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九,滂沱急雨,冷意刺骨,衰草寒風緊一陣慢一陣的吹著,黑雲(yún)滾滾,旗幟招展,人人懷揣著相同的心思,同赴一場殺戮。
正氣盟這邊,以盟主段莫晨帶領,各門派爲陣列緩緩舉步,不急不緩,不緊不慢,卻堅定有如泰山壓頂,讓人無法抗衡。
冥焰這邊,依仗地勢,站在較高的山坡之上,同是一色黑衣,臉覆鬼面具,墨袍翻飛,給人一種肅殺駭人的壓迫感。
“……”段莫晨半瞇著眼睛,視線所及沒有出現(xiàn)那道纖細的身影,眉間暗暗一鬆。
可是下一秒瞳孔驟然收縮——黑壓壓的鬼面具中唯獨缺少一抹亮麗的銀色,一道不容忽視的身影。
他回頭與蕭逸對視一眼,蕭逸似乎也注意到這點,頷首示意——這個時候他居然沒有出來主持大局?不得不讓人疑惑,心裡暗暗猜想這其中是否另有陰謀?
人羣的另一頭,燕殺臉覆面具,目光森然。他擡頭目光凝視著更遠的山峰,沒人知道此刻他心中所想。
雨水無情拍打面具,順著縫角流進嘴裡,竟然有股鮮血的腥甜。
再轉頭看向火狼——那並肩作戰(zhàn)十年的兄弟,彼此的眼神裡只有誓不回頭的決絕。
而今天,他們要爲共同的目標再次攜手作戰(zhàn),不死不休!
“殺!”燕殺吐出這個字。
“殺!”火狼舉劍大喊。
“殺!”段莫晨眉間一抖,猛然睜眼大喊。
剎時,沖天喊聲響起,兩方迅速向對方靠攏,尖銳的兵器聲,淒厲的痛呼聲與慘叫聲,嫣紅的血撲灑在臉上,倒下的是對方的身軀……彼此都在奮力搏殺著,勢均力敵,互相撕咬。所到之處血染大地,如花風景也變成修羅鬼蜮。
站在山坡上的景德手指戰(zhàn)場,眼神狂熱回頭道:“瑩夕你看——這一戰(zhàn)終於要開始了!”
“嗯…”表情平淡,眼神沒有過多情緒,平靜的彷彿在她面前上演的不是殺戮,不是死亡,綿延哀嚎聲在她聽來是那麼蒼白無力。
眼波流轉,停留在每個人臉上,有恐懼,有無畏,有狂熱,臉上沾滿自己和敵人的鮮血,卻沒有一個人表情像白瑩夕這般平靜。
生死相鬥,皆爲利益,手起刀落結束的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沒有皺眉,沒有遲疑。這是他們的悲哀,也是萬物的悲哀。
山巒起伏,呼吸漸重,刀劍劃出劍鞘,在空中挽起朵朵銀花……
山頂上寬闊平坦只生長著一棵大樹,樹色蒼翠,枝葉茂然,可惜錯過開花時節(jié),只剩一地殘花護泥,還有……灘灘鮮血。
黑衣男子急劇呼吸,等喘息平定,地上已然躺著一十八具屍體——他們是衛(wèi)王麾下最好的殺手,每一人個的手都結束過上百條性命,可是今天生命卻終結在此。
大雨依舊在下,商百年一手爲衛(wèi)王撐傘站在後面,皺眉看著。而衛(wèi)王嘴含笑意,目光冰冷,拍手道:“不愧是幽闕!居然憑一己之力將我最好的殺手全部瞭解!”
“……”幽闕眼中閃著冷酷的光芒,“她呢?”
話落,從衛(wèi)王身後走出一名矮小男子,懷裡躺著一名渾身鮮血的少女,昏迷不醒。
那張臉……幽闕瞳孔驟然一緊,千種情緒劃過心頭——當商百年將鈴鐺交給他時,呼吸險些停止,那分明是——
難以置信,欣喜若狂,悲喜交加的情緒讓他失去往日的冷靜,想要問個清楚,可商百年卻無法給出想要的答案。
無數(shù)次在夢裡驚醒,無數(shù)次汗溼兩鬢,手裡緊緊握著那串鈴鐺,腦海裡浮現(xiàn)她坐在樹上的模樣,腳踝處鈴鐺鈴鈴作響。是的!這是她的東西,從不離身卻出現(xiàn)在這裡,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他垂首低笑,紅繩斑駁,記憶猶新。他決定不管是真是假,他都要去!
“我不同意!”燕殺出聲阻止,神情緊張,“先前已經(jīng)有小貍假扮在先,門主怎知這次不是故技重施?姑且不論真假,三日後是我們和武林正道決戰(zhàn)的日子,您若不出現(xiàn),定會引人生疑,萬一被識破計劃,一番心血可就付之東流呀!”
火狼皺眉不舒服道:“燕殺你——”
燕殺擡手阻止,毫不退讓,“火狼,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你看看門主,爲了一個女人竟變成這般,你難道忍心嗎?”
“夠了!三日後我一定要去!”幽闕開口阻止兩人爭吵。
“門主!”燕殺回頭望著幽闕,一副痛心疾首模樣。
幽闕看燕殺,淡淡道:“燕殺,你跟隨我十年難道還看不出我是什麼樣的人嗎?”
燕殺眉間上楊,疑惑問:“門主,是說?”
“不管衛(wèi)王是何意,我都非去不可!武林各派看見我沒有出現(xiàn),定然心生疑惑,猜想我是否在暗處伏擊,出手必會有所遲疑……”目光一轉,嘴角上揚,“你們知道該怎麼做了?”
火狼點頭道:“門主是說李代桃僵,將計就計?”
“嗯!”幽闕點頭,手指指向牆上地圖,傳我令,燕殺火狼爲左右先鋒,代我迎戰(zhàn)。魎牧道人帶二百人伏擊山腳,一定要他們片甲不留!”
……
“幽闕,如此大恩,不知你會怎麼報答我?”衛(wèi)王輕笑道。
思緒被拉回,幽闕嘴角一勾,雨水將他面具上的鮮血沖掉。“呵…先是下毒暗算,後是殺手伏擊,衛(wèi)王‘厚待’與我,幽闕真不知道怎麼報答呢……”
“嗯?”衛(wèi)王聞言面露殺機,不再繞下去,“少說廢話,鳳鳴琴帶來沒?”
幽闕從身後抽出布囊,橫捧至面前,道:“這是你想要的,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衛(wèi)王冷哼一聲,轉頭向五毒郎君使了個顏色,五毒郎點點頭,抱著懷中少女一步步走過去。
“幽闕,真是久聞大名!沒想到…今日在這裡見面。”五毒郎陰測測道。
幽闕眼底滲出冷冽寒意,殺氣騰騰,“五毒郎君,玥冥宮上下百餘口性命,我定會叫你血債血償!”
五毒郎嘴角泛出譏笑,安慰道:“嘖嘖,年輕人別那麼大火氣!當年的事我只是受命於人,真正兇手……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嗎?”
幽闕瞳孔迅速收縮成針,刀削般的臉龐冷漠似鐵。
“……”
兩方開始交易,等幽闕接過月靈,倏然疾風驟起,憑空冒出一人從幽闕手中搶走布裹,立在不遠處。
在場人無不大驚失色,目光盯在那人身上,可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衛(wèi)王不甘心眼看鳳鳴琴即將到手卻轉手他人,不由臉色一沉,大聲怒道:“還愣著幹嘛!快把鳳鳴琴搶回來!”
“是!”五毒郎點頭朝那人奔去,下手毫不留情。
那灰衣男子也非平善之輩,身手似是極好,一連串的動作絲毫不見破綻,不過眨眼間的事,身法快得讓人來不及反應,手中短刀矯若遊龍,血色雨幕裡冷光灰影重重交織在一起。
衛(wèi)王心裡暗叫一緊,只想速戰(zhàn)速決,便吩咐道:“商百年,務必取回鳳鳴琴!”
“是!”商百年點點頭。
游龍驚鴻,禪指一出,三個人的身影迅速交疊在一起,如影相隨。
啊一聲!三人中登時被淘汰一人——是五毒郎!只見他跪在地上,表情猙獰,痛苦不堪,手捂雙眼,指縫間不斷有鮮血滲出,想是雙目已經(jīng)被毀。
“哼!沒用的東西!”衛(wèi)王見五毒郎這樣,內(nèi)心無絲毫同情之心,在他看來失去能力的人連狗都不如。
片片樹葉被強勁的內(nèi)力吹得支離破碎,凌亂紛飛向天際,極盡妖嬈舒展開。
灰衣男子一掌拍在商百年胸口,眼光掃一眼幽闕,接著腳尖一躍,轉身欲離開,商百年當然不能讓他帶走鳳鳴琴,腳步一緊,追了上去。
此刻衛(wèi)王轉頭看幽闕,滔天的憤怒毫不掩飾表現(xiàn)在臉上,無窮殺意最後化爲嘴角一笑,對幽闕道:“今天如果我拿不到鳳鳴琴,那誰都別想得到!你我註定會有一人血濺當場!”
山下,廝殺正酣,燕殺手起刀落毫不手軟,他轉身對火狼大喊道:“這裡就交給我!你快去幫門主!”
“嗯,你自己小心!”火狼心繫幽闕安危,對燕殺點點頭,轉身朝山頂飛去。
不遠處段莫晨看見這一幕,心存疑惑,偏頭道:“蕭兄,這裡暫時交給你了”話落,尾隨跟去。
“想走?沒那麼容易!”眼見段莫晨想走,燕殺心知不能放走他,立即衝上前纏住。
口中輕叱,拔刀轉身,手腕一翻,長刀化爲長虹直往身後人影刺去,段莫塵眼見刀光刺來,避無可避之下,手腕一翻,長劍橫胸,堪堪架住長刀。可是手腕卻微微一抖,刀劍相撞產(chǎn)生的巨大力量差點讓他鬆手脫劍。
“段莫晨!你的對手是我——休想離開!”燕殺眼露殺意,話音未落,短刀一劃,帶起一抹妖異的銀光往他頸前纏去。段莫晨見狀,心神一凜,手中長劍一揮,織起一道密不透風的風牆。銀光停在風牆之前,只聽”叮、叮、叮……”刀劍聲響,兩人改爲近身相搏,交手了四、五招,卻皆無法突破對方的防護。一時陷入僵局。
眼角倏然閃過兩道黑影,段莫晨眼見叢林裡躍出一人身影,瞳孔收縮,一劍揮開燕殺刀鋒,轉身追過去。
“段莫晨你別跑!……該死!”燕殺竟沒料到他還是逃走,怒不可遏,但又無法脫身,不由咒罵連連。身子微偏,隨手砍傷一名正道弟子。
***
幽闕看著懷中少女,銀白麪具下的眼睛看似平靜無波,但顫巍巍的手掌卻暴漏他的不平心緒。多少年了,他曾怒罵神佛,曾弒殺萬物,用盡全部力量祈求她的出現(xiàn),多少苦澀心事在喉,年華穿梭,轉瞬交錯,一場夢醒一回首,這個曾經(jīng)愛過的人兒重新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靜靜的躺在自己懷裡,享受片刻的溫存。
“錦兒……”聲似低喃,又似囈語,只有彼此聽見。
可爲什麼她的身子這麼冰涼?身子這麼輕?呼吸微弱的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感?不!不能再讓她離開自己!絕對不能!十年前幽闕不能救活慕錦兮,十年後他不能再放走她!心底的恐懼,愧疚讓幽闕不顧一切將內(nèi)力輸入女子體內(nèi)。
錦兒!我絕對不會再讓你離開!甚至還沒有向你親口說聲對不起!幽闕眼神瘋狂,漫天雨水還未澆在身上,卻自行蒸發(fā),猶如打在一個透明的屏障,如蒸霞蔚。
“門主!”趕來的火狼看見幽闕,連忙趕來,當目光落到懷中的女子,眼神如遭霹雷,“這是……”
幽闕薄脣禁抿,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滲出,嘴裡喃喃道:“我已經(jīng)錯過一次,這次一定不會再錯過!”
“殺了他!”眼看幽闕幫手趕到,自己便毫無勝算。衛(wèi)王目光陰鷙刺骨,手一揮,身後倏然出現(xiàn)的七名黑衣死士,刀背一轉,直逼幽闕。
七人身法奇快,轉眼便到幽闕身邊,手中兵刃毫不留情擊碎他的防護罩,瞬間光華大振,強勁的衝力如洪水洶涌,向四面掃去,勢不可擋。
“唔…”懷中少女張口吐出一口鮮血,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一絲細縫。
幽闕面露一喜,鬆手擁住女子,嘴裡露出一絲難掩微笑——老天垂憐,再讓我見到你,我的錦兒……
“門主小心!”眼看黑衣死士又撲過來,原本充滿腔柔情的幽闕眼底瞬間結成一片冰原,他疾奔上前,黑夜般濃稠的衣袍在空中翻飛,飛鳥擊空,鮮血盛開在灰色的畫布,揮手破刀,閃出一道道圓潤銀光,迅如閃電,鷹梟沖天。
青狐山頂在一刻,已經(jīng)化身人間地獄,隨處可見的廝殺,無法阻止的死亡,沙沙沙……山頂樹葉聲不斷作響,似乎是天地的嘆息聲。
七名死士似乎抱了必殺之心,下手狠毒,招式凌厲,伴隨著點點猩紅飄灑。一名死士大喝,瞬間組成一個詭異的陣型,三人化劍如刀狠狠劈向幽闕。幽闕臉色一變,渾身一緊,內(nèi)力遊走全身形成一個保護障,刀劍砍在上去,發(fā)出金石般聲響。死士見狀身形變換陣型也發(fā)生變化,殺氣映著寒光,恍如一張豔麗而妖媚的網(wǎng),又宛如情人多情伸出的手,絢麗而又絕望。
幽闕不敢輕敵,手下速度加快,帶著疾風之力劈開絕殺之陣,無人能敵的氣勁狂掃天地,擦過敵人的咽喉,又在頃刻間變幻招式直撲對方死穴。
在場死士都是衛(wèi)王萬里挑一的人,武功遠比之前的殺手高,但幽闕武功之深,內(nèi)力之渾厚絕不是他們所能抵擋的,全部口噴鮮血,以幽闕爲中心呈放射狀倒在地上。
“啪!”臉上的面具似乎也受不了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竟然自行破碎,裂紋由下至上延伸,最後裂成兩半,落在泥土。
時間倏然靜止,所有人都靜靜注視幽闕,他的另一半臉因爲長期帶面具的緣故顯得蒼白孱弱,但是他刀鋒般的眉,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脣,堅毅的下巴,還有不容忽視的雙瞳都顯得那麼耀眼。
煙波暮日江河舞,無恨春恨兒去樓空,去年楊柳殘月,歲痕匆匆,故國樊川恨,絕天地,碧血悽婉,烈焰正紅。
所有的一切都落在剛醒來的女子眼底,迷茫暗淡的雙眼倏然明亮,清澈的眼底涌起的數(shù)十年記憶,阿爹,蓮姨,各位長老,叔叔們……國破家亡的現(xiàn)實不斷摧殘著,像一隻兇猛的野獸吞噬理智,吞噬遲疑,吞噬…一切。
“唔!”畫面在這一刻定格。胸口濺出的鮮血飄在半空,開出一朵朵絢麗的紅花。混合著雨水,喚起記憶裡最深刻的哀傷。
另一頭,衛(wèi)王嘴角慢慢上揚,眼底的陰鷙變成難言的微笑。
幽闕眉峰微顰,臉上一一閃過錯愕,疑惑,淡然,最後薄脣泛起淺淺的笑容,黑眸溫和平靜,似乎得到了寬恕後的坦然。頭頂上一縷陽光透過厚厚雲(yún)層折射到他眼底,閃耀傾世光輝。
幽闕道:“如果你想殺我……就殺吧!此生能再見到你,我已無憾……”只是,他的腦海裡忽浮現(xiàn)另一張面孔——靈兒,此生能與你相遇,幽闕已經(jīng)知足了!
深情的目光透過血色的戰(zhàn)場,穿過莽莽青山,定定落在相隔十年的女子,寬厚溫暖的臂膀再次擁住女子,鮮血貼著兩人衣角滑落,骨骼相纏,鮮血交融……誰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究竟是誰欠了誰?或許只因爲那一眼註定彼此的命運,那些年華,那些最美好的時光,都已經(jīng)久遠。遠的讓人快要記不清細節(jié),只有面前這個人——他還是昔日那個少年,被薰黃的燈光渲染,纏綿在亙長迷幻的夢裡。
“我恨你!”淚水落下,沾上他的臉頰。“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輕鬆?你以爲還我一命,我們就兩不相欠?呵呵!”她仰天譏笑,“幽闕你是天下最傻的傻瓜!你從不會珍惜眼前!……我最恨的就是你!”因爲你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當她刺出那一劍時看到幽闕釋然的表情,心底沒有一絲快感。滔天的憤怒混合著多年的苦楚,讓她只想更加惡毒的報復他。
不能就這麼便宜他!對,她要看他在自己面前羞愧的無地自容,讓他悔恨終生!
她的嘴角綻開絕美的笑容,在他耳畔像戀人般低低絮語,“知道嗎——十年前我其實並沒有死呢!而是被救到了劍鋒山。”
“什麼?”幽闕臉色忽然一白,嬌媚的容顏如鏡子破碎,所有的美好都被無情扼殺,心墮入水底。
眼底報復的快感更甚,淚水卻更加肆意流淌,“整整十年,我用十年時間變幻了心境,變幻了身份,就是不想再記起你!我忘了你。月靈只是想平靜的生活下去。可是你——你爲什麼就不肯放過我!!”
“錦兒,你是說…唔!”你是月靈?!
還不等幽闕說完,慕錦兮的手用力將斷劍再刺入一分,可是她的心也跟著痛一分。
她擡頭,看著命運糾纏的愛人,手輕輕觸碰他的臉頰,描摹著他的線條,眼帶疑惑又似癲狂,“你爲什麼不喊痛?明明很痛……不是嗎?”眼底滲出一絲冷意,聲音高昂,“你倒是喊痛啊!……你爲什麼不喊痛?不喊痛完全是因爲你根本沒有心!”銀牙緊咬,她拔出短劍,抵在他面前,尖聲大罵,“幽闕你就是個斷情絕愛的惡魔!是誰收留你給了你一條活路?是誰把你當做親生孩子一般疼愛?是誰…是誰……真心在愛著你!”話到這,已經(jīng)語不成調。
染血的斷劍抵在兩人中間,猶如無法跨越的懸崖。慕錦兮咬破下脣,嘴裡泛出一股腥甜味,胃裡翻涌不休,無綿無盡的痛感幾欲無法窒息。
她見幽闕久不出聲,又高聲質問:“你爲什麼不說話……你說啊!”
“對不起……”許久,幽闕才幽幽吐出一句。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十年來幽闕心裡最想說的就是這句,折磨十年,痛苦十年,心裡的愧疚自責,讓他說不出其他話,萬般情緒在喉,最後只能化爲一句——對不起!
叮!斷劍從慕錦兮手裡脫落,跌進泥土。取而代之的是一記響亮的巴掌聲——啪啪!
淚水模糊了慕錦兮的視線,所以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她只想把十年心酸怨恨全部發(fā)泄出來。當看著幽闕蒼白的臉孔,心裡的痛感似乎漸漸退去……
“三生石上……望…三生,緣定三生…載永恆……前世與誰情定?……生生可曾…相逢?今生夢斷黃泉路,彼岸花前……”
雨在這一刻停止,漫天烏雲(yún)散去,漫天煙霞低垂接地,紅的妖嬈,紅的絕望,帶有滅天絕地的恨意。彼岸花前盟誓,三生石畔相約不負。
她微笑道:“阿郎,我們可是在樹下盟過誓言,相約絕不背叛彼此,永遠相守呢!”可是爲什麼?爲什麼這個男人會如此無情?背棄誓言,背叛兄弟,背叛阿爹,背叛玥冥宮,背叛自己?
“可是我背叛了……誓言”幽闕只是淡淡回一句,聲音似乎蒼老了十歲。
十年再見,戀人早已換了模樣;十年錯過,戀人早就回不到當初;十年時光,戀人早已不能認出彼此。
再相逢,她依舊當年樣子。可是,自己的心已經(jīng)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