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珩腹中早已饑餓，此時聞到燒雞香味，更覺餓得厲害，也就老實不客氣，取過饅頭，一面低聲道：“云兄，你也吃一點吧，別餓壞了。”

云玖怒目道：“我說過不餓，就是不餓，你怕餓死，只管自己吃好了。”

孫大娘一手拿著雞腿，橫目瞪了他一眼，突然用肘一撞，云玖一個身子，撲的往地上倒去！

趙南珩大驚失色，急道：“老前輩，你把云兄怎么了？”

孫大娘重重哼了一聲，道：“放心，找老婆子只是聽不慣這小妮子放刁，點了她睡穴。”

趙南珩聽得一怔，吃驚道：“老前輩，你說云兄是女的？”

孫大娘口中嚼著饅頭，尖笑道：“渾小子，她是你的好朋友，你還不知道她是男是女？

哼，我老婆子早就瞧出來了！”

“會是女的？”

趙南珩細(xì)想著云玖的一舉一動，果然覺得有點矯揉做作，尤其笑的時候，神情嫵媚，不類男子……

孫大娘桀桀笑道：“喂，小子，別發(fā)楞啦，快吃吧！”

趙南珩被她說得臉上一熱，只顧低頭吃著，再也不敢多瞧云玖一眼。

一會工夫，兩人吃了個飽，孫大娘把吃剩的東西，用紙包好，又去舀來山泉讓趙南珩喝了。

伸手解開他被閉經(jīng)絡(luò)，卻又點上他睡大，然后把他放在云玖一起，并頭睡下，滿意地笑了笑，自言自語的道：“真是天生一對！”

自己也在神龕面前，盤膝坐下，運功調(diào)息。

一宵無話，第二天清晨，趙南珩酣睡之中，被孫大娘叫醒，翻身坐起，發(fā)覺昨晚自己竟和云玖睡在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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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云兄，如今既已知道她是易初而異的女兒之身，果然連睡相也和臭男人不同了。

她玉靨勻紅，黛眉雙挑，長長的睫毛，蓋著眼皮，而且耳朵上果然還有一個小小針孔……

孫大娘尖聲道：“傻小子！快起來，咱們就要上路啦！”

趙南珩一躍而起，紅著臉道：“老前輩，這位云兄呢？”

孫大娘干笑道：“放心，日出之前，睡穴自解，咱們走吧！”

她今天總算對趙南珩特別優(yōu)待，不再點地穴道了，話聲一落，就順手橫腰一把，挾起趙南珩身子，朝廟門外走去！

趙南珩叫道：“’老前輩快放下，小可自己會走。”

孫大娘挾著他身子，縱掠如飛，一面冷哼道：“小子，你想跟得上老婆子，再練個十幾二十年！”

這一天，趙南珩一直由孫大娘挾著趕路，好在她并沒點住自己經(jīng)脈，一路上可以閉目調(diào)息，倒也不覺得勞累。

傍晚時分，已經(jīng)趕過諸城，找了一處無人的荒祠歇腳。

經(jīng)過兩天時光，孫大娘的態(tài)度，有了顯著好轉(zhuǎn)，她那張如驢長臉，也似乎縮短了些。

晚餐之后，她問起趙南珩身世來歷，當(dāng)然也免不了問起峨嵋業(yè)已封山，你既是峨嵋弟子，何以還在江湖走動的話。

趙南珩因?qū)O大娘雖然有點怪僻，但處久了，覺得她人知甚是率直，是以也有問必答！把自己如何離開峨嵋，投奔少林，一直說到佟家在做工為止，只是隱去小政兒和瘦小老人的事。

孫大娘聽得大是點頭，似乎對趙南靖頗有嘉許之感。

過了半晌，忽然抬頭問道：“那姓云的小妮子，你在何處認(rèn)識的？”

趙南珩于是又把自己和云玖結(jié)識經(jīng)過，大致說了一遍。

孫大娘突然一拍巴掌，沉聲道：“這丫頭果然可疑，唉，我老婆子昨晚也看走了眼，光是那三招劍法，出手明毒，就該想到她是五奇世家中人了！”

趙南珩聽得不禁一怔，問道：“老前輩，你看她是哪一派的人？”

孫大娘道：“不是東怪的女兒，就是西妖門下！”

趙南珩奇道：“她不是姓云？”’孫大娘怒聲道：“什么姓云？她告訴你姓屁，你也相信？

這丫頭多半還是東怪的女兒，我早就聽說商綬有一個獨生女兒！哼，小子！她看上了你，正好跟我老婆子到鼠狼湖山去招贅。”

說到最后，忽然聲色俱厲，好像趙南珩就是東怪的女婿一般！

趙南珩被她說得臉上一紅，心頭暗凜，想道：“這位老婆婆當(dāng)真喜怒無常，說得好好的，突然會變起臉來！

孫大娘因他沒有作聲，更是生氣，厲笑道：“好小子，我這句話說到你心竅里去了？

哼，我當(dāng)著商綬，先劈了你小子，讓他女兒去守一輩子活寡！”

趙南珩瞧她越說越不像話，不禁臉色一正，抗聲道：“老前輩，你這話當(dāng)真無中生有，從何說起？小可和這位云兄，不過萍水相逢，結(jié)為朋友，根本不知他是女兒之身，何況她究竟是不是東怪的女兒？也只是老前輩猜測而已！

小可陪老前輩遠(yuǎn)去鼠狼湖山，乃是幫助老前輩，證明孫老爺子是不是喪在東怪之手？東怪是不是佟家莊主？怎能憑無中生有的猜測之詞，硬把小可拉到東怪的女兒身上？老前輩如果再是這般說法，小可恕不奉陪了。”

孫大娘被他說得一怔，臉長如驢，絲毫沒有笑容，想想方才自己說的，也確實無中生有，錯怪了他，但一時又不好改口，兩道炯炯眼神，瞧著趙南流，尖嘿道：“小子，你不是東怪的女婿就是了，快替我睡吧！”

伸手一排，點了他的睡穴。

第二天早晨，孫大娘依然挾著他攢程。中午時分，便已趕到靈山衛(wèi)，這是黃海邊上的一個小港灣，帆墻林立，都是出海捕魚的漁民。

孫大娘雇了一艘海船，她知道沿海居民，只要提起鼠狼湖山，任憑出多少錢，也沒人敢去。

因為近百年來，江湖上早就流傳著兩句話，那就是云玖說的“鼠狼湖山，有去無返”。

因此她在雇船時說是到乍浦門去的，反正乍浦門和鼠狼湖山只是一水之隔，到了乍浦門，也就快到鼠狼湖山了。

當(dāng)年海上交通并不發(fā)達(dá)，從山東靈山衛(wèi)直駛東海，已可說是相當(dāng)遙遠(yuǎn)的海程，舟子貪圖孫大娘錢出得多，議好船價，上岸備足了食水柴米，就啟碇開船。

孫大娘下船之后，吩咐趙南珩住在前艙，自己跨進(jìn)大艙，立時拉上艙門。

趙南珩知她大敵在前，急于運功，也就不敢驚動，獨自在前艙住下。他從沒坐過海船，船身晃動，漸漸覺得頭腦昏暈，慌忙凝神調(diào)息，做了一會吐納功夫，才算好轉(zhuǎn)。

枯坐無聊，不由想起瘦小老人送給自己的兩頁指法，自己一直藏在懷里，沒有看過，此時何不取出瞧瞧？

當(dāng)下就伸手入懷，取出兩張業(yè)已發(fā)黃的舊紙，攤開一瞧，只見上面寫著“千拂指”“翟天成恭錄等字樣。

記得那天瘦小老人說過，這是他自幼抄錄的指法，原來他叫翟天成？一面想著，一面往下看去。

這套指法，雖然一共只有兩頁，但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細(xì)字，許多地方，改了又涂，涂了又改，如非細(xì)心辨認(rèn)，就無法閱讀。

尤其上面所畫圖形，不是整個人像，也沒有身法步法，只是畫著許多伸屈舒展的不同手指。每一式都各具奇奧，變化繁復(fù)，雖有圖形解釋，還是使人看得眼花繚亂，無所適從。

趙南珩想起自己在少林寺練“易筋真經(jīng)”的經(jīng)驗，把指法分做一小段一小段的研讀。

好在這套指法，沒有身法步法，自己坐在艙板上，先仔細(xì)的研讀一遍注解，然后依照圖樣，再練指法。

一連三天，趙南珩除了吃飯，就在艙中反覆研練著指法。

兩頁紙上，雖然只有十八個手勢，但越練越覺得繁復(fù)。

十八式指法，全數(shù)學(xué)會，依然只是粗通大意，其中的變化妙用，還是沒法能夠完全領(lǐng)悟。

這天晚上，風(fēng)浪愈來愈大，船身不住的起伏，顛簸得非常厲害！

趙南珩盤膝而坐，雙手練習(xí)指法，身子卻隨著船身，不住的前后俯仰，突然他發(fā)覺自己隨手劃出招式之間，若有所悟。

這是一種只能意會的感覺，好像從這一陣風(fēng)浪，自己身不由主的前后晃動，正好切合了出手發(fā)招的訣竅一般，心中不禁大喜！

正當(dāng)此時，只聽艙門響處，孫大娘已站在門口，她目露詫異的道：“小子，你在練什么手法？”

趙南珩最近一個月來，屢經(jīng)變故，江湖經(jīng)驗雖然不足，但也有了相當(dāng)警覺，知道自己練習(xí)指法已被孫大娘瞧到。

這就連忙起身道：“小可閑得沒事，以指代劍，練習(xí)劍法。”

孫大娘道：“是峨嵋‘亂披風(fēng)劍法’？”

趙南珩應(yīng)了聲“是”。

孫大娘其實也并沒瞧清，只是隨口問問，一面點頭道：“老婆子有話和你說，你隨我來。”

說完，返身往里船走去。

趙南珩跟著她走進(jìn)艙中，孫大娘在艙板上坐下，一面指著對面艙板，臉色溫和的道：

“小子，你也坐下來。”

趙南珩在她對面坐下，抬目問道：“老前輩可有什么吩咐？”

孫大娘瞧著趙南流道：“小子，你可記得我老婆子答應(yīng)過你什么嗎？”

趙南珩奇道：“老前輩答應(yīng)小可什么？”

孫大娘微微一笑，道：“老婆子前幾天答應(yīng)過你，跟我上鼠狼湖山辦完正事，會有你好處的，你還記得不？”

趙南珩道：“老前輩好像說過，小可因許多人無緣無故死在‘血影掌’，下，才答應(yīng)老前輩同來，那要什么好處？”

孫大娘道：“老婆子數(shù)十年來出言必踐，答應(yīng)過你的，豈能說了不算？”

說到這里，接著嘆了口氣，又道：“這幾天來，老婆子一直想著，憑咱們老爺子的武功修為，居然會毫無戒備的喪在人家手下。由此可見商綬的武功，幾十年來，已不在當(dāng)年他老子商紫宸之下了。”

趙南珩暗想：“聽云玖說過，目前五奇世家中人，已是當(dāng)年五位出奇高人的后代，那么她口中的商紫宸，敢情就是當(dāng)年的東怪了。

心中想著，只聽孫大娘續(xù)道：“老婆子此去，能否勝得了他，實在毫無把握，說不定真會有去無返……鼠狼湖山雖然不準(zhǔn)外人擅入，但你是我老婆子強逼而來，商綬平日自命不凡，只要把話說明，此事和你無關(guān)，也許不會傷你性命……”

趙南珩道：“小可不怕。”

孫大娘搖搖手藹然笑道：“老婆子早已為你想好退路，其實我老婆子縱使不敵，少說也可支持個一兩百招，到時你只要瞧到我漸呈不支，就乘原船退出也來得及，只是……”

她說到這里，忽然停住，問道：“小子，你可知道咱們老爺子，是我什么人？”

趙南珩被她問得一怔，暗想：孫大娘這話問得好生奇怪，空中飛魚孫老爺子，不是你的老伴嗎？

孫大娘設(shè)等地開口，又道：“咱們老爺子，當(dāng)年原是先父門下，說起來還是我老婆子的師兄，咱們結(jié)綱數(shù)十年，一直住在老子山，從不在江湖走動，可說與人無爭。

不料咱們不成材的劣徒，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消息，說什么綠玉金蓮千手如來忽然在江湖出現(xiàn)，曾有人以重金托八方鏢局送往租徠山佟家莊，卻在離租徠山不遠(yuǎn)的地方，出了岔子。

說起這尊干手如來，乃是四大門派的至寶，咱們老爺子為了一時好奇，才帶了劣徒，趕上該家莊去。”

趙南珩數(shù)日前曾聽武當(dāng)玄修道人說起過綠玉金蓮千手如來，此刻又聽孫大娘提起，不由問道：“老前輩，綠玉金蓮千手如來，究竟是何寶物？”

孫大娘道：“這尊干手如來，是六十年前四大門派四位掌門人，花了三年時光，融合各派武功精華，研創(chuàng)的一套絕世武功，再由名匠雕琢而成。但究竟是些什么武功，四大門派諱莫如深，江湖上誰也弄不清楚。據(jù)說連當(dāng)年號稱武林第一高手的‘中飛龍’趙士元，也曾參與其事，因此也更加引起武林矚目趙南珩暗暗“哦”了一聲，他想起那天武當(dāng)玄修道人曾經(jīng)說過：“此事關(guān)系重大，就是貴派如果不宣布封山的話，只要聽到風(fēng)聲，也會派出高手，全力偵查，因為這是咱們四大門派的事。”

原來那尊綠玉金蓮千手如來，竟然還暗藏了四大門派的武學(xué)精華，那就難怪大家都想染指。

同時趙南珩又從孫大娘口中，知道了“五奇世家”中的“中飛龍”，叫做趙士元，而且還是當(dāng)年武林第一高手，和自己同姓。

五百年前共一家，當(dāng)真與有榮焉！

孫大娘道：“小子，咱們別把話頭扯遠(yuǎn)了，我老婆子在想，這次到鼠狼湖山去，說不定真會送了老命！唉，最多也只是和商經(jīng)拚個兩敗俱傷，我答應(yīng)過你的話，趁目前還有幾天工夫，我想傳你幾手佛脈截經(jīng)手法。”

趙南珩道：“你老人家不會傷在東怪手下的，小可……”

孫大娘目光一瞪，道：“你知道什么？你不想學(xué)我的武功，是瞧不起我老婆子？”

趙南珩知道她的脾氣，忙道：“小可不是這個意思，小可……”

孫大娘哼道：“不是這個意思，還是什么？老婆子說出來了，你不學(xué)也得學(xué)。”

突然左手一翻，抓住趙南珩脈腕，尖笑道：“老婆子這手功夫，多少人想學(xué)還學(xué)不到哩！”

趙南珩被她一把扣住，只覺全身發(fā)麻，動彈不得，心頭一驚，暗想：“她脾氣古怪，說不定會翻臉成仇！”

自己抱定決心，要找羅髻夫人去，多學(xué)些武功，也是好事，心念轉(zhuǎn)動，急忙叫道：“老前輩快請放手，你老傳我武功，小可哪有不愿之理？”

孫大娘放了趙南珩，點頭笑道：“這就是了，好，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老婆子這套‘拂脈截經(jīng)手法’，乃是武林中特異的獨門功夫、專取敵方十二經(jīng)絡(luò)，奇經(jīng)八脈，合為二十手，各有妙用。我現(xiàn)在傳你的是‘手三陰經(jīng)’三個招式，在這幾天時光，你能否學(xué)會，那就看你的了。”

說著，就把手大陰經(jīng)起迄部位，循行穴道，詳細(xì)講解了一遍，然后又把這一式取敵手法，和攻敵變化，邊說邊演，一面叫趙南珩跟著練習(xí)。

趙南珩本是聰明絕頂?shù)娜耍瑢O大娘解說了一遍，便已牢牢記住。

孫大娘等地練習(xí)了幾遍，看看大致不錯，就揮手道：“好，明天再教你手少陰經(jīng)，你去睡吧！。”

趙南珩回到前艙，又練了幾遍，方始就寢。

接連三天，孫大娘又傳了手少陰經(jīng)和手厥陰經(jīng)的手法。

在她想來，這“拂脈截經(jīng)手法”每一式均具絕大威力，趙南珩悟性再好，也決不可能一天練會一式，傳了他三式手法，已足夠趙南珩苦練十天八天。

哪知趙南市一天一式，練來居然絲絲入扣，絲毫不錯，孫大娘一高興，又把手三陽經(jīng)的三式手法，一齊傳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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