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澈抬眼打量著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清冷而精致的面容,清晰卻柔和的輪廓,一雙璀璨如星的眸子中閃爍著不同尋常的光芒,瓊鼻俏立,櫻口不點而朱。
這便是楚墨的新寵,那個奪走本該屬于依依一切的女子吧。
想到此處,楚澈不由冷哼一聲道:“男兒立于天地,自是說一不二,不知娘娘有何見教?”
蘇洛汐見楚澈那輕蔑的目光,也不氣惱,輕笑道:“見教不敢當,先下本宮有一兩全之策,即可股全皇家顏面,又可保全王爺與姐姐的性命,不知王爺可有興趣一聽?”
楚澈聞言,看了看堂上的楚墨,只見他依舊冷冷的看著自己。又看了看周身,大多嬪妃皆是垂首而立,不該抬頭,景妃眼神飄忽,嘴角噙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轉頭看向平陽,自己素來對這個妹妹不薄,方才她又出言為自己求情,想來是會給自己正確的意見。果不其然,平陽略一沉吟,在二人之間打量幾圈,最后將目光鎖定在了蘇洛汐身上,片刻,臻首輕點。
“還請娘娘不吝賜教。”
楚澈微一抱拳,卻無半分謙恭之意,語氣也是冷淡如冰。蘇洛汐不由得心中暗笑,當真與七郎是親兄弟,遂不與之多做計較,輕聲道:“王爺乃是我大楚無雙猛將,此事世人皆知。自古以來,兵符乃是將領視如生命之物。若是...”隨即目光一轉,看向楚墨道:“若是王爺當真決定要一力承擔,不若將兵符獻上,一來即可表了王爺的決心,二來又顧全了皇家的顏面與王爺的性命,不知皇上與王爺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色變,即便沉靜如寧妃、景妃,也不由得向蘇洛汐多看了幾眼。
雖說后宮不得干政乃是祖訓,但如今前朝之勢已勢同水火,后妃自是有所耳聞。當今皇上雖空有滿腔定國之志,盛國之心,卻苦于登基時日尚短,掣肘之力太多。若是能收了景旸王的兵權,不僅除了心頭大患,更能穩固自己的勢力,有機會與丞相一較高下。
楚墨聞言,似是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滿面贊許之色的看著蘇洛汐。而景妃依舊是那副含笑之意,垂首恭謹而立,可眼中仍是閃過一抹驚訝之色。倒是寧妃,臉色由青轉白,神情略微僵硬了片刻,旋即恢復如常。只有傾昭儀似是恍若未聞般,輕輕顫動的睫毛微微的垂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堂下所跪二人皆是十分震驚,相視一眼卻急忙分開。
沈遺蝶心中早已抱了必死之心,卻未想到蘇洛汐居然會利用六哥對自己的感情提出這般條件。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六哥的性子想必是要答應了這條件。想六哥征戰一生,若是削了他的兵權只叫他去做個太平王爺,簡直比殺了他還不如。況且經過這些事之后,皇上對六哥怕是起了誅殺之心,如若沒了兵權,豈不是如砧板上的肉一般,任人刀俎?自己已是傷了六哥,又怎能再讓他有所閃失?
想到此處,想要求情的話似是要脫口而出一般,卻又被生生的咽了回去。如今這形式,自己如何勸的?無論怎么說,說什么,都必將坐實自己與六哥之間的“私情”,只怕事情會越描越黑。在說若是收了六哥的兵權,對皇上確實有好處。又怎能讓皇上錯失了這般良機?
如今的她心似刀絞,一邊視如親兄,一邊珍如生命,這叫她如何割舍?
看來,只能如此了...
略沉吟片刻,沈遺蝶抬手摘下頭上金簪,如瀑青絲隨著她的動作散落肩頭。只聽她苦笑道:“這金簪還是七哥當年特命人為依依所做,不知七哥可還記得?”看向座上,只見那人并未接話,只是冷漠的看了自己一眼,是如此的寒冷,似是要滲入血液一般。收回目光留戀于簪上,依依不舍自顧自道:“這么多年了,這簪子還如同新的一般。也對,平日里總是舍不得戴,唯獨每年七哥壽辰這日,我都會帶著這只簪子。”
言及此處,如豆淚珠順頰而下。沈遺蝶本就是難得一見的美麗女子,這般表情更是凄楚可憐,惹人憐愛。只聽她喃喃復言:“今日之事,相信其中是是非非自在七哥心中。依依怨不得他人,也不怨他人。唯一讓依依寒心的便是七哥竟聽信一面之詞而不相信你我這么多年的情誼。”
楚墨聽著沈遺蝶這些話,修眉輕動,卻是始終沒有看她一眼。
這神情,沈遺蝶似是已經預料到一般,并未多在意,可眼中終還是添上一抹濃濃的絕望之色。
待她再抬頭之時,那抹絕望之色早已褪盡,眼中閃滿輕松,如釋重負的神色躍然臉上。
這么多年了,她終于從這三人糾纏的感情中脫身了,原來脫身之后是如此輕松。
“若是七哥還記著你我之間的情誼,依依在此求七哥饒六哥一命。依依不過蒲柳之姿,不值得你們兄弟因此鬩墻。”言罷端正了姿勢,深深向楚墨一拜道:“臣妾祝皇上萬壽無疆,龍體康健,長順無憂。”言罷,身形一頓,片刻后倒在了地上,腹部的鮮血染紅了衣襟。
沒有人知道,她手中那只金簪是何時插入腹部的...
“依...”楚墨第一個反應過來,起身欲往。只見楚澈早已將她抱入懷中,不由的眉弓微跳,拂袖坐了回去。場中嬪妃見此狀無不掩口驚呼,卻又怕在皇上面前失了儀態,連忙斂了神色當沒看到一般,各個俏臉慘白。
“依依,你這是何必!”楚澈將沈遺蝶緊緊抱在懷中,竭力大怒吼著,“太醫,太醫呢!”而后看向主位之上的楚墨,正陰沉著面孔,冷漠的看著自己。此時的楚澈已經像是一頭發了瘋的獅子,也顧不得避嫌之事。狠狠的看著楚墨,抱著沈遺蝶快步走上前去,嚇得福喜急忙攔在楚墨身前,高呼護駕。
門外的侍衛聞聲齊齊涌入,讓本來就不大的屋子更為擁擠。刷的一聲齊齊亮出兵器,雪白的兵刃直晃得屋中眾人睜不開眼。
劍拔弩張,一場逼宮迫在眉睫,一觸即發。氣氛早已凝固,只能聽到沈遺蝶身上滴落的鮮血,一滴一滴,是那么清晰的敲打著每個人的心靈。
似是感知不到外界的存在一般,步遙之距,楚澈緊緊盯著座上的楚墨,目露狠戾之色。
楚墨看了一眼被橫抱著的,只見她面色淡淡,即便到了此刻還是雙目緊閉,想必是萬念俱灰,惟求速死罷了。收回目光,楚墨緩緩起身,理了理袍裾,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的看著楚澈,淡淡道:“都退下。”
眾侍衛皆是一愣,轉而看向福喜。一旁的福喜也向楚墨投去了焦慮的目光,卻見后者不為所動,又緊張的看了看滿面殺氣的楚澈,終還是抱拳一禮,后退了半步。眾侍衛見福喜退下,也都收兵而出。
六七分相似的面孔,有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兄弟二人,一個面帶殺氣,一個君臨天下。二人靜靜對視了片刻,楚墨淡淡的聲音打破了早已凝固的空氣。
“兵符留下,我救人。”
冰冷的音節,一個一個砸入沈遺蝶的心中。如山般的氣勢,若非是楚澈這般久經沙場之人,只怕早就被壓得雙膝跪地了。
楚澈并不害怕,在他的心中早就將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可是自己不能因為一時沖動將她的性命也置之度外...
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也要救她!
感受著沈遺蝶溫熱的鮮血自指縫間一點點的流失,正如她漸漸消逝的生命一般。一向馳騁沙場的楚澈終是逃不過自己的心魔。微退一步,砰的一聲雙膝跪地,輕柔的將沈遺蝶放于面前。自懷中掏出半面小巧的銅虎,雙手呈上,咬牙道:“還請皇上及時傳太醫為婕妤娘娘診治。”
楚墨垂眸,看著楚澈鮮血淋漓的雙手之上,那面飽經歲月的兵符...
那是一面沾滿了鮮血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