到了。”
自從李慕白和趙劍塵在空中交手之后,兩人集體消失,與天地之間再也尋覓不到一絲氣息。更沒有驚雷翻滾,氣息縱橫。兩人只是消失了,沒有人知道兩人去了何處,也許已經(jīng)去了九霄云外。也許到了九幽地府。
魏松和地瓜的對戰(zhàn)已經(jīng)盡數(shù)毀壞了雪山整面山的樹木,巖石裸露在外,散發(fā)出陣陣燒焦味道。已經(jīng)力盡,但是依然屹立不倒的地瓜極為頑強,每一次倒下,下一刻便站起身來。握住六把寶劍其中一把,毅然決然沖了上去。
虎熊魏松不是那種看到你倒下又站起來,就會心慈手軟,生出憐憫之心,或者心中畏懼的鄉(xiāng)野村夫,每當(dāng)?shù)毓险酒饋恚皇俏⑽⒁恍Γ鰳尭炝巳帧?
左供奉看到此幕,心中微微不忍,嘆了一口氣:“海青、重樓和俠嵐傷勢雖然嚴(yán)重,但是也不是不可醫(yī)治,你我騙地瓜說三位師兄武功盡失,此生便不可再拿劍,地瓜方才傷心欲絕,決心拿劍下山,和魏松一站,這樣會不會有些殘酷?”
“殘酷?哼,身為蜀山劍閣的弟子就應(yīng)該有為蜀山劍閣生死的覺悟。今日司馬尺掀起王府事變,其中李慕白和魏松最為棘手,兩人的劍術(shù)和槍法已然登峰造極,超凡入圣,絕非人多勢眾就能擺平,就算司馬尺將全西涼的鐵騎都帶到王府,只要兩人想殺出一條血路,一走了之,誰人可攔?唯有我蜀山劍閣有這等本事,閣主可力拼李慕白,地瓜可以拖住魏松,方才能為司馬尺成大事爭取時間。”右供奉憤然說道,想起劍閣如今光景又忍不住嘆息一聲:“閣主趙劍塵上劍山磨劍,保住了四散劍閣氣數(shù),地瓜萬劍歸宗,凝聚了劍山氣運,但是說到底不過是在拖延時間、延緩劍閣氣數(shù)的潰散速度而已,劍閣根基被十死士下山帶走了一些,又被夏侯襄陽一刀斬去些許,你我多年殫盡竭慮,還不是為了延綿劍閣氣運?”
想起此事,左供奉跟著也是一陣嘆息:“我們都是山上人,斗不過這群山下人啊。當(dāng)初司馬尺帶著笑臉上劍閣,拿著前朝玉璽,說是能延綿的劍閣氣運,想來還真是抓住了你我的心思,玉璽到了蜀山劍閣,那劍山之下長出了青草,閣頂之上已經(jīng)枯死的迎客松冒出了新芽,劍閣之后的蓮花池怒放二十四朵金蓮,你我欣喜若狂,不顧閣主勸阻,執(zhí)意將那玉璽請進(jìn)劍閣,哪曾想到這禍端就在這埋下了。”
兩位老人突然不想多言,只記得蜀山劍閣蒸蒸日上,時日一長才知道此事的蹊蹺,劍山之上青草狂長,迎客松只冒樹芽不長葉,二十四朵金蓮怒放不敗,沒了花開花落的自然之道,也就更不能生出蓮蓬果實,劍閣眾人一同商議,后來才知道是那司馬尺從中作梗,將前朝玉璽的氣運分成兩份,一份只有氣,全然無運,致使劍閣空有一身氣,處處生氣,遍地開花,卻沒了時來運轉(zhuǎn)、結(jié)果落地的運,外表光鮮,內(nèi)里卻腐朽不堪,地瓜呆在山上經(jīng)常嘀咕:“這里真荒涼!”其他人不懂,望向漫山遍野的花紅柳綠,不斷搖頭,這地瓜腦袋瓜子又糊涂了。
“哎,若是那時司馬尺已經(jīng)在密謀反了西涼,并且將我劍閣納入他的計謀之中,那么這個人就太可怕了!”左供奉開口推測到,不在注視魏松和地瓜的戰(zhàn)圈,而是望向山腳下的西涼王府,眼神中都是莫名的焦慮,“如今再說什么都晚了,劍閣已經(jīng)被司馬尺穩(wěn)穩(wěn)攥在了手里,你我只能算是牽線木偶了,不然氣數(shù)潰散更快,到時候你我算是沒有臉面去見列祖列宗了。當(dāng)初靖安王趙承德上劍閣求拜劍閣出人于上京城截殺西涼王,你我沒有答應(yīng),還不是因為司馬尺的原因,你我一口回絕,就是如此,還引得那司馬尺勃然大怒,怪你我沒有留下靖安王。”
右供奉雙手握拳,臉色鐵青,恨不得一劍刺死司馬尺,但是在心中權(quán)衡利弊,他也知道輕重,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此次下劍閣,蜀山算是傾盡家底,閣主、你我、地瓜,還有八陣主那些小娃娃,剩余的蜀山其他人難挑大梁,那些小娃娃圍困李慕白,卻不想竟然被他如此迅速破陣,遭到北斗大陣反噬,受傷不輕,今天無力再戰(zhàn),閣主戰(zhàn)李慕白,地瓜拖魏松,剩下就只有你我了,若是今天無功而返,遷怒司馬尺,劍閣的命運……”
說到這,右供奉不再言語,兩人相視一眼,同時掠身,身形逍遙入天上神仙,沖著腳下的西涼王府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