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楊楚生是晚上從省城回來,還好是晚上,不用在縣委又得搞得太隆重。只是村裡的社員們就不同,昨晚就樂了個大半夜。
好傢伙!祠堂上面的高音喇叭,連續嚷嚷了好幾天了,縣廣播站那個聲音特別柔美的女播音員,那聲音整天都在念叨楊楚生同志,就是播放他的事蹟。
確實風光,公社那叫隆重,羅書記搶在縣委的前面,就爲楊楚生舉行一個隆重的歡迎會。真的是新鮮,公社裡面的工作人員們,都跑出來看個新鮮。這哥們跟省委書記站一起的報紙,還有人看了好幾遍。
這歡迎會,楊楚生當然是主角了,羅書記雖然對這傢伙很不爽,但這是事不是人,出了個省級勞模,這當上勞模的臉上貼了金,公社也能被金光閃到的嘛。
全公社所有工作人員,都集中起來,聽楊楚生同志的講話。所有人的眼睛,都往他胸前的那個獎章瞧。
五一節一到,這天氣也就熱起來,那些女工作人員,有短袖衫的,老早就穿在身上了。那個專門開會的小會堂,可容不下這麼多人,大家就得在露天坐著。
“下面,請楊楚生同志講話?!绷_書記親自主持,他一說,“嘩嘩譁”掌聲就起。農辦的那位女工作人員鼓得最兇,總之是張英紅最先響起掌聲,大家都靜了,這女工作人員卻還在獨奏。
楊楚生就是笑,眼睛看著下面,一張張被陽光曬得皺起眉頭的臉,感覺一股可憐。其實用不著這樣的嘛,大家聽了他的事蹟,就會被他的事蹟所感動呀?就會學習他呀?眼睛看一下張英紅,她也看著他在笑。
張英紅是感覺好笑,這省級勞模的評選,是評選事蹟還是評選思想?她也搞不懂??傊f事蹟,這傢伙乾的事,其中有些是違背政策的。要說思想嘛,這傢伙其實比一切反動派還反動,怎麼就能當勞模呢?反正她就笑。
“說呀?”羅書記見這傢伙站在臺上,只笑就老不開口,還怕他這是激動得腦袋發暈,急忙來個小聲提醒。
楊楚生挺爲難的嘛,這說到事蹟吧,總得說到水稻,這是農村中必不可少的,可這下面坐著的,那個不知道就是這傢伙,帶頭搞的聯產承包。這很難辦,要忽悠也得忽悠不知道的,吹牛最怕的就是碰上熟人。
“嘿嘿嘿!”楊楚生有點傻,搞得下面已經有人笑出聲了。
“對……不起,我很……”楊楚生先忽悠點時間,時間能讓他考慮怎麼忽悠得圓滿點。
“嘻嘻嘻!”張英紅捂著嘴巴也笑出聲,這傢伙還挺靦腆的,比一個大姑娘還害羞。
羅書記也站起來,打個圓場,大聲說“楊楚生同志,你這是謙虛?!?
“咳咳”楊楚生咳兩聲,感覺在這公社裡忽悠,比在縣委難多了,他們不是承包,就是股份制,總之都跟資產階級粘點邊。
“不是,羅書記,真難說?!睏畛€探過身子,小聲跟羅書記交流,下面的笑聲已經更響了。笑也不要緊,大家都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了。
羅書記看著這傢伙,他就不相信,這傢伙除了殺人放火下不了手之外,還有什麼事他幹不出來的。小聲也說“別老想真實的,你就想著,先進者都是吹出來的,這樣你就能說了。”
人才啊!楊楚生暗自也佩服,那他就心一橫,無中生有也好,黑說成紅的也行,最後聽著下面“嘩嘩譁”掌聲特別熱烈,終於讓他喘了一口氣。感覺吧,這公社給他一個演練的機會也好,到了縣委,他保管吹起來臉也不會紅,心跳也很正常。
張英紅緊緊咬著嘴巴,也跟著鼓掌。最少吧,她這掌鼓得是真心的。
“向楊主任致敬!”楊楚生報告會一完,才走進農辦,那位女的就笑著大聲喊。
“行了,我還活得好好的,致什麼敬?!睏畛乓徽f就走,因爲這幾天,他可藉機不用上班。
“喂,要跑了?”張英紅站在派出所門外,拿著扇子在扇風,看楊楚生騎著自行車就喊。
楊楚生看她的樣子還笑,車子一拐往她面前溜,還得朝著派出所的幾個傢伙笑。
“太熱了是不是?”楊楚生跟那些傢伙招呼完,朝著張英紅又笑著說。
“要沒有你,我能曬得滿頭大汗呀?”張英紅邊扇風邊說。然後看一下派出所裡面,笑著小聲說“張所長要調到公安局了?!?
楊楚生眨著眼睛,也小聲問“那誰來當正所長?”
張英紅就是笑,還擡下巴,扇子也扇得更快。
楊楚的嘴角往上翹,感覺她不說只是笑,而且這神氣。小聲又問“是你?”
這張大美女一隻手往腰間插,看著他還是笑。
“嘿嘿,以後我們成雙成對,共同進步?!?
“啪”一聲,楊楚生才一說完,張英紅的扇子也往他手臂拍。她的丹鳳眼因爲職業的關係,就喜歡翻白眼。
“嘿嘿,我走了,等我開會回來,然後再到香港回來,再然後將要處理的事處理完了,請你喝茅臺,慶祝一下?!闭f完了,也不管張英紅在瞪,趕緊走。
張英紅又翻白眼了,這傢伙兩個然後和兩個再,這時間可能得等到元旦。
楊楚生還真樂,自行車沒出公社的大門,又跟一位革委會副主任打招呼。這位副主任年歲也是公社裡面最老的,戰爭年代還是游擊隊的幹活,身體也不大好,剛從醫院回來,就參加上他的歡迎會,也真的積極。
這公社也只搶先半天,下午楊楚生就接到縣委辦公室的電話,縣委也得搞個歡迎會。
縣委的歡迎會,那場面可不是一般的熱鬧,這叫歡迎會,然後還得再來幾場報告會,總之縣五套班子股級以上幹部都參加。
楊楚生還沒走進開會的那個地方,就先笑著,將手伸向地區報社的那位金記者。
“楊楚生,我可是專程來採訪你的?!苯鹩浾咝χ?,手伸得比楊楚生還長。
“行,你來了,我能說不嘛?”楊楚生握著這美女嬌嫩的手,笑著說。
“楊楚生呀,來了?祝賀你!”柳書記也從她的辦公室走過來,大聲笑著說,同樣也是伸出手。
楊楚生一轉臉,兩眼先看柳書記的臉,然後也往她粉粉的手臂溜。這柳書記也穿起的確涼短袖衫,笑著跟他握手,豐腴的手臂,也抖出一陣白。
柳書記就是高興,眼鏡後面的雙眼皮,那種笑,也讓楊楚生的眼睛不好意思跟她老對視。跟楊楚生握完手,這縣委書記還以爲他跟金記者不認識,介紹起來了。
好傢伙,楊楚生才走到會場的外面,立馬就有兩位他認識,是從縣委招待所叫來的美女,笑盈盈朝著他笑。每人手裡還拿著一個盤子,上面都是紅的。
親孃的,一位美女先笑著,給他綁上寫著“省級勞動模範”的紅布條。另一位也笑意盈盈,嬌手拿起一顆大紅花,往他的胸前掛。掛好了,這美女的臉也離他的胸前不遠,又擡起頭,朝著他再笑。
嘿嘿,夠鮮活的,看起來就跟電影裡的新郎一樣。
“嘩嘩譁……”會議廳裡面已經坐滿人,誰不認識楊楚生呀,見他跟柳書記一同走進來,胸口掛著閃閃發光的勞模獎章,那紅布和紅花,其實沒有人看。也不知道是爲他還是爲柳書記鼓掌,熱烈得不行就是。
縣委排場大,但廢話也多。主持會議的是縣委辦公室主任,然後就是柳書記一陣有著女性溫柔語氣的講話。二十分鐘過後,楊楚生的屁股換成另一邊作爲著力點,感覺柳書記這一場講話,要是纏腳布的話,披開了足達兩公里。
“下面,請省勞動模範楊楚生同志,給大家講話!”辦公室主任一說,臺下又是一陣掌聲。
天花亂墜?。畛娴牟挥么蚋澹虻氖歉垢?。而且也放心,這縣委他愛怎麼吹就吹,你不吹,柳書記聽了還可能不舒服。
這不就成了嘛,楊楚生吹不久,也就不到半個小時,不過在柳書記聽來,卻是很值得在全縣搞起一個學習運動。
這歡迎會一結束,臺下的聽衆們都陸續走了,臺上的人還得再開個會,就是安排楊楚生到什麼地方做報告的事。
“哎呀別,柳書記,我還得馬上到香港,準備再找港商,再建一家工廠。”楊楚生趕緊說,他真的沒時間這樣玩。
“好呀!”柳書記聽了更爽,這縣裡的工業就是半死不活的,楊楚生搞的製衣廠,那是最活的工廠,要能再搞一個,她當然高興。
楊楚生也是先跟柳書記說,他們第一個廠,也才搞了五萬塊錢貸款,這個廠,他們也真的沒有資金建廠,只有靠貸款。柳書記高興了,不就好辦了嘛,最少他們有第一個廠給銀行當抵押。
“你們現有的製衣廠,盈利怎樣?”縣革委會主任也問。
“到現在,已經完成了四批貨,除了工人的工資,工廠也還能賺四萬多美元?!睏畛徽f,金記者“唰唰唰”就寫。
“很好,我們國家正是需要外匯的時候,多建設一個廠,就能給國家多掙外匯。”柳書記又笑著說。
“但我們建廠的資金不夠,只能又向社員集資,又得搞成股份制?!睏畛謥怼?
“想辦法吧,一定要辦起來?!绷鴷浾f得很堅決。
嘿嘿!楊楚生就傻笑,總之銀行的貸款一定要,股份制也照樣要實行。
“不過,這報告會也肯定得舉行?!绷鴷泤s又說。
楊楚生想不行也得行,什麼事都沒有報告會重要,其實他的過港手續,是不是批了,他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