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瞳看著萬鬆雪那雙漆黑冰冷的眼睛,裡面的仇恨似乎比以往更加深沉濃重了,心裡忽然就漫上了一種感覺,她和萬鬆雪,此生,怕是不死不休的命了。
她看著萬鬆雪憤怒不甘的眼神,那握住長劍的手抓的青筋突起,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爲(wèi)萬鬆雪會不顧一切地反撲。
可奇蹟?shù)模f鬆雪竟然慢慢消退了那股狠意,收起長劍,驟然離場。
萬鬆雪沒有回到場上的位置,而是徑直離開了比試場。
這樣一來,她雖然未發(fā)一言,也等於是認輸了。
場上這時反倒是寂靜下來了,大家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結(jié)果。
“好!”就聽得有人當(dāng)先一喝,伴隨著“啪啪”地掌聲。
此人嗓門極其洪亮,中氣十足,這一聲出來,竟有一種震場的效果。
衛(wèi)瞳偏頭一看,就見陸星那高大的身形,站在一干坐著的人中,分外明顯。
見她看過來,便露出一個陸星牌的標(biāo)準(zhǔn)笑容。
衛(wèi)瞳衝他一笑,也飛身掠回了座位。
場上竟陸星這麼一帶,也陸續(xù)響起了掌聲,不一會兒,竟是掌聲如雷。
衛(wèi)瞳的勝利似乎鼓勵了不少低修爲(wèi)的弟子,此戰(zhàn)一過,怕是有不少萬鬆雪的粉絲要倒戈衛(wèi)瞳了。
衛(wèi)瞳一回到座位,便對上了易寒的眼神,溫和,愉悅,讚賞,她甚至能從這些情緒中,分辨出絕大部分是因爲(wèi)自己,心裡震動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悽哀無奈。
她寧可這個人對她絕情一些,也不要他因爲(wèi)愧疚而對自己一再溫柔忍讓。
她衛(wèi)瞳是高傲的,不需要人憐憫。
“瞳兒,你讓我驕傲。”他微微笑道,語氣中是滿滿地肯定。
“是師父教導(dǎo)有方。”她客氣地回答,頗有幾分心不在焉。
見此,易寒眼中微微一黯,語氣依舊溫和,“你比試一場,也乏了,先回去休息吧!”他作爲(wèi)見證方,確是要留到最後的。
衛(wèi)瞳確實也累了,與易寒告辭後,便離去了。
這邊天,萬鬆雪走後,燕知的神色一直很難看,一旁的青年遂開口道:“師祖,我看師妹好像受了傷,不如我去看看她?”
燕知皺眉喝道:“看什麼看,接下來你不要比試了?”
平日裡,他是很疼惜萬鬆雪的,今日見萬雪松受了傷,竟一點也不想管的樣子,更朝著自己最近親的另一個後裔徒子大發(fā)脾氣。
那青年的面色頓時有些難堪,卻默默閉了嘴端坐在原地,也不提走了。
不遠處的幾個長老瞧見這動靜,早有看不慣他的,這會兒還不吝嗇地說著風(fēng)涼話。
“燕知啊,怎麼說人家也是十星資質(zhì)啊,你那徒兒畢竟只有九星,輸了也是很正常的嘛,何必朝弟子發(fā)火啊!”
燕知狠狠皺眉,不發(fā)一言。
“我就說這丫頭是棵好苗子,果然沒看錯啊,看來我廣成仙派第一天才的桂冠怕是要易主了。要說鬆雪那丫頭資質(zhì)也是頂好的,這要是我教,方纔定是可贏!”
這指桑罵槐,就是說燕知教的不好了!
燕知本就暴躁易怒,此時豁然站起身來,盯著先前那說話的老者道:“燕行你個老匹夫說夠了沒有!”
那叫燕行的長老也站起身來,怒道:“你罵誰老匹夫。”
身旁的弟子見兩人有掐架的趨勢,忙不迭勸阻燕行。
燕知身旁的青年也起身勸道:“師祖,您消消氣,這可是在場上呢,鬆雪已然輸了,難不成還要讓外人令看笑話不成?”
他的這位師尊最是要面子。
果真,燕知不再多說,只狠狠剜了燕行一眼,轉(zhuǎn)身,拂袖而去,連這未完的比賽,也不顧了。
徒留那青年站在原地,無奈地嘆了口氣,見一起同來的師兄弟們都望著自己,又微笑著安撫道:“師祖不在,還有我呢,你們且安心等著比賽吧!”
衛(wèi)瞳離了場,正想趕回屋子休息,冷不防從身後追上來一個纖瘦的身影。
“小姐!”
衛(wèi)瞳側(cè)便停下腳步,擡頭一看,是叢焉。
按年紀(jì),她比他小,修爲(wèi)卻比他高。他自覺低她一等,不肯叫她師妹,衛(wèi)瞳又不喜歡他叫她主人,他便隨著俗世,喊她一聲小姐。就想稱呼赤翎爲(wèi)小公子那樣,衛(wèi)瞳覺得不那麼難以接受,便也由著他去了。
他似乎是匆忙趕來,一張白皙的俏臉浸滿了汗?jié)n,卻越發(fā)襯得他肌膚如玉,脣瓣帶笑,是止不住的歡欣喜悅。
見衛(wèi)瞳看他,他忽然有些侷促,略微低下眼眸,避開與她的對視,臉頰卻紅撲撲的,像擦了胭脂,很好看。
“我在臺下看你,你打的很漂亮,恭喜你,贏了比賽。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打敗萬鬆雪的。”說到最後,他豁然擡頭,那雙如珠如寶的眼眸因爲(wèi)某種情緒,顯得比以往更加閃耀動人,帶著一種難以掩飾的崇拜。
有那麼一瞬間,衛(wèi)瞳看著這個少年的眼睛,覺得他身心都是向著自己的。
哪怕,這是因崇拜而起。
衛(wèi)瞳微微笑了,“很高興,我沒有辜負你的信任。”
叢焉看著她的笑容,眼裡卻忽然多了一絲羞赧,輕輕點點頭。叢焉正在熔煞的關(guān)鍵時期,便沒有參加比試。但他知道衛(wèi)瞳要來,故而巴巴地跑來給她助威。雖然他站的很後,她也未必看得見他,他始終努力又認真地注視著她場上的一舉一動。
衛(wèi)瞳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回去吧!”
叢焉便乖乖跟上她的腳步,忽然問道:“兩個月後,你是要去參加莽荒的試煉嗎?”
“是!”
聞言,叢焉便沉寂下來,衛(wèi)瞳側(cè)眸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的神色有些落寞。
此次比試,雖說凝煞期以上的弟子都能參加,但真正有資格去莽荒的,卻是以金丹爲(wèi)底線。縱然叢焉真的參加了,也沒有資格莽荒試煉。
衛(wèi)瞳還沒有忘記,上一次自己出門時,他期望的眼神。
這孩子,似乎很想跟著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或者說,他很想跟自己並肩作戰(zhàn)?
想了想,衛(wèi)瞳的道:“你就在我身邊,以後有的是機會。”
聞言,叢焉抑鬱的臉色纔好轉(zhuǎn)了一點兒,“我會努力修煉的,不會你小姐拖後腿。”
衛(wèi)瞳微笑,“好啊!”
叢焉看著她的笑容,又微微地臉紅了。
從覺得衛(wèi)瞳這次出關(guān),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不,或者說,閉關(guān)之前就有些不一樣,不過那時候鬱鬱寡歡,讓人也跟著著急。出關(guān)之後,那些讓人浮躁的憂鬱之氣卻沉澱爲(wèi)一種讓人心安的氣質(zhì),那是一種類似於經(jīng)歷後成長的感覺。從少年期到青年期的銳變,或許帶了一些滄桑,卻使得她整個人更加內(nèi)斂迷人了。至少,她微笑起來的樣子,溫和,包容,就像是寵溺放縱一樣,讓人臉紅心跳,禁不住沉淪。
夜晚,燈火昏暗的殿堂之內(nèi),傳來一個蒼老沙啞的怒斥聲。
“鬆雪,你太讓我失望了。”
萬鬆雪低垂著頭,身側(cè)手掌緊握成全,忍受著師父的怒氣,本人卻是一言不發(fā)。
老者聞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啞巴了嗎?爲(wèi)什麼不說話。”
萬鬆雪抿了抿脣,眼中的陰鬱再擡頭時消逝無蹤,只剩下憤然不甘,“若非那死丫頭臨場頓悟,哪能贏得了我。兩個月後,就是莽荒試煉,我一定爲(wèi)師父出這口惡氣。”
“你最好說到做到,否則,被人搶盡了風(fēng)頭,這廣成仙派可還有你萬鬆雪的立足之地。”說罷,冷哼著甩袖而去。
萬鬆雪渾身一震,眼中的陰霾不知不覺便凝聚起來,隱隱透著一絲瘋狂的恨意。
一旁站立的青年,見她情緒不對,溫聲開口道:“鬆雪,師祖他正在氣頭上,說話未免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萬鬆雪倏然擡頭,狠狠瞪住青年,似乎將滿腔的恨意都宣泄在眼前人身上,“魏如塵,少貓哭耗子假慈悲假慈悲,我在師父跟前失了寵,不正和你意麼?”
“鬆雪,你怎麼會這麼想?”青年眼裡閃過一絲難過。
萬鬆雪冷哼,面露嘲諷之色,“我要怎麼想?你資質(zhì)與我相當(dāng),又是師父直系後裔,本該得到最好的照顧。卻因爲(wèi)救我,損了根骨,生生掉成八星資質(zhì),學(xué)什麼都落我一截兒。師父雖疼惜你,卻因一心想培養(yǎng)出一個天才弟子,而將最好的東西留給我,其次纔是你。平心而論,你真的不恨我?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你知不知道,每次我一看見你這張溫和的假面,一想到你心裡如何恨我,我就覺得噁心。我寧願你明著跟我作對,也不要因爲(wèi)鬥不過我,就在我面前裝模作樣,至少,還有點骨氣。”
魏如塵面色慘白,臉上卻浮出一絲苦笑,“鬆雪,我不知道你這麼多年是這樣看我。但是,我真的沒有恨過你。在我看來,用一星的資質(zhì)去換我同門師妹的性命,我覺得很值得。若我真的耿耿於懷,我不會跟師祖說是我自己去招惹的那頭大妖怪,就是怕師祖遷怒於你。更何況,師祖早有心讓我們成就雙修之好,日後你我成爲(wèi)道侶,你好,便是我好,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他言辭懇切,目光真摯,就差將心掏出來給她看了。
聞言,萬鬆雪的神情有些古怪,看了他一陣,忽然爆出一聲冷笑,斜眼看人的時候,神情是說不出的倨傲輕蔑,“魏如塵,你覺得,你有哪點兒配得上我?”
魏如塵一愣,似乎沒想過她會這麼說。
萬鬆雪走上前,伸出一指戳向他的胸口,她低他一個頭,神情卻好似站在雲(yún)端那般不可一世,嗓音如冰似雪般冷酷,“就憑你救過我的命麼?你可以不救,救了,我也不會感激你。我是九星資質(zhì),你是八星資質(zhì),我這輩子,註定要壓在你的頭上,你說,我又如何看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