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族人們聽到這般囂張話語紛紛憤怒不已,回頭欲痛斥,一看清來人身份,頓時一個個軟了腿只記得跪下磕頭。
來者竟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嗣昭王封煥,他一身華衣騎著高頭大馬,身邊齊刷刷站著幾十號黑旗軍,個個高大威武,極具氣勢,非那些衙役可比。
府尹連忙上前行禮,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把這閻羅王招惹來了。能當上京城府尹都非等閑之輩,可在嗣昭王面前卻什么都不是。其他官員或是貴族子弟多少都會給他這個府尹面子,可封煥從來我行我素,別說他這個府尹,就是在官家面前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官家不僅不會責怪還十分欣賞,覺得這才有皇族氣概,誰敢諫言封煥行為不端,就算官家當時不吭氣,沒多久也會借口將此人貶至蠻夷之地。
封煥從馬上翻下,披風往后一甩,冷哼:“人命關天,這點事都做不了主,這個官不做也罷!”
府尹頓時滿頭大汗,心臟都比平時跳得更快了,“這實在是……”
封煥并未聽他解釋,直接走到墳前,望向吳氏,“是你告的官?”
吳氏連忙行禮,雖也忌憚封煥,卻未退縮,“是,民婦所為。”
這時候王氏幾位族老紛紛出聲譴責,請求封煥讓給死者安寧。他們雖是懼怕嗣昭王,卻也不會輕易就這般妥協。這事關家族風水習俗,哪怕是在官家面前他們也是不能退縮的。
封煥并未理會他們,淡淡的掃了那幾人一眼,場上頓時安靜下來,“若查不出什么,王氏族人有權處置你這惹是生非的婦人,可有疑義?”
吳氏跪了下來,“民婦愿一人承擔所有后果。”
封煥點了點頭,也不管王氏族人的哀嚎,大手一揮,“開墳起棺!”
王氏族人一聽紛紛哭嚎,此時那些一身煞氣的黑旗軍齊齊拔刀,發出駭人聲響,頓時一片安靜,所有人跪著低頭不敢再出聲。
雖說大佑法律規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有權勢之人總能法外開恩,大不了被放逐到外地幾年就能回來了,這樣的懲罰不痛不癢,可他們這些小屁民卻是要失去性命、家破人亡的。
在絕對權勢面前,什么習俗風水都不是個事了,也沒人敢用命明志。
衙役拿著工具挖掘,在一群充滿煞氣兵士的監督下,沒多久就把棺材挖了出來。上好的棺木,雖已經三年過去,卻沒有任何損壞,除卻泥土依然嶄新。
吳氏看到棺材抬出來那一刻,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在棺材面前磕頭燒紙,“夫君,饒恕蕙娘打擾您的安寧,蕙娘也是不想你不明不白的死去。”
莊重也與吳氏共同跪下,在一旁陪同她一起燒紙。盧家人身份敏感,尤其是盧八郎,所以吳氏并沒有讓他們陪同,而只是讓莊重陪著她。還讓莊重打扮成小廝模樣,盡量遮掩身份,以免查不出什么對他聲譽有損。
封煥坐在紅木圈椅上,悠哉的喝著茶,還有人為其撐傘扇風。若是不知內情之人,還以為他是在這看景納涼。
候數在封煥耳邊低聲道:“這也太巧了吧,怎的又見這小和尚。莫不是這小子故意在老大您面前晃悠,想要自薦枕席?”
封煥從桌上抓了一把瓜果扔候數臉上,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這般嚴肅場面弄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嫌本王被彈劾得還不夠?”
候數撇撇嘴,嗣昭王什么時候害怕彈劾了?況且以前他們四處剿殺土匪的時候,這位爺不就是喜歡這調調嗎,裝模作樣得讓人牙癢癢又奈何不得。
封煥行至棺木置放處三丈遠,與莊重并行。莊重卻并沒有看到他,一雙眼睛一直緊緊盯著那仵作的動作,整個人著急不已。
府尹見嗣昭王都前來查看,更不敢掉以輕心,命仵作無比認真仔細的驗尸,莫要出了岔子,到時候性命難保。仵作心里一抖,只恨不得眼睛長在那骨頭上。
吳氏雖然請莊重查看尸體,卻也讓他一開始莫要做那出頭鳥,若府尹尋來的仵作能瞧得出什么最好,若是不能再出手也不遲。若非萬不得已,吳氏還是希望莊重莫要行這樣的事,省得以后仕途有礙。
莊重原本也期盼這里的仵作能查出什么,雖說他一直知道大佑仵作不專業,畢竟什么儈子手、殺豬佬都能兼任的職業,他不得不懷疑這些仵作有多少心思是放在鉆研這項工作中。況且法醫學一直是很復雜的學科,不僅僅受限于當時的科學技術、醫學等,法醫的業務水平及經驗,也極大影響了鑒定結果。可想著大佑這般繁榮,又與從前大宋相似,這又是天子腳下人才濟濟,這仵作的技術水平應也還不錯才是。
可莊重一看到這仵作一系列動作,徹底失望了,這大佑的驗尸水平遠不如大宋。沒有任何防御措施,也沒有任何前期布置工作直接上就算了,竟是連尸骨都沒有拿出來,又沒有明亮的燈,就直接這么瞧,能看出什么才有鬼了!
莊重終于忍不住出言,“今日雖然大晴,可棺材這么深,怎么能瞧得清楚?”
仵作本來在嗣昭王的目光下就緊張得手都在抖,聽到這么一句話整個人都軟了半邊身子。他如何不知道這個理,這不是不想在嗣昭王面前表現得這般膽大妄為,所以只能湊合著驗了。仵作見嗣昭王臉色不好,似對他不滿,眼珠子一轉怒斥道:“哪里來的小子,老夫做事還用你教?尸體要檢過一遍方可再動。”
這話倒也沒說錯,莊重也不跟他辯解,見他就要將尸骨抬出,連忙阻止。“且慢!”
這下就連府尹都不耐煩起來,“你這小子莫要胡插話。”
莊重拱手作揖,“大人,王叔已經在這安睡三年,若非萬不得已也不會擾他安寧。只是現在這里這么多人,我想他老人家也是不想讓這么多人看到他死后的樣子,還請大人將這里圍起來,無關人等還是莫要在這張望才好。”
吳氏也道:“還請大人留我夫君最后一點體面。”
府尹下意識望向封煥,封煥面無表情大手一揮,黑旗軍竟是退了數十步。王氏族人見嗣昭王都如此,也識趣的離去,只留有幾個德高望重的族老以及王貴在場。
一切辦妥,仵作又欲將尸骨抬出,莊重一見他動作那般粗魯,腦子想都沒想就阻止了。那仵作已有四旬,再好的脾氣被莊重這么連番打斷也火了起來,“你這小子搗什么亂!”
莊重也知道自個行為不妥,可出于一個法醫的責任,實在看不得損壞尸骨的行為,這樣會嚴重誤導后面所做的判斷。
“可否讓我將王叔抱出?你在一旁看著,若有何不妥,便直說就是。”
這又不是什么好差事,仵作便是同意了。哪曉得這小子屁事多得很,可見嗣昭王都無異議,只能忍下不發作。
莊重現在棺材前點燃蒼術和皂角,又將背包里的手套、口罩拿出戴上。為了掩飾,橡膠手套外面還套著吳氏幫做的白色布手套。
莊重先觀察了一遍尸骨,尸體外表柔軟組織已經腐敗消失,表面并無明顯傷痕,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尸骨搬置一旁的草席上放好。
仵作被這么一折騰也不再怵嗣昭王,連這么放肆麻煩的小子嗣昭王都未被惹火,應也不是如同傳言般那么兇神惡煞。仵作仔細翻看檢查,一點一點觀察很是用心,大約兩刻鐘之后搖了搖頭,“未發現有何異樣,按先前吳氏以及王氏族人所說,老夫覺得確為病死無誤。”
王貴一聽直接指著吳氏怒罵起來,“瞧,仵作也是這般說的,嫂子你莫要整天疑神疑鬼的。大哥這么突然死去我們都很難過,可你也不能因此胡思亂想冤枉好人。那天晚上我就在大哥身邊,你這般是在質疑我動了什么手腳嗎?”
“吵死了,閉嘴!”一直未開口的嗣昭王突然發飆,把王貴嚇了一大跳,這才想起還有個更難纏的爺在這,噗通猛的跪了下來求饒命。
候數喚來兩個黑騎兵將王貴拖了下去,其他族老見此更不敢吭聲。心中鬧不明白,怎么就將這個小閻王給招惹過來了。莫不是盧家走的路子?可嗣昭王誰都不親近不說,這點小事怎么可能請得動這尊大佛。
“你,過去看看。”封煥指著莊重道。
早就蠢蠢欲動的莊重聽這話傻了眼,其他人也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府尹道:“王爺,人命大于天,不可兒戲啊。怎能讓個外行人驗尸,又能查出什么?”
封煥挑眉,“我說行就能行。”
府尹聽這話哪里還敢有二話,莊重更是詫異這嗣昭王怎么會知道他會驗尸?莫非他腦袋上印著仵作二字?可為何其他人又不知曉。
封煥見莊重半天未動,直接用手里的馬鞭掃了他的屁股,不耐煩道:“還不快去!”
莊重這才回過神來,把這些疑惑壓在心底,奔到王福尸骨面前仔細查看。
莊重先從頭顱骨開始檢查,先將王福尚頭發剝離放置一旁,用之前就備好的清水將頭骨洗凈。
這一幕讓不少在座之人頓感暈眩,一個白凈少年竟是這般靈巧擺動頭骨,實在是……而且還用清水洗刷,真是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吳氏心有不忍也硬著頭皮在看,她若是有何異樣,莊重更是沒法繼續了。
大佑驗尸之學落后,并非這里的人愚蠢,而是習俗阻礙。動死人尸骨是非常晦氣之事,就連遷墳都得慎之又慎,更別說驗尸了。這是需要很多尸首作為研究對象,才能擁有相關知識。仵作更是被世人歧視的職業,被人唾棄,一般人都不樂意與之打交道。哪怕后世的法醫學起先也是發展緩慢甚至還有倒退現象,后來才有所發展,而且還讓國外領先,明明最早的法醫學書籍是來自我國。莊重也曾因職業被人歧視,找對象都沒人約。
仵作原本不屑,此時卻目光灼灼,他老早就像這么干了!若不清洗干凈又如何能瞧得清楚,可他沒這個膽子啊,驗尸時家人必須在旁,看到他這番動作會把他給揍扁的!
一王氏族老即便在嗣昭王的震懾下也忍不住開口,“這是大不敬,大不敬啊!”
封煥把玩手上的馬鞭,不緊不慢道:“死了還有人幫他洗澡,這是福氣。”
作者有話要說: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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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受終于相遇了,結果。。。一句對話也沒有,也是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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