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梭,時光如流,轉(zhuǎn)眼又是三月之後。
不過顧惜惜卻忙得沒時間作這般感慨。懷玉樓中大小事務(wù)本來便瑣碎,何況如今又多了爲他小王爺賣命一項,日日只堪哀嘆連連。且那人性情莫測行事不擇手段,顧惜惜冷眼旁觀他那狠辣手段,說不清是佩服抑或心驚,只是時時刻刻打點了精神候著,更是疲憊非常。
偏那人卻異常深沉,看上去完全是紈絝浪蕩子弟的模樣,對她,除了正事之外只談風(fēng)月。憑著他俊美優(yōu)雅的外形款款情深的言語,換了道行一般的女子怕早把持不住。饒是她顧惜惜定力過人默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亦難免有幾次忍不住怦然心動,端的是辛苦非常。
這日見陽光明媚,於是也不坐轎,去王府彙報完畢後便慢慢走著回懷玉樓,一路信目看看周圍街景,心頭忽然便很迂腐地想到了一句詞:偷得浮生半日閒。
只是哪裡真的能放開心來?沒想多久,心思便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回到四月初一那花魁之賽的事宜上了。說到那花魁大賽,懷玉樓與京中另一家仙韻樓一向競爭最是激烈,往年花魁亦是非此即彼,不知今年她們會力推哪一個,倒要好好斟酌一番了。自家樓中姐妹能拿得出手的幾個,雖然都是才藝雙全,然則大多都已成名多日,憑著幾張熟面孔,想來都不可能贏得衆(zhòng)看客的青睞。但若要新人,一來是擔(dān)心到時怯場,白白落了人笑話;二來嘛,新人總少了幾分嫵媚的韻致——這東西偏又是調(diào)教不得,只能靠慢慢養(yǎng)成,如此一來,這參賽人選,倒真是叫人犯了難啊。
正躊躇間,忽見前方一羣人圍住了什麼,擋在路中。其中幾人正是這街道周圍的幾個浪蕩子,成日不務(wù)正業(yè)遊手好閒,此刻自然也幹不出什麼好事來。一瞥之下,果然見那幾人圍著個陌生的美貌女子,一身素衣,卻仍是掩不住那絕世姿容。不由心裡怦然大動,身不由己地湊近了圍觀的人羣中,正聽到其中一混混道:“美人啊,還在等什麼哪?跟著哥哥走吧,包你吃穿住用不愁,哈哈哈——”
翻了個白眼,好生不屑,翻來覆去也就這麼幾句,忒沒創(chuàng)意了。再看那美人,卻是忍不住口水長流。
啊啊!想她顧惜惜閱人無數(shù),眼光奇高,可這般美人卻沒見過幾個。難得的是面對這些無賴的調(diào)戲,雖然神色微現(xiàn)驚惶,卻仍絲毫無損她那自然而然的高貴之氣——莫非又是哪家落難佳人?根據(jù)一般佳人落難無路可走的套路,那眼前豈不是又一朵青樓奇葩?
耐下心等待片刻,看那幾個混混從言辭調(diào)戲開始上升到動手動腳,時機成熟,遂挺身而出,大聲道:“住手!”
“喲,哪來的小娘,這麼大膽,竟敢壞大爺們的興致?”
“咦,瞧這個小模樣也挺標緻的嘛,二哥,反正一個也不夠兄弟們分,不如就兩個全要了吧?”另一個淫笑道。
那女子雖驚慌,卻仍對顧惜惜道:“姑娘,多謝你的出手相助,不過萬一因此而連累了姑娘,只怕莫愁今後都無法安心了,所以這樁閒事還是請姑娘別管了……”
莫愁?好名字啊好名字,連花名都不必取了,一聽就楚楚可憐……兩眼放光的顧惜惜此刻又怎可能退卻?身現(xiàn)萬丈光芒,豪氣干雲(yún),開口道:“莫愁姑娘這麼說就太見外了,天下人管天下事,今日這事我是管定了!你們幾個——”轉(zhuǎn)向那幾個無賴,“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人家一個荏弱女子已經(jīng)孤苦無依至此,你們好意思再做出這等無恥之行,就不怕天怨人怒嗎?你們眼中到底還有王法沒有?”
“王法?哈哈哈,”一混混猖狂笑道,“王法算什麼東西?你能叫得它答應(yīng)嗎?王法?王法?你在哪裡啊?”作勢四處呼喚道,周圍一干閒人趁勢鬨然大笑。
顧惜惜瞥眼瞧那個喚作莫愁的女子,美人卻只是凝著秀眉,在人羣之外看來看去,彷彿等著什麼的樣子——眼見她如此表情,顧惜惜猛然醒悟:不妙!
敢情這美人並非獨身?
果然,事實完全證明了她顧惜惜的猜測。下一秒,一羣衙役便匆匆衝了過來,衆(zhòng)人譁然,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幾個混混自然也早趁這混亂作鳥獸散了,現(xiàn)場亂作一團。
顧惜惜還是第一次見過京中的這些衙役表現(xiàn)得這般緊張,卻沒怎麼愕然,皆因看到了走在衙役邊上的,原來是那個白衣青年——青王的妻弟謝靖。雖然那日只是匆匆一瞥未看真切,不過這份清清冷冷的氣韻,卻是決不會認錯的。此時他正執(zhí)了莫愁之手,淡定的眼神中亦帶著微微的擔(dān)憂,連連低聲自責(zé):“對不起對不起,都怪我考慮不周,走開了太久,你沒什麼事吧?”
真真是對賞心悅目的才子佳人啊……顧惜惜一邊感慨,一邊便想趁衆(zhòng)人不曾注意自己而功成身退。
可惜天不從人願,那莫愁輕搖螓首,對那謝靖道:“我沒事,多虧了有這位姑娘相助……”往這邊一指,那隻手便自謝靖手中不著痕跡地抽了出來。
謝靖的眼神便往顧惜惜這廂看了過來。雖然收得快,她顧惜惜又是何許人,仍是看到了其中一閃而過的黯然。不過眼下哪還有心想此事?
那謝靖正朝自己走來,微微一點頭,“在下謝靖,多謝姑娘對家姐的相救之恩,敢問姑娘芳名?”
呃——家姐?
這麼說來,豈不就是青王蚩的那位愛妻?
顧惜惜呆了一呆,立即決定走爲上策,笑道:“謝公子太客氣了,區(qū)區(qū)小事不值一提。既然公子姐弟已然相遇,那我也就先行告辭了。後會有期。”
雖然恨不得快步便走,卻仍是得做出一副泰然自若不慌不忙的樣子來。好在那日赴宴時謝靖不曾注意自己,不然與越王軒的關(guān)係若是暴露,事情便麻煩了。才走了兩步,又聽那謝靖在身後忽然道:“姑娘請留步。”
心裡咯噔一聲,不得不強笑著轉(zhuǎn)身,“咦,謝公子還有何吩咐?”
沒想到卻是那謝莫愁,微笑著追了上來,“多謝姑娘仗義,不過這次出門匆忙,也沒多帶什麼東西,只好請妹妹收下這個吧,請別嫌棄。”
顧惜惜只覺得她身後那謝靖的目光一片清明,定定鎖著自己半晌,只看得自己的一陣陣心虛,忙一低頭,那謝莫愁手上託著兩顆明珠,光華纖潔,更襯得皓腕如玉。顧惜惜哪還敢與她多做糾纏,略作推辭後便收下離開了。至於這兩人之間有什麼糾葛,爲何謝莫愁以區(qū)區(qū)一王妃之尊卻素衣出現(xiàn)在這兒,這些問題,就先留給越王軒去解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