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啟泰十九年,景帝冊封皇長女為韶華公主,賜婚于信陽侯次子夏昱。 wωw. ttk an. ℃ O
十月十二日傍晚,這位最受皇帝寵愛的公主披上九重嫁衣,乘坐九鸞鳳輦自采薇宮繞行皇城九門,最后由崇華門出。
這是景帝登基以來的第一次公主大婚,自是極盡奢華,然而無人能透過鳳輦上重重的簾幕窺見,吉服喜冠裝飾下那張蒼白中透著青灰的容顏。
喧天的喜樂和綿延道旁十里的喜帳,將皇宮里的緊張氣氛掩飾成喜慶。而站在皇城最高的攬星臺上遠眺的帝王,眼角細細的褶皺中卻透出難以言喻的擔(dān)憂。
送嫁的隊伍已經(jīng)走出了皇城,但風(fēng)里仍殘留著喜慶的余韻,還有一點淡淡的血腥味。
就像昨夜,他踏入采薇宮時,迎面而來的血腥之氣,如同巨浪迎頭拍下,讓身為帝王的他也抑制不住地恐懼。并不是沒有見過死亡,只是第一次那樣近在咫尺。而那個生死一線的人,就是他疼寵了十六年的女兒。
他一生中最愛的女子留給他的紀念,他曾對著那人的靈位發(fā)誓要讓她一生喜樂無憂的女兒,卻在大婚的前夜服下劇毒,命在旦夕。
他并不是暴虐的皇帝,事實上,他一直是以儒雅仁義聞名天下的。但是那一夜,他揮劍指著太醫(yī)令的脖子,聲嘶力竭吼道:“給朕醫(yī)好她,否則朕要你們九族一起陪葬!”
用他人的生命作威脅,以近在咫尺的死亡為震懾,果然最有效。
他的女兒活過來了,盡管意識還不清醒,說了許多胡話。但至少,她還活著,并沒有成為皇家祭壇上冰冷的靈牌。
在過去的十六年中,他扮演的是世上最慈祥的父親,他唯一的一次殘忍,就是在這樁婚事上。僅僅這一次殘忍,就讓他險些失去了女兒。
他明知道女兒已心有所屬,卻硬生生用一道賜婚的旨意拆散了他們,將他捧了十六年的那顆明珠送到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男人身旁。她是不甘愿的吧,所以用性命來抗?fàn)帯运菢用骼实男宰樱茏龅竭@一步,心怕是早已傷透。
“皇上……”服侍他多年的大內(nèi)總管孫允最是明白他的心意,一反平日里謹小慎微的個性諫言道:“要不要推遲明日的大婚,或是……”
公主已經(jīng)那個樣子了,別說是皇上,就算是他也不忍再堅持那樁婚事。
沉寂許久,只等來那龍椅上的天子一聲沉重的嘆息:“大婚照常舉行。”孫允一時啞然,許久才轉(zhuǎn)身去傳旨。
上等的熏香遮去了血腥和藥味,爆竹聲聲掩去了宮闈中的幽怨,正紅的嫁衣裝裹了蒼白的容顏。本應(yīng)在宮中進行的繁復(fù)儀式都因公主突如其來的“急病”被取消,紅日落盡華燈初起的時候,送嫁隊伍出了皇城。
城下的迎親隊伍已在寒風(fēng)中站了許久,為首的男子身著黑色吉服,領(lǐng)口袖口和長衣下擺都以暗紅絲線繡著吉祥圖案。
城門轟然開啟,鑼鼓喧天,他緩緩屈膝下跪,垂落的額發(fā)遮住眼睛,殊無歡喜之意。
在他身后,夏氏族人齊齊下跪,以最卑微的姿態(tài)迎接高高在上的公主。然而,卻有一雙怨毒的眼睛隱藏在重重人群中,發(fā)出了冷厲的光芒。
一朝帝闕風(fēng)起,亂了幾家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