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 柏子玉的車架終於到達京城,沈沅親自出城迎接,比之送行更大一個檔次, 百官臣服, 萬人之上。
霍忌走到車前扶住柏子玉的手, 堂堂一品武將, 也自願擔當起了幫他擡輪椅的小廝, 沈沅一句話都沒有說,更不會覺得此舉不妥,倒是有幾個老臣皺了皺眉, 但這些日子以來,沈沅表現了極其強勢的手腕, 幾下子便壓服了朝廷一半的人, 更有不少寒門子弟連躍幾級, 衆人細想才發覺,這些人, 以前一直呆在不明顯的低位,卻接觸的到方方面面,猛地提升上來,絕不會無所適從,如此, 可見皇上籌謀已久。
如今, 連幾大家族都只能默默退讓, 他們更不會出頭說此舉不妥了。
等到柏子玉坐在輪椅上坐穩, 霍忌更加自覺的推車走過去, 直到沈沅旁邊,才行禮道:“微臣參見聖上, 吾皇萬歲萬萬歲。”
“臣柏子玉見過聖上,請恕微臣身體不便,不能行禮。”柏子玉微微頷首。
沈沅嘴角動了動,許久,還是道:“無妨,子玉辛苦了。”
“微臣愧對聖上厚望,請聖上責罰。”柏子玉頷首道。
“無妨,你無事便好,子玉身體不便,朕已經收拾好了一處宮殿,讓太醫院駐守,一定治好子玉的身體。”
當著文武百官,跪地的無數百姓,沈沅必須言出必行,不容他有絲毫挑戰權威。柏子玉聰明的沒有反駁,而是道:“不知鈺王何在?”
“朕已將他下入大牢,子玉,他到底是朕的皇弟。”
“臣,並沒有說什麼。”柏子玉低聲道。
當日谷外一幕,早已經被暗自傳來,沈沅有耳聞,天下百姓更有耳聞,人都說,柏相是天上的星宿轉世,蕭宇便是輔星,投生於人世本就是應該在一塊的,只是天下大亂,輔星纔不得不投生成男子,保護於柏相周圍,一聽就覺得特別的可歌可泣。
與此對比,更顯的沈鈺的無恥狠毒了。
誰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條消息傳播的如此之廣,但是沈沅和柏子玉卻心中明白,不知道從何時起,柏子玉越發的擅長利用人心了。
兩人對視,似君臣相得,又似不死不休。
皇宮內,沈沅看著太監將柏子玉打理好,整個人越發的顯得俊美如玉,心神一蕩,輕聲道:“你若非要鈺王以命相抵,也並無不可。”
柏子玉擡眼看了沈沅一眼,“我爲何要殺他?”
“他殺了蕭宇,不是嗎?”沈沅驚訝道,“但此事與我絕對無關,子玉,你要信我。”
“我知,你不會這麼蠢。但是,就憑鈺王,給他千軍萬馬,他殺得了蕭宇?!”柏子玉眉目微挑,越發顯得動人心魄。
沈沅覺得腦子有些混亂,口有些幹,下意識的靠近一步,“不然呢?那你覺得是誰?”
“聖上可否爲蕭宇報仇?”
“你若求我,無有不應!”
“鳳七!”柏子玉咬牙道。
“爲何?”沈沅有些驚奇,這種事情他的暗衛都查不到,沈鈺自己都覺得是自己殺了蕭宇,柏子玉怎麼知道的?!他不是在鳳七手裡,就是在霍忌的看管之下,誰能給他傳遞消息?消息又是哪裡來的?
“猜測,但,夠了。”柏子玉冷聲道:“蕭宇若是死在鈺王手裡,誰最得益?”
“鳳七?”沈沅皺眉。
“皇上可知,他不單單是圖謀不軌,更想的是謀朝篡位,前朝皇室人人皆面帶蘭花,鳳七也是如此。”
“並不是吧!”沈沅還是很信任他暗衛的辦事能力的。
“確實,鳳七臉上的印記並不是蘭花,而是詭異的其他形狀,但是,龍生九子尚且不同,何況傳承了多年的人的血脈?皇上若不信,便罷了,反正我也沒有證據。”
沈沅臉色鄭重,“我不信他人,但你說的,我一向信。”
“沈沅,你有多瞭解柏玉公子呢?”
“十分的瞭解,你畢竟是我此生摯愛,我知你心情不好,可先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鳳七……”柏子玉道。
“既然是前朝遺孤,自然不能容他!到現在也不能殺,還指著他救你性命。”沈沅道。
“我竟不知,我在陛下眼裡如此重要?”柏子玉半是諷刺的道。
沈沅沒有說話,他不會去刺激柏子玉了,知道柏子玉當著軍營幾萬人馬的面前說他喜歡蕭宇,便不會有假,柏子玉向來不屑於說這樣的謊話,他不知道這兩個人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但若是他早就知道……
也許,今天的蕭宇就不會是這麼容易的死在鈺王的手裡。
沈沅握了握拳頭,背對著柏子玉的臉上幾乎浮現出青筋,雙眼通紅。
等到沈沅離開,柏子玉才託著下巴坐在輪椅上,揮手讓其他人下去,喃喃道:“我竟不知怎麼才能聯繫上紀閣,難道只能等紀閣聯繫我了嗎?看來,折公公還是有用的時候。”
柏子玉又擡頭看了一眼門口,沈沅已經不在了,他是不是該去拜訪一下太后了?!畢竟都住到宮裡了不是嗎?而且,他還要感謝太后一路的不殺之恩呢!柏子玉臉上帶著一絲極其違和的笑容,看起來邪魅又冷酷。
沈沅,有時候真的不知道要不要也幹掉這個人呢?有時候想幹掉他,但又想想柏玉公子一生所求,又覺得有那麼一丟丟的不忍心,天下大亂,是會生靈塗炭的啊!雖然很有意思,但是,換個報復方法也不錯,比如,弒母殺弟的孤家寡人。
想到有意思的地方,柏子玉低聲笑出聲來。
沒有了蕭宇這個他爲之奮鬥的目標,柏子玉就如一把會到處亂砍的寶劍,誰敢招惹,便會引來寶劍的利刃,絕無例外。
規律?誓言?知己?那些是什麼?殺了他的人,哪怕只是有嫌疑,就都得付出代價!鳳七要死!沈鈺要死!敢隨便追殺他,太后也要死,皇帝,乖乖去做自己的孤家寡人吧!
誰無辜,又怎麼樣?!殺蕭宇的人總逃不過最上層的這幾個人,一起毀了,不就也能報仇嗎?至於真兇是誰,何必在意?
“太后娘娘,柏相來了。”太后身邊的大宮女低聲道。
歪在鳳塌上風韻猶存的女人猛地睜開雙眼,一道冷意直射那名傳話的宮女雙眸,嚇的她瞬間兩股顫顫,幾乎就要跪下來。
“你抖什麼?哀家是老虎嗎?”太后舉起裝扮精緻的手,輕輕拂過頭上的鳳簪。
“回太后,奴婢沒有。”宮女連忙跪下。
太后擺擺手,“好了,下去吧!讓柏相進來,好歹進了宮,拜見我是應該的。”
這話說的相當的有歧義,宮女卻彷彿沒有聽到,連忙爬起來去請柏子玉入內。
柏子玉被太監推了進來,他越來越喜歡這個輪椅了。
“見過太后娘娘,請恕微臣不便行禮。”柏子玉微微頷首。
太后臉色不變,道:“柏相身子不好,應該免禮的。柏相在宮中住的可還習慣?”
“多謝娘娘厚愛,微臣很好。”
“聽聞,柏相身邊一個叫蕭宇的侍衛去了,還說什麼,和鈺王有關係?柏相啊!恕哀家多嘴一句,不過一個小小的侍衛,還能貴重過一位王爺不成?讓鈺王多賠你兩個,何苦非逼著皇上關押鈺王呢?難不成,還能抵命不成?”
“殺人償命,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太后的話,微臣不敢茍同。”柏子玉溫聲道,不驕不躁,一派淡然風度,就是這樣的風度,才使得旁人對他如此著迷。
可太后最看不過柏子玉的這種表現,就是這樣的一張臉,勾的他兒子一個個神魂顛倒,君不君臣不臣,還連累的她的鈺兒被他的兄長關押,受盡苦楚!
“哀家親自開口也不成?”
“不成!鈺王穿著黑衣半路截殺蕭宇,行蹤詭秘,目的不明,今日能枉顧律法截殺旁人,他日豈不是也敢針對皇上?針對太后?若不加懲處……”
“大膽!”太后猛地拍了下桌子,“柏相是定要我兒償命了?!”
“微臣不敢,悉聽皇上處置。”
“你在皇帝身邊一天,皇帝就不會不聽從你的指示!柏子玉,你信不信哀家殺了你,以保我沈氏皇族百年聲譽!”
“太后,微臣乃朝廷重臣,有從龍之功,普天之下,能下令殺我的,只有皇上一人。”柏子玉不驕不躁,輕聲道。
太后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你給我滾!”太后一手扶額,怒喝道。
“微臣告退。”柏子玉輕聲道,讓身後顫抖的快要連輪椅都推不穩的小太監帶他出去。
此事不過片刻,便傳到沈沅耳裡,沈沅愣愣的看了許久的窗口,目光中難得的閃過一絲脆弱,卻又消失於無蹤,彷彿只是幻覺。
“你到底是恨我了。”沈沅輕聲喃喃道。
我們到底,還是走到了今天。
沈沅看向跪在殿中的太監,道:“傳朕口諭,太后身體不好,需要靜修,旁人不可打擾。”
宮人連忙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