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兒回去的一路上那眉頭基本上就沒伸展過,她那發(fā)愁而有些憂色的臉就倚在馬車的車窗前,午后的陽光投射進來照在她的臉上,于周和安的眼前顯出一個女子愁容下的深思之態(tài)。
周和安的默默的看著,手指在輕微的搓動,快到了胡同口的時候,蘇悅兒卻忽然正了身子說到:“不行,我要回去一趟!”
“回去?”周和安詫異,蘇悅兒立刻改口道:“我的意思是我還是要去白家坐坐,畢竟照現(xiàn)在的情況看很可能是這位三爺掌家,和他親近一二對我們也沒壞處。”
周和安的眉微挑:“白家是世家,這一早上足可見眾人的虎視眈眈,可是,悅王謀奪是為謀反,東方家也許是為悅王也許是有自己的算盤,而他們兄弟爭奪也是為繼承之事,可是你呢?你能得到什么好處呢?我之前不想問,之后也不想問的,可是你這個時候跑回去,怕是太張揚了吧?到底有多大的好處值得呢?”
蘇悅兒看著周和安抿了抿唇后說到:“我為我哥哥行不行?我為太子殿下行不行?”
周和安的眼輕微的瞇了一下:“你并不是當今皇上的子嗣……”
“那又如何?太子總是對我好的。”蘇悅兒說著一昂下巴:“再說了,我想幫誰那是我的事,喜歡高興愛!”蘇悅兒說著一掀車竄子人就到了車轅上,也不叫停車,直接就一個前空翻落地,甩手而去。
馬車的速度并不快,尤其是城區(qū)里更是快不起來,但蘇悅兒的舉動還是把周和安給驚了一下,干忙叫住了馬車,欲要其掉頭,但人出來看到蘇悅兒那甚為瀟灑又任性的背影,他的臉上又浮現(xiàn)了一抹迷茫之色,最后還是沒說什么的,讓馬車繼續(xù)回往自家的宅子。
蘇悅兒甩著十一路往白府回,將才走過幾個攤位,便注意到那些攤位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紅色,有的是招幡,有的是拉布棚的布條,還有的是店家那擦桌布,都一準的大紅色,觸目驚心的透著一些暗示般。
蘇悅兒聽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這沿途的攤位,在她的記憶里這些攤位是一直存在的,沒什么變化,便覺得是不是自己想的太多過于敏感,可等再走了兩步,身邊卻過來了一對小夫妻,似是吵架一般,女子一臉怨色的急行,男的在后面跟著。
“我真的什么也沒做??!”男的攤手搖頭,一臉委屈,女的聞言便停下回頭瞪著男子,正是站在了蘇悅兒的身邊:“是,你是什么都沒做,可就是你什么都不做,別人才當你好欺負,才當咱們家是軟柿子隨意的拿捏!”
“我有沒什么本事……”男子說的懦弱之色表露無疑卻也知羞般的低著頭,話語聲壓低。
“有沒本事是一回事,你做不做又是一回事!你沒做過焉知你做不了?再說了,你是一家之主,總不能因為你老子娘死了,就一輩子當個縮頭烏龜吧?你要是沒用就早說,我寧可早些和你離了去,也不要跟著你個窩囊廢!”
“我還不是怕咱們得罪人家,以后不好過……”
“那你現(xiàn)在好過?和喪家犬有什么兩樣!”女子說完一甩手臂就從蘇悅兒的身邊跑過,那男子一臉猶豫的跟著,似是思想在掙扎。而在他走過蘇悅兒身邊的時候,蘇悅兒忽然笑著大聲說到:“你娘子說的對,一家之主就要像個一家之主的樣,要是什么都怕,那還不如當個縮頭烏龜去!”
男子看了蘇悅兒一眼,忽而對著蘇悅兒一鞠躬:“多謝提點。”說完便急急的追那女子去了。
蘇悅兒看著那兩人的身影,再弄了看周圍的紅色,心里浮著熱溫。
不是巧合,不是什么冥冥中的安排與提醒,這對小夫妻她認識,正是來平城時何叔給她的兩個隨行,秋兒和小七,她本意是要她們到平城來配合自己裝扮下去姬姑娘這個身份的,只是周和安突然的表露身份把她接到了霧門的地盤里去,倒使得她忘了和這兩人的約定。而此時的相遇與她們故作夫妻的吵架話語,卻是明白的給了蘇悅兒信息,此時她看了眼周邊的各色紅物,嘴角勾了笑,口里輕喃:“置之死地而后生,解脫了你,卻逼出了我,好,好招,你個老騙子,我叫你算,我不干了!”說完也不往白家去了,轉(zhuǎn)身往那胡同回了。
蘇悅兒走后,幾個攤位每人都默默的將各色紅物不著痕跡的收了。
蘇悅兒回來的時候,周和安正在靜園里發(fā)呆,瞧見她如此快的回來便上前去問:“怎么這么快,不會人家不見你吧?”
蘇悅兒斜眼過去:“是姑奶奶忽然不想摻合了!”
周和安有些詫異的挑眉,而蘇悅兒卻已經(jīng)昂首闊步的回房了。
看著那重重關(guān)上的門,周和安無奈般的聳聳肩,繼續(xù)杵在靜園里發(fā)呆了。
蘇悅兒在生氣。
她就算是重生,就算是頂了別人的名字嫁進白家,可她這個缺少
親情的人,即使知道宅門是非多,卻也真心的把白家當成自己家,一心一意的付出,哪怕是身陷家斗,政治斗的漩渦之中也沒一句怨言。
可是現(xiàn)在,秋兒和小七的舉動分明是在暗示她跳出來接管白家,誰還能給這樣的暗示呢?誰還能令紅門的人如此明目張膽的暗示呢?除了那個閑的沒事天天算計的老太太還能有誰?
所以蘇悅兒的心口是暖了一下,畢竟她心中的希冀變成了勝利,她知道那個和神一樣強大的存在還活著!但隨之而來的卻是極大的不爽!
初聞消息的擔心,初聞噩耗的傷心,看著白家四面楚歌畔的焦急,她一樣樣的回味著,她發(fā)現(xiàn)她完全把自己當成白家的一份子,可她卻只是一步棋。想到青紅為此送葬了一條鮮活的生命,想到了她為了查明真相而至少殺戮了幾十人,她這個自詡無情的人,卻覺得不能接受了,因為她現(xiàn)在才算反應(yīng)過來,強大而精明的老太太為了把白家放到一個新的起點上,竟玩了金蟬脫殼的把戲,不但她自己躲掉了是非,還把她逼了出來,要她來擔負這一切!
擔負什么?只是白家的當家那么簡單嗎?
蘇悅兒苦笑的伸手扶著桌沿:群龍無首則生亂,只有給他們舞臺他們才會表演自己的能力!此刻的蘇悅兒仿佛看到了老太太笑嘻嘻的和紅櫻在言語著:“看吧,我就知道這幾個不簡單!”
揮手粉碎掉自己幻想的畫面,蘇悅兒回到了床上躺著。眼前是那籟荷色的紗帳床頂,她卻想到了大爺那張對自己笑的燦爛的臉,莫名的一股酸澀充盈在鼻頭,蘇悅兒只覺得雙眼模糊,于是她伸手撈了旁邊的薄被抱進懷里,心里卻止不住的喚著:子奇,子奇!
心口一抽,白子奇伸手扶了一下桌沿,繼而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臉色沉重的太子爺聽見動靜,沒在和身邊的魏太監(jiān)說下去,而是看了他一眼,充滿關(guān)心:“你怎么了?不舒服?”
白子奇心口的不適轉(zhuǎn)瞬而逝,他輕輕地搖頭:“沒有,只是不餓罷了?!?
太子爺蹙了下眉,伸手搭在了大爺?shù)募珙^:“鴛鴦,你別這樣,我知道神門三系是一家,如今紅門老太太離世了,身為霧門中的人自有惋惜,但畢竟他們是他們,你們是你們不是嗎?你別為此傷了自己的身啊!”
白子奇慢慢的轉(zhuǎn)頭看著太子,忽而露了一個有些諷刺的笑容:“是啊,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只是我昔日也曾聽聞殿下和白家走的近,如今才知,這果然是道聽途說不得信的流言。”
太子的臉上一白,似有絲尷尬:‘你難道認為我和白家是假親近?”
白子奇投去一眼不屑:“難道不是?自打白老太太離世的消息傳來,奴家并未看到太子爺有一絲悲色,只瞧著您忙進忙出的準備著回宮,更準備著納一堆美人回東宮,您不覺得就算是假親近,您也該去吊唁一下?”
太子爺看著白子奇嘆了口氣:“現(xiàn)在的我可不在這里,現(xiàn)在的我還在災(zāi)區(qū)賑災(zāi),別說白家老太太離世,就是白家一夜從鉞國消失,我也不能顯身的,畢竟受災(zāi)的百姓和白家比,哪個重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白子奇的鼻子一搡:“是,您是殿下,看的遠算的精,可是這個時候您既然是賑災(zāi)為重責的,干嘛又在這里忙著安排迎納宮妃的事?難道說宮妃又比百姓重了?”
太子爺?shù)难劾镩W過一絲哀色,那搭在白子奇肩頭的手便滑到了白子奇的手上:“我的心你看不懂嗎?我還不是為了你?”
白子奇的唇角動了動,默不作聲的抽了手,繼而看了眼一旁的魏太監(jiān)說到:“我怕我擔不起?!闭f著起身道:“你們那么忙,我在這里你們說話也不暢快,我還是回房吧?!?
說著便要往井出,太子爺急忙的伸手一勾他的肩膀:“鴛鴦,難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說著他伸手把白子奇的身子轉(zhuǎn)過來,急聲道:“我和你說實話吧,其實白……”
“殿下!”魏太監(jiān)忽而出聲制止:“信使還在外面候著呢,這邊還需……”
太子爺煩躁的瞪了一眼魏太監(jiān)道:“我不想瞞著她!”說完又開著白子奇要鄭重的言語,但白子奇卻抬手頓在太子爺?shù)拿媲暗恍Γ骸安槐亓?,知道的太多對我來說就意味著更危險,我還是少知道為妙,至于你是有情有義還是無情無義,我還有一雙眼可以看,一對耳可以聽?!闭f完她抓下了太子爺?shù)氖?,轉(zhuǎn)身便出了屋,身影過窗而下,應(yīng)是去了樓閣下的園林里。
“殿下,謹言慎行您不能因為鴛鴦姑娘是神門的人您就毫無戒心??!”魏太監(jiān)一臉擔憂在苦口婆心般的言語著,而太子爺則伸手捏了捏鼻心問到:“事情最后如何了?”
“白三奶奶有喜,怕是三爺掌家?!蔽禾O(jiān)輕言。
“什么?”太子爺詫異的回頭望著魏太監(jiān):“真的?”
“是真的,他們還專門去了老太醫(yī)那里詢問,真真兒是三奶奶有了?!蔽禾O(jiān)的話音才并,太子爺?shù)拿减局呀?jīng)在屋內(nèi)踱步了:“這如何是好?那豈不是我們的準備全都白費了?”
魏太監(jiān)卻眨眨眼慢條斯理的說到:“殿下不必這般急的,在老奴看來,雖是出了點岔子,卻也絲毫不影響咱們的安排?!?
太子爺駐足:“哦?你確定?”
魏太監(jiān)當下點點頭:“殿下,那邊回了音信,太子妃前日里已經(jīng)回了趟她娘家,當天下午閣老就進宮面圣求旨去了?!?
“求到了?”
“恩,如今在路上走著呢,大概再有兩天就能到了吧!只要這兩天白家的家主定不下來,咱們這法子就一準奏效!”
“可是現(xiàn)在她并不在白家,我們這步棋……”
“殿下,您在意的是一個女人呢還是江山帝座?”魏太監(jiān)問的很輕,但話語的分量卻讓太子爺正色道:“她已不是我的,我惦念也是無用,我只是,只是怕他們夫妻兩個不顯身,萬一到時橫殺出來誤事……”
“若是他們在跟前,今早上的情況只怕人就顯了,可是沒顯啊,所以殿下您就別擔心了,而且退一步說,就算顯了又能如何呢?總歸到底白家只要是握在咱們手里的不就成了?”
太子爺聞言點點頭,邁步走到窗前推開了窗,目眺著遠處的一角鎖了眉頭:“她這招借力打力固然是好,可現(xiàn)在白家卻不會是再依附于誰了,真沒想到她竟舍得走出這么一步棋來,我們可不能輸!”
魏太監(jiān)點點頭:“老奴明白?!?
太子爺?shù)难坜D(zhuǎn)低瞧見了在花圃里閉目聞香的鴛鴦,便抬了手:“去忙吧!”
魏太監(jiān)立刻告退了出屋,而太子爺則回頭看了眼放在床頭的包袱口中喃喃到:“那丫頭跑哪兒去了?”
樓下的花圃內(nèi),白子奇擺著一副聞香的樣子,不時撥弄著那些盛開的花兒,可眼里卻是憂色:悅兒啊悅兒,你可千萬不能讓白家落到別人的手里,再給我一點時間,只要等我到了東宮,我一定立刻找到鑰匙回到你的身邊!
——今天會三更的,所以,這是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