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殿此刻萬籟俱靜,群臣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直直望向眼前表演歌舞的舞姬們,眼前的紅木桌上杯盤美宴卻未見有人動分筷,一個個心懷忐忑,左顧右盼。大家都心知肚明,今早皇上去了西祠此刻在這大殿上,恐怕已經不是什么大秘密了。皇上向來行事做派古怪,從他借力打力將弦丞相扳倒之后,他們對這位少年天子不得不另眼相看。眼下,今早派去跟在皇上身邊的侍衛居然到現在沒有迎接到皇上,此刻眼見著大宴封后在即,若是皇上皇后再不出現,上座請來的列位大國國君,小國使臣若是要聯合起來朝他們發難,他們恐怕連招架的余地都沒有啊!況且丞相大人也不在,他們這些大臣沒有一個可以做得了主的。眼下只能仰仗后宮分位最高的嫻貴妃,能在當下主持大局。
泠泠七弦上,編鐘始動蕩,交織的音色動人,絕色妖嬈的舞姬們賣力的扭動著腰肢,眼神勾魂攝魄,清風五篇內線,卻燃不起會場冷然的氣氛。琵琶撩弦,錚錚之音聲聲催人惱。
坐在一旁的不問世事的各宮娘娘們,打扮的花枝招展,臉上雖是不諳世事,似乎也被這怪異的氣氛所感染了,一個個屏息凝眉,不敢說半個字,也沒了往日含笑嫣嫣的嬉鬧。幾個按捺不住的妃子,小心的抬眼仰望著九重臺階上空落落的皇位,以及他身邊并排的鳳位,眼中即是殷羨,又是幸災樂禍的味道。
崔芙暖一身晚煙霞紫綾子如意云紋衫,眉眼間的笑意呼之欲出,團扇遮面,卻也擋不住她的笑靨。挽的瑤臺髻上插著一支極為亮眼的雙鳳紋鎏金銀釵,后腦上掛了支鎏金穿花戲珠步搖,只見她掐著蘭花指細細的剔著指甲上新染的豆蔻,睥睨著其他妃子唯唯諾諾的樣子,一陣鄙夷:這好歹也是晉瑞國的皇城,再怎么說,哪輪得到這些蠻子們撒野。皇上,必定會出現,至于卓爾,還是死在西祠里的好。哼……
崔芙暖的上手位上坐得是崔音渺,當今在座中分位最高的妃子。姿容端正,挺著腰背。身穿勾勒寶相花紋服八答暈春錦長衣下搭著對襟羽紗衣裳,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將她的姣好的腰身勾勒的分毫不差,多一份則繁復,少一分則過簡。一頭青絲烏發挽做程月髻,麗水紫磨金步搖斜插入發髻中,清雅淡然之意呼之欲出,鬢角別著落英繽紛翡翠頭花,系著翠鑲碧璽花發帶,耳掛金鑲東珠耳墜,皓腕上戴著藍白琉璃珠鑲嵌金腕輪……貴妃的典制下,她的著裝別出心裁,不見奢華,卻是一樣不得少,華貴異常,在眾妃眼中,已成鶴立雞群之勢。
只見她面色沉靜,對于大臣們投來的小心翼翼的質詢目光都含笑以對,一一不動聲色的回敬了回去。示意他們稍安勿躁,皇上一定會回來的。只是他們都未注意到衣衫遮掩下,她蜷握的雙手已是骨節泛白,冷汗涔涔。
耶律邪
懶洋洋的躺坐在軟墊上,一改往日異族的裝扮,穿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艷麗貴公子的非凡身影,倒不像是個參加封后典禮的異國王子,倒像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他的面色如常,左手食指輕緩而有節奏的敲擊著桌子的邊沿,眼睛直直的看著坐在他對面的安陵旭。右手摩挲著懷中的彎刀,似乎隨時可能刀拔出鞘。
安陵旭一攏白衣,玄紋云袖,席地而坐,低垂著漂亮的眼臉,沉浸在自己營造的世界里,似乎并沒有被大殿上一燃即爆的氣氛所感染,修長而優美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翻轉著手中的酒杯,他神情專注,時間仿佛在他身上好像靜止了一般。
安陵旭和耶律邪一個貴為安陵國的國君,一個尊為渴單國的王子,自然個個都是沉得下氣的主兒,兩人面不改色沉湎靜坐,一個側臥眼神流轉看得群臣戰戰兢兢,一個老神在在的閉目養神,每一次眼瞼顫動,卻更讓所有的老朽們膽戰心驚。
看到這番場景,這倒是急煞了在一旁的安陵陽。他可是得到探子的消息,北辰陌和卓爾今天早上辰時進入了西祠,到現在都還沒出來。西祠是什么地方,他們三個人大概比在坐的所有人都清楚……
似乎大陸的七個國家的皇室都有卷文記載著位于東方之都的西祠,此地入口深若無底,機關重重,最厲害的除了那遇水則息劇毒無比的赤蟒,還有威力無比的巨石陣,更誘惑他們的是傳說中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八陣圖。是上一任鳳鳴玨主留下的東西,只有鳳鳴玨主才能打開,并進入西祠。傳說,只要誰能得到八陣圖,天下山河便盡在囊中。
這也便是為什么只要有機會他們便會親自來晉京的原因,他們都曾秘密派人秘密潛入晉京,打探過西祠,甚至還自己親自下去過,那里除了功夫厲害的死士看守之外,還有各種致命的機關。每次他們都帶著重傷的親衛死士鎩羽而歸,狼狽不堪。北辰陌似乎也知道他們一無所獲,這么多年來也聽之任之,一直按兵不動。怎么突然就帶著一個女子去闖西祠?……安陵陽這廂心思飛轉,另一邊安陵旭抬眼和耶律邪對視了一眼,兩人均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沉色。
如果說北辰陌和卓爾在今天早上進去的話,兩個時辰之久還沒見出來,要么他們已經拿到了八陣圖,要么他們已經死在了西祠中,他們既不希望是前者,更不希望是后者。所以只能坐在這青鑾殿里等。除了等,他們別無他法。除非……趁火打劫,逼迫他們說出西祠的秘密,打著就北辰陌的旗號,趁亂進入西祠,看是否能有收獲……若是北辰陌沒死,以他陰險狡詐,錙銖必較的個性,此舉定會惹惱了他,到時候還不及他們退出晉京,必定會被北辰陌制住。擒賊先擒王,攻打起他們的國家來,更是勢如破
竹……所以這邊是他們一直按兵不動的原因……
……
晉京城內。
只見禁衛軍統領蘇良一人輕騎前行,揚起馬鞭,急急策馬前行,臉上急切之色盡顯。在人來人往擁擠的青石板古道上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之上撞翻了無數擺在街邊的小攤,菜葉雞鴨亂飛,引得百姓咒罵聲一片。
“真是的,死了皇帝老子了,還是怎么滴,趕著去投胎啊……”一旁客棧的老板掃了一眼雞飛狗跳的大街,看著揚進店面里的灰塵,厭惡的說道,繼續十指翩飛,撥弄著手下算盤。
“說不定還真能讓老板您給說中了……”一個清朗的男聲剛落,一錠銀子便出現在老板的眼前,將客棧老板的目光牢牢的吸引了過去。
只見蒼術一身青衣,斜靠在柜臺上,別有深意的看了眼策馬朝皇宮方向奔去的人影。他的身后是黑臉的南宮絕,捂著胸口幾聲悶咳徑自的坐在角落的桌邊,不發一言。
“呦,客官,您這話可就說得有點偏了,小人只是一時氣憤之言,皇帝不是好好的在皇宮等著封皇后呢!怎么可能翹辮子。”老板見到銀子,立刻一改剛才的晦氣面容,嘿嘿一笑臉上都能笑出花來,連忙打著哈哈,“二位客官看起來風塵仆仆,出來初來乍到吧,請問二位客官是住店還是打尖啊!”
“住店,只是一晚,一間上房。”蒼術看著店主流連在他和南宮絕身上的目光頓時變得曖昧,心下了然,進京民風開化,就連這老板……想到這里,蒼術故作深情的看了一眼端坐在一旁南宮絕,換來店主理解的笑笑。“了解,了解。客官您先坐著,小二給新來的兩位客官上茶!二位要吃點什么……”
“……”
“蒼術,你什么意思,難道要整晚看押著我嗎?”南宮絕冷冷的看著翩然入座的蒼術,一記眼刀丟了過去。
“南宮啊,我已經對你說的很清楚了,我的藥對她已經沒有了作用,你對她做過的一切她已經想起來了,所以……你還是放手吧!我已經答應你重新折返回來留在晉京,可是只有今天一晚的時間,過了今晚,確定卓爾無事后,我們就離開晉京。我會醫治好你的傷……”蒼術嘆了一口,看著南宮絕決絕的眼神,又是一陣長吁短嘆,“身傷有治,難醫情心啊!難道你非要親眼看著她登上皇后之位才能死心嗎?孽緣啊!孽緣……”
一壺清酒入喉,蒼術自顧自的飲著,歪頭窗外酒家前,梨花滿枝椏,清淡的梨花香一縷一縷從窗外傳來,興之所趨,蒼術拿起竹筷,一邊輕輕擊著酒壺,發出叮鈴鈴的響聲,一邊放聲輕吟道,“梨花香,愁斷腸。千杯酒,解思量。世間事,皆無常。為情傷,笑滄桑。萬行淚,化寒窗。有聚有散,有得有失。一首梨花辭,幾多傷離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