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婧被關進了一間精致廂房內,房內的窗子皆被木板釘死,門口也有侍衛把守,想要逃出去是千難萬難。情況已然如此,她也懶得多費心思,下人送了飯菜來便吃,送了熱水來便洗漱,然后舒舒服服地上床歇息。
到了夜半時分半夢半醒中,耳畔忽然聽得房內有人的呼吸之聲,蕭婧頓時心生警惕,伸手到發間握緊了發簪緊緊盯著床幔,只能那人動手便會狠狠刺下。
那人的腳步聲漸近,待到了帳外卻停了下來,似在猶豫什么。蕭婧一顆心砰砰地撞著胸膛,正想先下手為強搶先出手,耳畔卻聽得那人細細嘆息一聲,似是女子口音。既然來人是女子,蕭婧心里的恐懼去了大半,索性一把拉開帳幔。
那女子被她的突然之舉嚇了一跳,向后一連退了幾步,蕭婧這才借著燭光看清她的樣子。來人云鬢高挽,華服麗裳,便是曾在宮中有過數面之緣的劉昭儀。
劉昭儀定了定神,紅艷唇畔輕輕揚起,柔聲道:“我可是驚擾了你?”
她的容貌算不得美,但嗓音卻是極悅耳的,想她也已年近四十,口音卻仍如少女般柔潤。只是無論她的神態還是語調,總讓人覺得不甚自然。
既然對方以禮相待,蕭婧自是還以一笑:“沒有,我本來也是睡不著的。”劉昭儀見她并無惱意,當下笑意更顯,誰知蕭婧卻話鋒一轉,直截了當道:“昭儀來此所為何事不妨直說,說過了我也好繼續睡覺。”
劉昭儀倒不著急,自在桌邊坐下,打開桌上的提盒擺開盤盞,“這倒不急,我帶了些自做的小菜,都是你平日里愛吃的,不知公主是否賞臉?”
她的語氣和姿態都在發出邀請,眸中也隱隱有期待之色。蕭婧并未多做考慮,踩了鞋子下床來,伸手從盤中拈了塊尚自冒著熱氣的排骨,毫無淑女姿態地啃了個干凈,還不忘將手指放在口中吮去湯汁。然后她才抬頭直對著劉昭儀充滿期待的目光,悠悠道:“昭儀娘娘動作真是利索,做好的菜熱氣未消,卻已經沐浴更衣,身上一絲油煙氣也不沾,真是好本事。”
劉昭儀面色一僵,蕭婧不給她說話的機會,語氣中更添了幾分嘲諷:“想來大皇兄唱的是黑臉,昭儀娘娘也不甘落后,大半夜還要演紅臉的戲碼,真是可敬,可敬!”
劉昭儀臉色有些不好,但畢竟是在皇宮里摸爬打滾多年的妃子,這點涵養功夫還是有的。不過片刻她的面色已恢復正常,眼光中甚至帶了幾分慈愛:“一晃眼你已長得這般大了,還這般口齒伶俐,無怪你父皇對你如此喜愛。”
蕭婧撇撇嘴,隨意挑了幾筷菜吃,她本來就有吃宵夜的習慣,再加上眼前的菜色做得都很不錯,比晚上送來的那些飯菜要好得多了,正所謂不吃白不吃。
劉昭儀感慨了幾句光陰似箭,話題果然繞回到了她和蕭駿共同關心的那個話題上:“你和二殿下向來走得近,不知這次回京可有見著他?”見蕭婧打量她一眼,她又忙解釋道:“你莫要多心,本宮并非想為難于他,只不過有樁要緊事情要問他罷了。”
蕭婧不去理會她的問題,反問道:“父皇怎樣了?”
劉昭儀順勢道:“正是為了你父皇,本宮和你大皇兄才這么著急要找他呢,不瞞你說,你父皇的身子怎樣你們都知道,眼下情形危急得很,本宮……朝臣和駿兒商議,畢竟天子抱恙非同小可,皇宮內外還是加緊巡防,免得被歹人走漏消息鉆了空子……”
蕭婧不耐煩聽她長篇大論,打斷道:“你們要什么?”
劉昭儀看了她片刻,才輕輕吐出兩個字:“虎符。”
“虎符?歷來虎符都是掌管在天子手中,你們要找二皇兄做什么?”
“傻子,”劉昭儀涼涼地嗔道,“若是虎符果在你父皇處,我們還何須如此大費周章?”她看出蕭婧一直在敷衍她,索性直言道:“況且不只是虎符,連傳國玉璽也不知所蹤,本宮已經搜遍皇宮,卻一無所獲。”
蕭婧終于得知她的用意,嘴上卻故意裝傻道:“那昭儀為何不直接去問父皇?或者問問大皇兄也好,他是長子嫡孫,就算有什么變故,父皇也必是……”
“夠了,你我都不必兜圈子了,”劉昭儀似乎是下了決心,“你還小,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本宮現在就來告訴你,你其實是——”
“是你的女兒?”蕭婧接口道,這次劉昭儀再也維持不住鎮定了,眸光中滿是震驚:“你……你知道?”她猛然站起身時衣袖帶翻了桌子,杯盤摔得一片狼藉。
蕭婧終于發現為什么電視劇上總要有些看起來像是廢話的臺詞了,因為在這種情形下,說出那樣的話是真的能……真的能氣死人的。“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挑唇一笑,“對我來說身世如何并沒什么要緊。”
劉昭儀臉色一冷:“你是什么意思?”
蕭婧倒背著手在屋子里轉了一圈,輕描淡寫道:“不管我是誰生的,我總是天子之女,貨真價實的韶華公主,但這件事對你和大皇兄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
劉昭儀沉默了一會,口氣忽然軟了下來:“不管你怎么說,血緣親情是斷不了的,若不是我下令要駿兒不得傷你,你現在還會在這里對我大言不慚嗎?”
她走到蕭婧面前,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嗓音有些顫抖:“你仔細想想,若是駿兒做了儲君甚至是皇帝,我便是太后,到時候你想要怎樣都可以,相反,若是蕭馳或是蕭驥做了皇帝,你的下場會如何?淑妃她們對你怎樣你不是不知道的……”
她見蕭婧默然不語,語氣中更加了三分懇切:“做娘的總歸不會害自己的親生孩子的,”她刻意在“親生”二字上加重了語氣,“你瞧,今晚的事就是明證,駿兒他……他是有些莽撞,想要對你不利,但我也教訓了他,就連夏晉,也是得了我的死命令才會護著你的。”
蕭婧垂眸笑了笑,“你們留著我是因為我還有用處,假若我說幫你可以,但是要你將我和皇兄的身世公布于眾呢?”
劉昭儀臉上所有的情緒漸漸凝結,最終終結于深不見底的漠然中。她不再試圖勸說,而是理了理身上的披帛,昂首走出了房間。
蕭婧這才松了口氣,看著兩名婢女進來收拾地上的殘局。她還未反應過來,一名婢女已經利落地將另一人劈昏,然后抬起一張濃妝艷抹的臉兒,悄聲道:“殿下深明大義,奴家好生仰慕。”
看到那個拈著蘭花指掩唇的標準動作,還有那張涂脂抹粉的臉,蕭婧險些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