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嬪進宮多年,雖偶爾能沾些雨露,但是卻從未有過身孕,這也是她心里的一大憾事,后-宮的女人,無論如何風華絕代,沒有孩子,都沒有將來可談,更何況她也不過姿色平平。她本想拿蘇答應的事壓壓管嬌的風頭,沒想到管嬌卻一句話切中要害,青嬪很沒意思,見管嬌扶著宮墻站著歇腳,便瞪了她一眼回承歡殿去了。
回雪見管嬌比前些天瘦了些,問她最近胃口可好,可是宮里少了什么東西,或是受了氣,為什么看著如此憔悴,管嬌說是天氣燥熱,手上都起了皮,更沒胃口吃飯,有時候勉強吃一些,胃又發酸發漲,所以更不敢亂吃了,不過是撿西瓜,綠豆粥等消暑的東西稍微用一點。勉強打發日子罷了。
“你可看過太醫了?我瞧著太醫院的蘇太醫就不錯,不然,找個時間,讓蘇太醫去你那看看。”回雪拉著她的手道。
“每年夏季我都是這樣,忍忍就過去了,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還是不要輕易用藥的好。”管嬌說著, 給回雪行了退禮,便帶著苗初去了,太陽下她米白色的長裙似一抹流動的云彩,漸漸的,消失在宮道的盡頭。
已是七八月天氣,白天越來越長,宮里侍候的婢女太監晚上睡不夠,當職的時候,總有幾個迷迷糊糊的打著瞌睡,有時候站在廊下,都能瞇著眼靠著欄桿睡著了,回雪憐憫,命王方把內務府每日送來的西瓜,切好了分給大家吃,西瓜這東西,雖補充糖分,是夏季上好的解暑水果。但它利尿,孕婦是不宜多吃的,幾個太監婢女便每日里把西瓜先放進井水里冰一冰,然后切開來,圍坐著大口吃了起來。
八月末,夜風漸漸涼了,白天經常吹起大風,一刮就是一天,也難怪,夏日將盡。秋季將來,這交替的季節,最容易風起云涌。沒有了那些知了無休無止的鳴叫,也沒有了那些小飛蛾子,更少了許多的蒼蠅蚊子,宮里的人本應該能慢慢睡個好覺了,沒曾想。夜夜卻聽到兩個女人的啼哭,其中一個,是景仁宮的皇后,另一個是三阿哥的額娘蘇答應,自從上次在承乾宮里,蘇答應說錯了話。惹的榮妃不快,從那以后,榮妃便禁止她跟三阿哥多見面。聽太監說,前幾天三阿哥身上出疹子,全身紅的跟蒸熟的螃蟹似的,幾個太醫如走馬燈似的去瞧看一遍,才算好了。只是三阿哥暴瘦。飯量也小了,看精氣神遠遠不像只有幾歲的孩子。臉上黃腫,更像是有了年紀的老人。蘇答應求了榮妃幾次,榮妃卻從不把她這種小角色放進眼里,訓斥她回自己宮里老實呆著去,說三阿哥自有人照顧。蘇答應放心不下,便只好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去哭。
這天聽阿哥所好心的嬤嬤來偷偷來回話,說是近來三阿哥孤單,話也不愛說了,常一個人抹眼淚,蘇答應便沒忍住,領著自己的婢女偷偷去了阿哥所,正好見三阿哥拿著本書,坐在一棵桑葚樹下抽泣,旁邊沒有太監跟著,看上去分外凄慘,蘇答應實在看不過去,便抱著三阿哥痛哭了一場,晚間回到自己的宮里,便被榮妃的婢女凌云給叫到了承乾宮,榮妃以蘇答應不守規矩為由,罰了二個月的份例,另外把蘇答應從娘家帶進宮的小婢女蘇紅給杖責了二十下,小婢女蘇紅自小在蘇家長大,雖二十有二,但不曾出宮配人,一直跟蘇答應一樣,話不多,人也不乖張,倒是個本份的奴婢。這回卻成了榮妃發泄的對象,二十板子,足足打了有小半個時辰,直打的婢女蘇紅臀上開花,鮮血四濺,本來夏日里衣衫單薄,這樣拉出去打了一回,難免露皮露肉,被承乾宮里的小太監們竊竊私語圍著看了個實在,羞憤難當,幾欲尋死,卻被蘇答應拉住了,主仆二人又抱著哭了一場。
蘇答應心里委屈,便跪到養心殿門口,求見皇上,皇上這幾日正巧很忙,前朝的折子看到半夜也看不完,又想著蘇答應本不是個惹事的,能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做主,便讓王福全告訴她,有什么事盡管去找榮妃娘娘,有榮妃娘娘為她做主,蘇答應求告無門,想著自己兒子跟婢女的慘象,心里漸漸有了主意。
這日眾人在承乾宮里喝茶,榮妃說是皇上的大壽快到了,內務府已經著手在準備,什么禮單,進貢,前朝臣子們也忙的人仰馬翻,后-宮之中,各人也得出些東西或主意才好,青嬪家世跟榮妃的娘家一向顯赫,這倒難不住她們,聽榮妃一說,青嬪正好表現,便用手摸著鬢邊的油綠珍珠簪子,淡淡的道:“到時候我送皇上一副《秦淮八艷圖》便是,聽我阿瑪說,這可是孤本,千金也難買了。”
“皇上是一國之尊,平日里說的,看的,都是有體面的東西,這個什么八艷圖,若我沒說錯,畫的是一行妓女吧,在皇上大壽的時候,送這個上去,讓王公大臣見了,難保不說后-宮風氣日下,青嬪娘娘可是考慮好了?”岑梨瀾坐著吃了個果子,盯著青嬪道,青嬪本沒想這么多,就覺得八艷圖畫的熱鬧,所以便想呈上去,被岑梨瀾這樣一說,臉上一紅,又聽見其它幾位貴人答應偷偷在下面笑著,便瞪了眼岑梨瀾道:“雞蛋里挑骨頭的事,你最愛干的,我送皇上的圖,你插什么嘴,怕是你家出不起這樣的貨色,所以嫉妒我。”
“你是說我嫉妒你送給皇上幾個妓女?”岑梨瀾反諷一句。
“青嬪若覺得此圖甚好,那皇上大壽時,你送上去,我們也不便說什么了,只看你有沒有這個膽識。”回雪冷笑了一聲,榮妃聽岑梨瀾說話在理,回雪不過是在激青嬪罷了,于是忙找了個借口把這事給掩蓋了過去。
管嬪最拿手的是跳舞,那天自然是要舞一曲的,回雪肚子大,不便行動,只能送件東西,輪到蘇答應,她本出身不好,沒拿的出手的賀禮,自己又笨了些,并不會什么跳舞,彈琴,只好坐著尷尬不已,青嬪正心里有火沒處發,一向視蘇答應是個受氣包,于是便嘲諷道:“蘇答應進宮多年,手上有的,怕也就是每月的份例錢,這么窮酸,皇上的大壽,可要怎么辦才好?”
“我家不如榮妃娘娘跟青嬪娘娘的阿瑪那么顯赫,被青嬪你嘲笑也是應當的,不然,我怎么連我的三阿哥也看不著呢?”蘇答應說著這樣的話,眼里是如死灰一般的顏色,青嬪沒想到一向悶葫蘆似的蘇答應竟然也能說出這般話,臉上無光,便將矛頭一轉,對榮妃道:“娘娘,蘇答應好像對您不滿呢。”
“蘇答應,你是怪本宮不讓你去阿哥所看三阿哥?自古以來,帝王之家,阿哥們便是將來的希望,怎么能跟著娘親瞎混,三阿哥那么小,平白學了一身女人之氣。”榮妃道:“本宮自然是為你好的,就連你去養心殿跪求皇上,皇上不也讓我來處理這事嗎?這說明,皇上他覺得我做的是對的。”
“榮妃娘娘說什么做什么,我一個答應,能做的了主么?若三阿哥跟著我,便學了女人之氣,那大阿哥還常來承乾宮,難道學的是男人之氣不成?”蘇答應反駁,她常常是個沒有口舌的人,多久也不曾說過這么些話,如今把憋在心里的話說出來,不禁覺得十分痛快,榮妃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蘇答應也能如此尖酸起來,氣的手直發抖道:“凌云,給我掌嘴。”
凌云上前去對準蘇答應的臉便是兩個耳光,這耳光極響,打的蘇答應嘴角滲血,嚇的其它幾個貴人主子縮著脖子不敢吭聲,回雪見蘇答應可憐,便求情道:“她畢竟是三阿哥的額娘,榮妃娘娘就看著三阿哥吧。蘇答應也怪可憐的。”
榮妃不管回雪說了什么,只搖著蘇繡扇子對蘇答應道:“你可知錯?你可改了?這倆耳光你應該不應該得?”
蘇答應的婢女蘇紅被打時,她就被當眾羞辱了一番,如今當著后-宮妃嬪的面,她被凌云掌了嘴,心里恨意升上來,見榮妃一臉得意的問自己,便吐出一口血來,眼里似乎能噴出一團火,沒有回答榮妃的話,只是伸手往頭上摸去,一邊站起身,一邊拔出發間的一只銀鑲瑪瑙的簪子握在手里,這簪子是純銀做的底子,摸上去又硬又鋒利,回雪瞬間覺察出蘇答應要用這簪子刺向榮妃,趕緊站起身來擋在蘇答應前面,嘴里小聲道:“蘇答應,你不為自己,且想想你的孩子。”
蘇答應腦子混亂,哪里聽的進回雪的話,只顧冷著臉握著簪子往榮妃面前走,回雪一路攔著,沒想到身后有三級階梯,回雪背對著階梯,沒有看到,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蘇答應一心往前趕,也沒注意,便一下子跌坐在回雪身上,手里握的簪子“噗”的一聲悶響,沒入了回雪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