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惜惜驚得退了一大步,只是難以置信地望著她,一時竟開不得口。
“我知道你一定很難接受這件事,大家也都一樣。”看到她的震驚目光,綠意苦笑著解釋道,“可是,之前很多事情都被青王那邊佔了先機,好像他們早知道了我們的機密一般——難道你沒覺得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嗎?以及之前那次,自她去了青王府之後,就一直有些怪怪的,還有意無意地干擾大家的活動,那時我們就更覺得不對勁了。等到後來你失蹤,樓中一片混亂,她也便趁亂消失了——諸多證據,由不得我們不信。”
“單憑這些就能判斷是小媚她出賣了我們?不可能!”顧惜惜勉強鎮定心神,冷靜道,“樓中有內賊確實不假,可不會是小媚。她莫名地失蹤,爲什麼不會是也和我一樣被劫持呢?至於上次……”
忽然噤聲。
想起了她曾經神色古怪地問自己:“若你發現我們樓中……有姐妹背叛了大家,你會怎麼做?”忽然間一陣心寒。
綠意見她臉色陰晴不定,知她心中疑慮,點頭道:“你說的是沒錯,然而又該如何解釋紫荷會看到她曾出現在青王一側的原因?另一個不可動搖的事實則是,”看著顧惜惜的眼,她慢慢道:“我們在她的房中,翻出了好些來不及銷燬的,她與青王那邊的零碎密信!”
合上眼前的這封密函,忽然間,只覺無限疲憊。
證據確鑿了,是不是?
可是,爲什麼會是小媚?
想起她擔憂地看著自己道:“很累吧,可憐的惜惜?”俯下身來抱住自己的樣子……
小媚,小媚,怎麼可能會是你?
驀地,一隻手撫上了她的肩,身後傳來他含笑的聲音:“這麼快就沒事了?”
他邊說邊坐了下來,微笑道:“本來早想過來看你了,偏那羣老頭不知趣,又嘮嘮叨叨了半日。”
顧惜惜深吸了口氣,暫時撇去小媚一事的煩悶,站起身來,垂下了眼道:“對不起,都怪我鬼迷心竅,纔會給王爺的大計帶來諸多麻煩。真的相當抱歉。”
他愣了一愣,揚眉,“那日我不是已經說了嘛,這次就算了吧。而且讓我想不到的事是,你居然寧可犧牲自己,也並未說出什麼——這可不像你的作風啊。”
她依然不曾擡頭,淡淡道:“沒什麼可奇怪的。王爺的計劃我並不知情,即使想說,也沒什麼可招供的。”停頓了一會兒,又打起精神問道:“那個……如今朝中形勢如何?可需要我做些什麼?”
他點頭,“我正是爲了此事來和你商量。”
在她耳邊低低道了幾句,顧惜惜神色中閃過一絲驚駭,猶豫片刻,終於點頭道:“既是你決定的事,你自去做好了。”
潛臺詞是,無論怎樣,她都會站在他的身後。
他自然聽得出來,長聲而笑,歡喜非常。
只是直到他笑畢,她方纔道:“只是有一事,能否請你幫忙?”
見他頷首,低低道:“我想知道小媚現下究竟……是生,是死?”
送走了越王軒,紫荷等人方纔再次進房,只見顧惜惜一手支頤,只是怔怔發呆,聽到她們進來,卻是頭也沒回,不由小心問:“怎麼了?難道……是小王爺又說了什麼混賬話嗎?”
顧惜惜迴轉頭來,眼神中竟是茫然,慢慢搖了搖頭,道:“剛纔他告訴我,謝靖已經死了。”
紫荷綠意自是已經知道了青王與皇帝的那一協定,聞言同時倒吸了口涼氣,不約而同驚道:“死了?”
顧惜惜點點頭,神色惘然,“據他說,他是在獄中自刎的……而且,爲了避免引起騷亂,此事暫時還被封鎖了,所以大家纔會都不知情。”
綠意愕然道:“那……青王他只怕不會善罷甘休吧?”
紫荷頷首,“只怕接下來又麻煩了。青王他,畢竟依然手握鍕權呢。”
顧惜惜輕輕一嘆,若有所思的樣子,卻並未接話。
數日之後。深夜。
咕咕……咕咕……
饒是笙歌不斷的懷玉樓,此時亦早已一片安靜,來尋歡的客人或者離去,或者已經酣然沉睡,只餘下了灌木中偶爾傳出的鳥叫,也是怯生生叫的一兩聲,便彷彿也知道了自己的不合時宜,羞愧地停了下來。
猛然間竟聽到小徑上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那鳥頓時驚得飛起,撲簌簌一聲,停在了高處的枝頭上。這才稍微安心了些,圓圓地瞪大了眼,好奇地看著這個黑乎乎的身影,一邊前後顧盼,一邊小心翼翼地向後門走去。眼看快出了後園,終於,她的面上露出了一絲釋然的微笑,愈加加快了腳步——就在那一瞬間,忽然周圍火燭大亮。
她情不自禁地輕“啊”了一聲,退後了一步,在看到火光映襯下衆人的臉之後,霎時間更是花容失色。
儘管已經料到了這一結果,顧惜惜的臉色卻越加蒼白了幾分。無言地與她對視半晌,方纔沉沉開口道:“沒想到當真是你,紫荷。”
紫荷且驚且笑道:“搞什麼啊你們,就算要嚇我也不必這麼興師動衆聲勢浩大吧?惜惜,你真是越來越愛開玩笑了,什麼沒想到當真是我,彷彿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不就是出來散散步嘛,呵呵。”
越王軒微笑道:“紫荷姑娘果然是好興致呵,只可惜,等在門外的車伕卻是一早就全招了哪。怎麼,紫荷姑娘散步還須徑奔青王王府嗎?”
紫荷環顧身前身後幾名甲兵,再看看顧惜惜的神色,笑意慢慢僵硬,良久,終於點了點頭,咬牙道:“好吧,我認栽。只是,能否告訴我,我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破綻,纔會讓你開始懷疑我的,惜惜?”
顧惜惜移開了眼,淡淡道:“與你說了也不打緊。
“之前小媚不是去了青王府之後就開始變得很奇怪了嗎?那是因爲你們故意讓她對綠意產生懷疑的吧?
“這樣我若是不相信小媚,則正中了你們的反間,而如果我決心相信小媚,那麼也勢必將懷疑綠意……也就是說,無論怎樣,我都不會懷疑到你紫荷的身上。”
她又冷冷一笑道:“可你想不到吧?正是因爲這點,反而讓我懷疑是你——更何況,唯一據說看到過小媚與青王在一起的人便是你了,你不覺得,這太奇怪了些嗎?”
紫荷神色灰敗,恨恨道:“所以,你就故意告知我謝靖的死訊來試探我?”
“不錯——若非你也深知謝靖的死活對於青王的重要性,你又怎會甘冒危險也要將此消息告知青王?”顧惜惜冷然道,“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青王究竟對你允諾了什麼,竟能夠讓你背叛大家,甚至不惜……殺害小媚?”
“什麼?”
發出這聲驚叫的卻並非紫荷,而是此時匆匆趕來的綠意。越王軒代替顧惜惜向她點了點頭,低聲道:“是的,小媚落到青王手上沒幾天,就被他殺了。”
綠意愕然捂住了嘴,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顧惜惜踏上了一步,逼問道:“爲什麼——紫荷?我樓中可曾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竟能狠得下來心來這麼對付我們?!”
或許是破罐子破摔吧,紫荷已沒了驚惶之色,聞言更是冷笑道:“沒有。可是難道你當真不明白嗎?現在還裝什麼傻?“論長相論才識,我紫荷究竟有何處不如你?憑什麼你就是紅花我就只能是綠葉?那也就算了,可是爲什麼就連他,看中的也只是你?”
纖指所向,饒是他越王軒鎮定,此時亦不免神情尷尬。
“我努力了那麼久付出了那麼多,而他,甚至都不曾正眼看過我?哈哈,我這又算什麼?”
顧惜惜愣住,“紫荷,你竟是因爲……喜歡他?”
“呵,於是我告訴自己,既然不能成爲他愛的人,那麼,就成爲他的敵人吧——至少,還能讓他恨。”撇過頭,紫荷的臉上依然不見悔色,“反正早在作這決定的時候,我就想過會有敗露的可能,是自己技不如人,沒什麼好說的,何況也已經有了個墊背的……如今既已被你看穿,哼,隨便你怎麼處置吧。”
越王軒看了顧惜惜一眼,後者輕輕點頭,對他道:“既然如此,那就請你解決吧。”
他含笑道:“那要手下留情嗎?”
顧惜惜沒再看紫荷,只是淡淡道:“只怕小媚不會答應。”
他心領神會,微一頷首。紫荷亦不再掙扎,任由殷甲等人將自己帶走了。路過愕然的綠意時,略作一停,輕笑了一聲,卻繼續向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