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程劍、黎飛飛來了。他倆連湊帶借,準備了三萬塊錢給寇姨治病。
“毛毛你回來了?你好著沒有?”程劍看見葉毛又驚又喜。
“毛毛,我跟劍哥都為你操心呢。”黎飛飛說。
“好著呢,沒啥事。我想把我媽先送醫(yī)院,然后再去找你倆。劍哥、飛飛哥,你倆勸勸我媽吧,我讓她住院,她怕我拿來的錢有問題。”葉毛向哥兒們求助。
“寇姨,毛毛說得對,您的病必須抓緊治。咱先上醫(yī)院,錢的事您別管。”程劍勸說寇粉英。
“就是、就是,治病要緊。”黎飛飛附和說。
“寇姨知道,你倆也是為我好,可毛毛哪里來的錢?弄不清楚錢的來路我敢去醫(yī)院治病嗎?”寇粉英說出她的擔心。
“寇姨你說得有道理。要么這樣,咱先不管毛毛有錢沒錢,我這兒有錢呢,我和飛飛給您湊了三萬塊錢,都是做生意掙的,干干凈凈。咱先到醫(yī)院去做透析,必須的。”程劍說。
“好娃哩,你讓寇姨說啥好?你倆的錢來得不容易,花了我心里咋能安寧?將來拿啥給你倆還呢?與其這樣,我還不如去死呢!”寇粉英眼淚汪汪。
“寇姨,看你說的!您家蛋蛋才跟我同歲吧?毛毛還小,沒工作、沒媳婦,我葉叔又不在了,您難道愿意撒手而去,不管他了?就算您心硬,能放心得下,可毛毛能離開您嗎?萬一您身體有個長短,毛毛以后咋辦呀?寇姨,您千萬不能胡想,咱先去醫(yī)院治病,等病治好了,您還要照看著給毛毛找工作、娶媳婦,讓他媳婦給您生個胖孫子!寇姨,咱去治病吧。”程劍苦口婆心勸說。
“哇……”寇粉英感動加悲傷,放聲大哭,“程劍,你叫寇姨再咋說呢?”
到醫(yī)院做了兩次透析,寇粉英的病癥有好轉(zhuǎn)。大夫說不用住院,每隔三天來做一次透析就成。要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是應該考慮到省城大醫(yī)院做腎移植手術(shù)。
紅顏一怒
從省城回來七八天了,葉毛一直躲著沒去見張秋秋。此次去省城做了不該做的事,見了她的面不好說,心想先避一避吧,能拖幾天是幾天。張秋秋打過兩次電話,葉毛編謊說他還在省城,張秋秋忿忿地說:“毛毛你賴到省城,跟那些壞人、毒販子狗扯連環(huán),能干出什么好事?你就是回到祁北市,也甭來找我,愛死死、愛活活,我再也不管你了!”
葉毛心里明白,她這樣說出于對他的一片真情。
葉毛很煩惱,約了程劍、黎飛飛喝酒。
“劍哥、飛飛哥,還是你倆對我好,兄弟有一天真發(fā)了,一定好好報答你們。”葉毛給程劍、黎飛飛敬酒說。
“毛毛,咱先不說別的。我問你,這次去省城,你究竟干啥了,掙了多少錢?”程劍表情嚴肅,“毛毛你要是把我和飛飛當哥兒們,就實話實說吧。”
葉毛愣了一陣兒,低下了頭:“劍哥,你倆在我心里比親哥還要親,我都告訴你吧。”
于是葉毛將他跟著熊老板上省城、回來給熊老板的同伙帶了一包東西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帶的啥東西?”程劍追問。
“包裝好的,我也不知道是啥。熊老板倒是給了我一點兒白粉。”
“他讓你帶的應該也是毒品吧?”
“大概是。”
“一共有多大量?五十克?也就是一兩。還是更多,一百克?二百克?”
“我感覺不止。”
程劍手里滿滿一杯啤酒唰地潑了葉毛一臉:“你混賬!毛毛你咋這么混賬,你犯下死罪了你知道不知道?”程劍打開一瓶啤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全干了,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兩眼直瞪瞪的。
“有這么嚴重?”黎飛飛瞪大了眼睛。
“你以為呢?飛飛你才是個混賬!要不是因為你,毛毛怎么能認識姓熊的?毛毛要是陷進去,完蛋了,你將來給寇姨養(yǎng)老送終!”程劍指著黎飛飛的鼻子斥責,“我真想拿酒瓶子把你砸死,你個狗日的!”
“劍哥,這事不怪飛飛哥,我給熊老板往祁北帶東西自覺自愿。”葉毛擦了擦臉上的啤酒,“說到底我想掙錢,想給我媽治病。再說,我對那東西上癮,不掙些錢買白粉來吸,自己也受不了。我不怪飛飛哥,劍哥你要生氣就揍我一頓。”
“不用我揍你,會有人來找你的。要是被警察抓去,你這條小命兒就完了。”程劍沒好氣地說。
“劍哥,別的先不說了,毛毛兄弟已經(jīng)這樣,咱們該咋辦?總不能眼看著毛毛兄弟犯事、遭殃,咱倆袖手旁觀吧?”黎飛飛很著急。
“你早干啥去了?飛飛你老實說,頭一次叫毛毛去省城進貨,你是不是已經(jīng)知道姓熊的不是好東西?是不是因為你害怕,讓毛毛去頂缸?”
“我、我,哎呀,我該咋說呢?”黎飛飛吞吞吐吐。
“你比毛毛更混賬!”程劍抓起一瓶啤酒狠狠砸到黎飛飛左肩上,瓶子破碎發(fā)出沉悶的爆炸聲,黎飛飛左臉被碎玻璃劃傷了,一道殷紅的鮮血像蚯蚓一樣蜿蜒而下。
“啊呀!”黎飛飛呲了呲牙,沒敢出聲,葉毛卻發(fā)出驚叫,引得小酒館的人推開包廂門想看個究竟。
“你們出去,沒事兒,我們幾個是兄弟。我們不叫,服務員也不要進來。”程劍說。
“劍哥,我錯了。我不是誠心要害毛毛,當時我想熊老板找我沒安好心,可毛毛是老實人,沒見過世面,他們還不至于打他的主意,我想不到他們心那么黑。”黎飛飛說,“劍哥你經(jīng)的事多,辦法也多,你說咋辦吧,我倆聽你的。”
程劍凝神思索老半天,說:“首先毛毛兄弟從現(xiàn)在開始必須收手,絕不能再跟熊老板黏乎。毛毛你能不能做到?”
“這個,做倒是能做到,不過劍哥,說實話我還想繼續(xù)弄一兩回,給我媽把換腎的錢掙回來。反正已經(jīng)做了,做一回是做,做三回兩回也是做。”葉毛說。
“那不一樣。你從現(xiàn)在開始蟄伏起來,以前的事如果不暴露,算你命大,也許就躲過去了。你要是跟上他們繼續(xù)做,越陷越深,肯定就完蛋了,你以為警察都是吃干飯的?毛毛你太天真,不能有僥幸心理。”程劍分析說。
“我媽的病咋辦?光做透析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錢也不少花。你倆的錢也不是風刮來的,你們掙錢不容易,我媽治病讓你倆拿錢,我心里是啥滋味?不把欠你倆的還上,我能過意得去?”葉毛說。
“毛毛你這么想我能理解,但是你不能鋌而走險。販毒不光犯法,還害人呢。毛毛你想想,你從省城一趟子帶回來的白粉,不知要坑害多少個人、多少個家庭!這事情無論如何不能再干,我和飛飛的錢本來也沒指望讓你還。”
晚上睡下想了許多事情,葉毛準備去見張秋秋。
“我回來了,想見你。”第二天他打電話給張秋秋。
“哼,你還有臉見我?你到省城去咋不跟我說一聲?誰知道這些天你干啥去了,沒讓黑社會綁架了?沒讓公安局抓走?”張秋秋聽見葉毛的聲音氣不打一處來。
自從葉毛失蹤,張秋秋心情一直不好。這幾天她上班心不在焉,有時候一股莫名的邪火壓不住。有一次遇到一位特別難纏、有**傾向的客人,她不耐煩,跟嫖客吵起來了。男人破口大罵,一句一個“婊子”,秋秋忍無可忍,回罵他是“婊子養(yǎng)的”,然后嫖客扇了秋秋一耳光,她瘋了一樣撲上去把客人的臉摳得稀巴爛。男人在娛樂場所哪里受過這樣的氣,揪住頭發(fā)把秋秋的腦袋往墻上撞,撞得她眼冒金星。服務行業(yè)的規(guī)矩顧客是上帝,洗浴中心老板出面給客人賠不是,并且換了別的“小姐”給提供免費服務,才把矛盾化解了。老板回過頭來處罰張秋秋,讓她承擔所有經(jīng)濟損失,還要罰款,警告說:“看在你以往表現(xiàn)不錯的份上,你可以繼續(xù)留下,但以后決不允許再發(fā)生這樣的事,否則加重處罰,永不留用。”張秋秋接受完處罰告假休息,心里說狗日的老板你嚇唬誰呢,你那兒又不是鐵飯碗。
張秋秋睡覺連連做惡夢,內(nèi)容都與葉毛有關(guān)。她夢見葉毛被幾個五大三粗、帶著黑眼鏡的人綁架了,擰著胳膊,蒙上眼睛,塞到一輛面包車里,一溜煙開走了,車輪卷起的塵土遮擋了視線……后來又夢見開走的汽車又開回來,車頂上裝著警燈,閃爍不停,警笛“嗚兒嗚兒嗚兒”叫著,十分刺耳。車上跳下來幾個警察,有一個好像是頭兒,面貌兇狠,逼問張秋秋:“你認識葉毛嗎?我們來抓他!”張秋秋嚇壞了,支支吾吾不知該怎樣回答。再過一會兒,警車開走了,車尾的窗戶上顯現(xiàn)出一張臉,正是葉毛!葉毛表情很痛苦,嘴里說著什么,但是她聽不見。張秋秋焦急萬分,大聲叫喊:“葉毛,毛毛,毛毛蟲……”
張秋秋聽見門鈴響。她穿著睡衣給葉毛開門,然后坐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葉毛跟在她后面來到臥室。
“你先站著,好好回答我的問題。”張秋秋橫眉立眼指著葉毛鼻子說。
“嘿嘿,嘿嘿嘿,還不叫人坐。”葉毛故意嬉皮笑臉,想緩和氣氛。
“不許你坐。你先老實交代,這些天哪里去了,都干了啥壞事?”
“上省城去了嘛,沒干啥壞事。”
“不干壞事你上省城干嗎?前兩回去省城吃了大虧,染上大煙癮,你還不吸取教訓,非要跟那些壞人往一塊兒湊?毛毛你老實告訴我,這次去省城到底干啥了,再不說實話,我永遠不理你!”張秋秋盡量讓自己的表情惡劣,想用紅顏一怒嚇唬嚇唬葉毛。
“嘿嘿,我想掙些錢,給我媽治病。”葉毛繼續(xù)嬉皮笑臉。
“想給你媽治病沒錯,想掙錢也沒錯。可你到省城跟那些販賣毒品的人在一塊兒混,不怕把你賠進去,不怕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家伙把你吃了?”
“沒那么嚴重。”葉毛笑不出來了,但他盡量輕描淡寫,“秋秋,不是我故意要背著你去省城,我實在沒辦法。我老爸不在了,我媽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她病得不行,做兒子的沒錢給她治病,我心里怎么能過意得去?我也知道熊老板不是好東西,可我躲不開他們。自從上次在省城染上毒癮,我明白自己走上邪路了,但我有什么辦法?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與其后悔,還不如再冒一回兩回險,弄些錢給我媽把病治了。然后能收手就收手,收不了也隨他去,給我媽的孝心不能不盡……”
張秋秋聽著聽著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她專注地看著葉毛,還是那張熟悉的臉,有棱有角,透射著一股稚氣,這明明是自己日夜牽掛的那張臉,明明是讓她剪不斷理還亂、莫名其妙喜歡和激動的那張臉!一股柔情蜜意從張秋秋心底里涌上來。
“毛毛,給你媽盡孝當然沒錯,可是你也不能為了孝敬老人,自己生生往火坑里跳。說心里話,我愿意陪著你一塊兒給老人盡孝心,可是你那種方式無論如何不行啊。”張秋秋伸手把葉毛拽到她跟前,深情注視,葉毛輕輕摟抱了張秋秋。
“我沒有別的辦法。”
“哪怕先借錢,然后再用一輩子的辛苦去還,也不能鋌而走險。”
“秋秋,不是你說得這么簡單。要治好我媽的病,必須做腎臟移植手術(shù),怎么說也得幾十萬,就靠我打工每個月掙幾百塊,干到死也掙不夠一只腎臟的錢。何況沒等我把錢攢夠,我媽恐怕早死了!”
“不是還有我嘛。我掙的錢都給你,拿去給你媽治病。”
“你家的人也靠你呢,總得供你弟弟上學吧?總不能為了我不管你家人死活。那樣的話你沒法給家里交代,我也不能接受。我是個男的,幫不上你還連累你,我還算個人嗎?”
張秋秋被葉毛說愣了。她仔細掂量,心中也不得不承認葉毛自有他的道理。
“我實在沒辦法啊。”葉毛長嘆一聲。
“我知道你為難,可你跟壞人狗扯連環(huán),走的是死路。沒辦法也比那辦法好。”張秋秋抱著葉毛不住親吻。
“秋秋……”
“毛毛,你跟熊老板做毒品生意,遲早會丟了小命。與其那樣,還不如把自己的腎割下來給你媽安上,那樣你媽得救了,你還有一個腎,還是正常人——總比跟上毒販子走死路好啊。”張秋秋說,“毛毛,你要是舍不得割腎,我把我的腎捐獻給你媽行不行?只要能配得上。”
張秋秋的話讓葉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