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信,我也信,”方凱連聲道,用敬重的目光看著他,“大哥,你走了這么長時間,都去哪兒了?聽說你去了歐洲,把所有的國家都走遍了。”
“唉,歐洲沒什么意思,就是天比我們的藍,海比我們的綠,花花草草比我們的多,樓房建的比我們漂亮,但沒我們的高。”
方凱心里覺得好笑,嘴上卻不敢反駁,只好含含糊糊點點頭。路大維又繼續道:“我跟你說,非洲最有意思,叢林一望無際,什么動物都有,那才是原生態。你一定要去,不到叢林非好漢!我在那玩了半個月,親手射殺了一頭獅子,那種感覺真他媽帶勁!怎么和你說呢,就一個字,爽!什么股票,房產,女人,都沒法比。這頭獅子讓我開天眼了,我告訴你吧,神馬都是浮云,只有死亡是永久的!
“大哥,你別是看破紅塵,準備出家了吧?”方凱問,今天路大維言談舉止,的確有幾分佛的味道,讓他不得不刮目相看。
“不會,我是看破紅塵愛紅塵,我寧可留在叢林當土著,也不會去廟里當和尚。那種日子我可受不了。”
“是呀,大哥,你可別出家,江湖要是沒有你,就不叫江湖了。”
“呵呵,我既不出家,也不入江湖,我要入海——當船長!”
“當船長?”
“對!”路大維興奮地起來,在房間里來回踱著步,“我從小就夢想有一艘船,夢想自己能當船長。可那時家里窮,買不起船,所以我才去當兵,但那船是部隊的,不是我的。我就又下海賺錢,這些年光顧賺錢了,把夢想給忘了。現在——”他走到方凱面前,拍著他的肩膀,“我要感謝你,還有楚天承,讓我把夢想又揀起來了。”
方凱半是驚訝、半是疑慮地看著他,“大哥,你真要退出江湖啊?”
“不是真的還是假的呀!船我都買好了,500馬力的,還有一只快艇。現在就在港口泊著呢,隨時可以出海。等明天開完庭,我帶你出去散散心。讓海風一吹,什么愁事都忘了。來,把這杯酒喝了,謝謝你圓了我兒時的夢!”
方凱端起杯,心里七上八下,說不清什么滋味。他一仰頭把酒喝了。
“好了,我的酒喝完了,該你的了。喏,先把卡收起來,客套話免了。”路大維指著桌上的銀行卡道。
方凱打開公文包,將銀行卡放進去,包里鼓鼓的,有兩個紅緞面包著的首飾盒。路大維眼尖,一下看到了,不禁有些來氣。
“我說,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玩呀?”
“不,不玩了,這是以前買的。”方凱趕緊道,把首飾盒拿出來放到桌上,“你替我處理了吧,你要退出江湖,我也要退出情場了。“——”
路大維打開首飾盒,里面是一條鑲著藍寶石墜的項鏈,另一條也一樣,但鑲的是紅寶石。他把盒子蓋上,抬眼看著他,不相信地問:“真的?”
“真的,不瞞你說,我本來要和孫梅離婚,離婚協議都寫好了,這些年她總和我鬧,我早就煩了。干脆離了算了,以后再也不結了。婚姻太他媽累人,還是一個人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人就這么一輩子,開心最重要。可現在她這個樣子,我還怎么離?唉!”方凱長嘆口氣,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我對她已經沒有感情了,但還有良心,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怎么說當年跟咱吃過苦,人不能忘本啊。”
路大維寬慰地笑了,“有感情才有良心,你們一起過了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點兒感情沒有呢?只是沒有激情罷了!激情只是一時的,而感情需要時間積累,關鍵時刻,還是感情靠的住。”
“我知道,可是男人不能沒有激情,我就是想趁年輕多玩玩,否則老了連個回憶都沒有。”
路大維把首飾盒往桌邊一推,嗔怒地道:“你還沒玩夠啊?這些年玩了多少女人,怕是自己都記不住了吧。你知道大家背地里管你叫什么?活在襠下,褲襠的襠,你不覺得丟人,我都替你丟人!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讓二哥當家,你真想做西門慶,累死在床上啊?”
方凱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我這不都下床了嗎。”
路大維用手指著他的額頭,“記住,這才是老大,得管住下面的老二,不能讓他越位篡權。”
“嗯嗯,我記住了,那個藍寶石是給莞爾的,你替我給她吧,我以后再不見她了。”方凱表決心似的說。
“那紅寶石呢,準備送給誰?不會是杜晶晶,她已經獲利出局了。”
方凱臉紅了,他泡妞泡出經驗,都上升成理論了,說什么選妞如選股,手中握三支,一支獲利出局,一支持股待漲,一支洼地建倉。故路大維這么說。
“那個還沒主,要不送給于莉吧,她把我的事告訴你,我欠她個情。反正她和莞爾不熟,不會撞在一起。”
路大維琢磨著他的話,目光落到兩個首飾盒上,突然,他臉色陡的一變,騰的站起身來,“我想起件事,你在這等著,我得上樓去。”
“大哥,什么事?”方凱問,跟著他往外走。
“我以前買過兩條項鏈,一模一樣的,一條送給天愛,一條送給于莉。天愛出事時,警方在天臺找到的就是這條項鏈,我一直想不通,她已經好幾年不戴了,那種款式早就過時了,怎么又拿出來戴上了呢?”路大維一邊往樓上走一邊道。
方凱這幾天沒休息好,剛才又喝了酒,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大哥,你這話什么意思?我沒聽明白。”
“我懷疑,那條項鏈可能不是天愛的,是于莉的。”路大維喘著粗氣道,他一步兩個臺階,噌噌噌走上樓。
方凱這下聽明白了,渾身一激靈,嚇出一身冷汗,說話都不利落了:“大——大哥,難道是——于莉——害了她?”
“我不確定,我們去樓上臥室,看能不能找到那條項鏈。如果能找到就可以確定。”
兩個人來到臥室,把梳妝臺里的首飾盒都拿出來,翻找著,方凱打開一個首飾盒,他見過警方在現場發現的那條項鏈,模模糊糊還記得,覺得有些像。
“大哥,是這條嗎?”
路大維抬頭一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是,就是這條!”
方凱直瞪瞪地看著項鏈,真是太意外了!天臺上發現的項鏈不是天愛的,那就只能是于莉的!
“怎么辦?先報警吧!”方凱說。
“等一等。”路大維先定了定神,然后拿起電話。不知是震驚還是憤怒,撥電話時手有些顫抖。“于莉,我和方凱在真愛家園,你過來一趟……對,就現在。”
于莉正帶中介公司的人在家看房子,她想盡快出手,接到電話立刻趕了過來,她以為路大維回心轉意了,他既然能原諒方凱,為什么不能原諒她呢!她不知道,自己已經大難臨頭。等到在別墅天臺見到正在等她的路大維時,才發覺不對勁。
“大維,你找我?”她故做鎮定地問。
路大維壓抑著心中的怒火,冷峻的目光直視著她。“你記不記得,我曾經送給你一條項鏈?”
于莉臉色刷的一下變白了,“我——”“別告訴我,你還一直戴著它!”
“沒有,我——弄丟了。”她聲音怯懦地道。
“丟在這了,是嗎?警察在這找到的項鏈是你的,不是天愛的!”路大維再也控制不住,沖上前,一只手揪住她的衣領,一只手拿出項鏈,“這條才是天愛的!那天晚上你就在天臺,戴著那條項鏈,你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樓,她掙扎時抓斷了你的項鏈,是不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是你害死了她!”
“我沒有!真的,我沒有害她!是她滑倒了掉下去的!那天下雨地滑,地上堆著欄桿,她踩在上面滑倒了,我去拉她沒拉住,不是我害的她!真的不是我!”于莉一邊哭喊著,一邊用力掙扎,她被揪得喘不過氣來。
方凱怕再鬧出人命,趕緊沖過來,抱住路大維,“大哥,你冷靜點兒,用不著你動手,讓警察審問她,到了那她什么都得說!”
路大維用力一搡,于莉踉踉蹌蹌退后幾步,摔倒在地上。襯衣上的扣子被掙掉了,頭發也凌亂不堪,她渾然不知,哭泣著為自己辯白。
“大維,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害她!那天晚上我喝多了,頭有點兒痛,想上天臺透透氣,沒想到她也在,她正在打電話,我就躲了起來,后來你也上來了,你們倆爭吵起來,我正要離開,這時藍小柔來了,我不想她看到我,就躲起來了。后來你和藍小柔都走了,她一個人在天臺上,哭的很傷心,我過去安慰她,她看到我戴的項鏈,懷疑我和你有私情,我怎么解釋她也不信,她撲過來搶我的項鏈,說要找你當面對質。我們就撕扯起來,項鏈被掙斷了,掉在地上,她要去揀,被欄桿絆倒了,我想拉她沒拉住,她就——就掉了下去!”
“哼,留著你那些鬼話和警察說吧!看他們怎么收拾你!”路大維咬牙道。
于莉連滾帶爬,撲到他跟前,抱著他的腿哀求道:“大維,求求你!不要報警,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從來沒想過要害她,那真的是意外!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就原諒我吧!”
“讓我原諒你,哼哼,等下輩子吧!我這輩子最恨的人就是你!如果不是你,天愛不會死,我也不會弄到今天這地步!”
“你離開公司是方凱害的,不是我,你都能原諒他,為什么不能原諒我?難道你就對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嗎?”
“我誰都可以原諒,就是不能原諒你!方凱從頭到尾都在幫我,他只是被楚天承利用了,而你不一樣,你是存心要拆散我和天愛,你必須為此付出代價!”路大維憤然道,踢踢腿想甩開她。
于莉緊抱著他的腿不放,“大維,我這一切都是為了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當年我放棄待遇優厚的工作,和你一起創業,那段日子多苦啊,可我從來沒抱怨過,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再苦我也愿意!我做夢都想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愛你,你就原諒我這一回吧!這么多年我從來沒求過你什么,我只求你這一次,放過我,讓我走吧,我要去北京了,以后永遠不回來,你再也不會見到我,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為我做一件事吧!”
她哭訴著,哀求著,嘶啞的聲音被一陣高似一陣的警笛聲淹沒了。
路大維轉過身,朝遠處望去,嘴角露出一絲殘忍的笑意。
警笛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于莉最后一絲希望破滅了,她仿佛聽到了死神的呼喚,陡然松開手,癱坐在地上,“你——你報警了?”
“是,恐怕你去不成北京了。”路大維冷笑著道。
于莉面如死灰,兩眼射出憤怒的光,“路大維,你好狠!我為你做了那么多,你一件事都不肯為我做!啊,不,你為我做了,你為我報警了!這是你為我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哈哈,哈哈哈哈!”她突然發出一陣狂笑,狂妄的聲音好像從地獄里傳來的,令人發指。
“不,我還會為你做一件事——請一位律師,放心吧,你不會被判死刑,我要你的余生在監獄里度過。”路大維特意在“監獄”二字加重語氣。
“不用了,”于莉緩緩站起身,望著遠處的天邊,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襯衣,攏了攏散亂的頭發,嘴角浮起輕蔑的笑,“你沒有機會了,可是我還有機會,我再為你做最后一件事,讓你終生難忘!”
路大維心抖得一跳,緊盯著她:“你要做什么?”
“為你省下律師費!”她一字一句地道,說罷一轉身,飛奔到天臺邊,縱身一躍,跳到護攔外,兩手抓住欄桿,腳尖蹬住墻沿。
路大維追過去,于莉沖他喊道:“你別過來,你過來我就松手!”
他停住了,不敢再往前走,他用哀求的口氣道:“于莉,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你快上來,千萬別做傻事!”
“我這輩子做的最傻的事,就是愛上你。如果有來生,不要讓我遇見你!”
她受夠了感情的紛擾,現在終于醒悟了。她最后望了他一眼,松開手,整個人像風一樣飄落下去,飄呀飄,她感覺到的不是她的呼吸,也不是她的心跳,只是一個物體的存在——她本人的存在,頃刻間她將毀滅這個存在,獲得永恒的平靜與安寧。
她聽到一個沉悶的響聲,緊接著頭部一陣巨痛,眼前閃現出一道炫目的光芒。
“完事了。”她安詳地想。
愛情,是被愛者的通行證,是施愛者的墓志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