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里晚風(fēng)蕭瑟,帶著一股陰測測的冷意。玉白色的明月懸掛在半空中,卻似乎被人別有意味地用一床深灰色的云被所遮掩,只能從縫隙間漏出一縷半縷的薄光。
烏媽媽跌跌撞撞地走到了那扇曾經(jīng)數(shù)次打探,卻從來不曾真的敲響的門扉前面,第一次伸出手,重重敲響了那扇木門。
“叩叩叩!叩叩叩!”
蘇聽風(fēng)被那聲音驚動,迅速穿上了外衣走到門口拉開了插銷,結(jié)果就被個老婆婆倒在了自己的懷里。
烏媽媽緊緊抓住他的肩膀,出聲艱難地說道:“公子……救救我家小姐……”
蘇聽風(fēng)愣了一愣,不知道這位老婆婆口中的小姐是誰。
烏媽媽斷斷續(xù)續(xù)地說道:“……我家小姐……是……葉……”
蘇聽風(fēng)頓時驚覺,問道:“你是烏媽媽?你家小姐是葉七娘?”
烏媽媽艱難地點了點頭。
蘇聽風(fēng)把烏媽媽扶到了自己的床上,伸手拿出了金針,運行離經(jīng)易道功法,使出了太素九針,生命法則之力流入對方體內(nèi),催生了其軀體的生機,修補其五臟的傷勢,總算讓烏媽媽緩過了氣。
烏媽媽只覺得身上的傷痛一緩,頓時對蘇聽風(fēng)的本事大感訝異,本能地重新估量了一下,可是也顧不得許多,便開口說道:“小公子你不要管我了,快去救救七娘。那群豺狼子心肝的家伙要殺了七娘,再遲就來不及了!”
蘇聽風(fēng)聽了,點了點頭,對烏媽媽說道:“你在這里歇息一下,我去把她帶出來。”
然后蘇聽風(fēng)就大邁步走出了大門,順手把門關(guān)上,然后一踏步點墨山河起,一步踏上了街邊的一座瓦房,身姿輕盈如同沒有重量,在青磚與翠瓦之間騰挪移躍,幾乎呈一條直線向著葉家直奔而去。
到了葉家門口的圍墻上,蘇聽風(fēng)閉上了眼睛,默默感受著葉府大宅之中因果值的分布,迅速地找到了葉七娘的所在。
在昏暗幽深的庭院之中,她身上的因果值就如黑夜之中的焰火一樣明亮。
蘇聽風(fēng)騰空而起,衣袂帶風(fēng),如一只蒼鷹般撲向葉七娘的院子。
葉七娘昂起潔白的頸子,皺著眉頭,抿緊雙唇,閉上了眼睛,幾乎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只等候著那鋒利的刀刃向著自己直劈而來。
卻不料耳邊聽到的卻是叮當(dāng)一聲,兵器落地的聲音。
她張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少年既不寬厚也不堅實的肩膀,瘦削且單薄,卻如同一堵城墻一般,橫在她與那兇悍的男人之間。
大喜大悲之間,她淚如雨下。
卻聽葉府的男主人厲聲問道:“你是哪里的賊人!?竟敢擅闖葉府,還敢自露行跡,真是好大的膽子!不怕我等報官嗎!?”
蘇聽風(fēng)伸出一只手握住葉七娘顫抖的手指,笑說道:“那便去報官。”
房間里的兩個男人怒目而視,一個猛然拿起刀沖了上來,另一個也彎腰去撿被打落在地的長刀。
葉七娘的手猛然被蘇聽風(fēng)放開,頓失其溫暖,還未來得及覺得失落,卻見蘇聽風(fēng)手中長筆遙遙往兩個兇徒的腕間一點,一股勁風(fēng)已然把兩人手中武器先后打落在地。
兩個男人這才發(fā)覺蘇聽風(fēng)的兇殘之處,往后退了兩步,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其中一人有些驚疑不定地開口說道:“這位小少俠,我們跟你素昧平生,無冤無仇,你何必管我家的閑事?”
卻見蘇聽風(fēng)微微一笑,說道:“以刀劍指我之人,便不能再說無冤無仇。”
兩人還待辯解,卻不料突然之間喉間已然血色噴涌,揚起高高的血線,直接濺到了蘇聽風(fēng)的身前,引葉七娘發(fā)出一聲低呼。
蘇聽風(fēng)收筆入腰,筆尖甚至沒有染上絲毫血跡。
然后他伸手抱住了葉七娘的腰,說道:“走!”
烏媽媽見到蘇聽風(fēng)扶著葉七娘推門而入的時候,趕緊迎了上去,把小姑娘抱在了懷里。
卻感覺到小姑娘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烏媽媽抱住她,又驚又怕,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她怎么抖成這樣子?”
葉七娘抬起頭,抱著烏媽媽,卻轉(zhuǎn)頭面向蘇聽風(fēng)問道:“那兩個人……已經(jīng)死掉了嗎?”
蘇聽風(fēng)語氣平淡地回答道:“那兩人似乎是要殺你的主謀,即使這次我把你帶出來了他們也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死了正好可以打亂葉家的腳步,讓他們分去一部分精力,顧不上來追我們。這群人應(yīng)該是不敢報官的,他們怕消息泄露出去。”
葉七娘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說道:“我害怕……”
蘇聽風(fēng)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用怕。我會帶你去找你爹娘的。”
烏媽媽聽兩人對話,有些驚疑不定,待問清了那死去的兩人是誰,猛然大笑了起來,說道:“殺得好!殺得好!果然是老天有眼。這位少俠,請受老奴一拜!”
蘇聽風(fēng)愣了一愣,然后看著老嬤嬤彎下腰去就對他跪拜,卻沒什么反應(yīng)。倒是葉七娘有點焦急,拉住了烏媽媽,說道:“媽媽你做什么啊!?”
這是蘇聽風(fēng)已經(jīng)往一旁退開兩步,說道:“其實我馬車行李已經(jīng)準備好了,本來打算明日來找你們。不過既然你們出來了,那就現(xiàn)在便走吧,省得天亮了麻煩。”
烏媽媽也考慮過這個問題,聽他這樣說,雖然對蘇聽風(fēng)的身份還有些懷疑,但想著再壞怕也壞不到哪里去了。何況蘇聽風(fēng)著實是救了兩人一命,看著就像有大能耐的人,于是也沒有繼續(xù)猶豫下去,爽快說道:“老奴也是這樣想的,只是現(xiàn)今城墻緊閉,離開門還有幾個時辰,怕是出不了門,還要等到天明。”
蘇聽風(fēng)說道:“不要緊,我自有辦法。”
烏媽媽不知道他有什么法子,但既然聽他這樣說,稍微猶疑了一下,便決定相信他,說道:“若是這樣那再好不過,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天亮了葉府怕是會有人來找麻煩。”
蘇聽風(fēng)點了點頭,讓烏媽媽和葉七娘在屋里稍候,走到門外取出了馬車,又牽馬過來套上,便讓兩婦孺出門上車。
蘇聽風(fēng)扶著烏媽媽上車的時候,一邊問道:“雖說送七娘去找她爹娘,我卻不知道她爹娘在哪里,要去哪里找。烏媽媽您給指個路吧——我們要往那邊去?”
烏媽媽說道:“少俠既然問起,我也不瞞您說。我家主子身在京城,正是葉將軍的夫人,當(dāng)今的三公主。葉將軍受奸人陷害,聽說去年時剛剛受到平反,被召回京城。三公主乃陛下愛女,又為陛下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陛下登基,日后必然深受帝寵,奴婢聽說此事,真是喜不自勝。”
蘇聽風(fēng)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們就往京城走。京城……是往北對吧。”
他語氣中帶著幾分不確定,頓時讓烏媽媽的心又提了起來。
這年輕的哥兒到底靠不靠譜?雖然看上去能耐不小,但是面相也著實太小了點,又連路都不認得。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馬車出了街口,轉(zhuǎn)頭向著北門駛?cè)ァ?
隨著城門越來越近,烏媽媽的心也吊了起來,想看蘇聽風(fēng)怎么把她們弄出城去。卻不料城門竟然完全是毫無防備地敞開著的,就好像守城軍士忘了把它關(guān)上了一樣。
蘇聽風(fēng)駕著馬車,就直接從門洞之中穿了過去。
然后,城門就在馬車背后悄無聲息的關(guān)閉。
夜色深沉,月光找不到城墻的角落。烏媽媽看不清門后是否有人,但覺得八成是有人的便問道:“少俠你買通了守城衛(wèi)?”
蘇聽風(fēng)聽了,愣了一愣,對著烏媽媽笑了笑。
烏媽媽以為他默認了。
待馬車上了官道,烏媽媽和葉七娘主仆倆也有些安心下來。烏媽媽就打聽起了蘇聽風(fēng)的事情,問道:“蘇少俠是哪里人士?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可是出門游玩?”
蘇聽風(fēng)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偶爾烏媽媽問到有關(guān)他身份來歷的內(nèi)容,他便只笑不語,烏媽媽也不好逼問,所以到最后都沒有打聽出什么東西。
蘇聽風(fēng)也不是純由著烏媽媽發(fā)問,半途就反問道:“烏媽媽之前應(yīng)該試著給葉將軍和公主殿下傳過信吧?”
烏媽媽嘆了一口氣,說道:“老奴之前卻是找了可靠的人試著給殿下送過信,可惜山高路遠,至今沒有回音,只怕那人也是兇多吉少了。”
蘇聽風(fēng)點了點頭。
顯然之前葉七娘雖然被困在府內(nèi),烏媽媽卻還是有機會外出打探一些消息的。也不知道葉府是怎么想的。
他突然問道:“為什么葉府的那兩人突然之間要殺七娘?”
烏媽媽頓了一頓,才說道:“這事兒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聽行商說,京城里傳來消息,殿下正在找七娘。”
蘇聽風(fēng)沉思了一會兒,想著這應(yīng)該是葉府的人驚慌了,狗急跳墻了?怕十幾年來虐待公主親女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
然而這有一些并不合情理的地方。
葉府的主子既然這么多年都沒有對葉七娘下手,卻偏偏在其父母翻了身,正要找她的時候下殺手,必然還有什么更重要的原因。
烏媽媽聽了他的話,想了想,突然說道:“不過老奴聽說過一件事,說是前幾日的時候,有京城來的客人來找過那幾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