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回到家里,見屋里有一個十來歲的瘦弱‘女’孩,在跟江‘潮’平江‘潮’涌兩個孩子玩,那‘女’孩乖巧地朝他叫了“姨夫”。他問:你是誰啊?那‘女’孩說:我叫申曉荷,是龔‘春’蓮的‘女’兒。
啊!怎么龔‘春’蓮‘女’兒到家里來了?江帆匆匆上樓,憤怒地責問楊海鳳:你怎么把龔‘春’蓮‘女’兒領到家里來了?
楊海鳳平靜地說:是啊,我讓她來武臨上學。
什么?來武臨上學?你瘋了!她是地主的‘女’兒,偽縣長的‘女’兒!
我不知道別的,我只知道她是我的甥‘女’,現在是我的養‘女’。
你怎么能自作主張認了個養‘女’?你怎么能自作主張叫她來武臨上學呢?你太過分了!明天就把她送回去!
老江,你知道嗎?我姐家已經沒有一顆糧食了,如果把她送回去就等于送死。我想救孩子一命,你也發發慈悲救救她吧。
救救救!你救得完嗎?我幾個哥哥家也沒吃的了,他們也想送孩子來我沒答應。
你也叫他們來啊,來這里讀書就可以發糧票就不會餓死了。再來幾個我們家的房子也住得下,對了,你哥哥的孩子讀中學可以住校了。
這不是住的問題,我們如果這樣做,會給人抓辮子的!我們家成了地主孩子的避難所,我們是什么階級立場?人家怎么看?我還怎么教育別人?我這個市委書記還怎么工作?
多養個孩子跟你的工作有什么關系啊?孩子還這么小,能跟地主扯上嗎?難道我們跟自己的親人在一起就喪失了階級立場了?
你根本不明白黨內斗爭的嚴酷,你不懂官場的險惡,跟政治沾邊的事稍有不慎,就會給人鉆了空子無限上綱,最后身敗名裂,這樣的例子太多了。
我是不懂黨內斗爭,不懂官場,我只知道在救一條命,讓別人說三道四好了,我不相信養個孩子就要殺我的頭。
海鳳,你不要任‘性’好不好?這種事情開不得玩笑的。你可以讓孩子在這里住幾天養養身子,但絕不能留她在這里讀書。
我一定得讓她在這里讀書,住幾天根本不解決問題,孩子已經餓了幾年肚子了。老江,你不要口口聲聲偽縣長的孩子,當年是你對不起我姐,是你‘逼’她嫁給智高的,現在我姐有困難你也該補償她了。
笑話!她嫁智高跟我有什么關系?我憑什么要補償啊?海鳳,我說的是政治問題,你應該理解我。
我不理解你,你想的只是如何保你的官位,我想的是如何救一個孩子。老江,你別說了,我絕對不會把曉荷送回去的,你如果怕牽連到你,你可以跟我離婚。
你!你……你不可理喻!
有一天,上溪公社大‘門’前出現了二十幾個面黃肌瘦的孩子,他們守住大‘門’,見了干部就圍上去討吃的。干部煩不勝煩,就給他們一點飯叫他們走。可是他們給了飯也不走,仍然整天賴在那里,見干部就要飯吃。稍不注意,他們會溜進去,鉆進干部食堂,見到吃的東西就往嘴里塞。錢政加叫近衛軍趕了他們幾次,每次都是剛趕走,轉過身他們又回來了。無論干部進‘門’還是出‘門’,總是被一群孩子纏著,天天如此,‘弄’得干部們很頭痛。
一天,錢政加接到通知,省里有領導明天要來視察。他想,如果讓上面領導看到公社‘門’口圍著這么多討飯的,如何說得清楚?于是他叫近衛軍在傍晚時分將這些孩子全部拖到深山里。
這些孩子在公社‘門’口討飯,其實是受大人們指使的。上溪農民人人挨餓,在食堂只吃上一點稀薄薄的野菜糊,而公社干部卻‘花’天酒地,他們敢怒不敢言,就叫孩子去公社‘門’口討飯。
這一天孩子夜里沒回家,大人們互相打聽都沒回家過,找了半夜沒找到,第二天繼續找,還是杳無音訊。這時他們懷疑給公社干部關起來了,但不敢去問。那時孩子多,尤其是窮人家的孩子,家長不上心,在這饑荒的年代,大人尚且自顧不暇,孩子被關就關了,關了也好,至少有口飯吃。可是時間長了大人也有些發慌,紛紛向親戚朋友討主意,這事就傳開了。有人出主意:向公社干部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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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十個孩子的父母就擁在上溪公社大院的‘門’口,舉著兩張白紙,上面寫著:“還我們的孩子!”、“錢政加是殺人兇手!”。他們吵吵鬧鬧要公社干部‘交’出孩子。
鬧了半天,里面有人出來說:你們來幾個人進去談判。孩子家長們就選了五個人進去。過了一會兒,五個人遍體鱗傷被拖出來。一個公社干部問:還有人要來談孩子的事嗎?沒人接腔。
連問了幾遍沒人說話,那干部大聲喊道:沒人談就都給我滾!你們自己找不到孩子,憑什么要找公社?你們沖擊公社是反革命行為!你們攻擊人民公社,攻擊共產黨,你們都是反革命!無產階級專政對反革命決不手軟,你們都要受到懲罰!如果有人現在走,可以免受懲罰,如果不趕快走,都要實行無產階級專政!
家長們面面相覷,不知所措。有人回頭走了,接著一個個黯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