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蕭婧久久不能入眠。所有零星線索宛如拼圖,將缺失的記憶一點點補全,最終呈現給她驚心動魄的事實。
她終于明白為何韶華公主已經有了心上人,景帝還是要讓她嫁給夏昱了,所有曾經說不通的地方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釋。因為她的心上人,就是清河郡王蕭泓!不管雙方的身世有多少可疑之處,在世人眼中,他們仍是叔侄。
皇家就算有再多藏污納垢之事,也不會容忍這樣的不倫之戀。所以,真正的韶華公主明知愛情無望而選擇了死亡,她的靈魂卻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里。
他們相戀的時間應該不長……從她目前掌握的關于這位公主的情況來說,她之前的個性近乎完美,直到十三歲以后才性格突變,變得囂張跋扈起來。從前她以為那是皇后刻意“捧殺”的效果,如今想來其中卻極有可能另有隱情。
或許是她不想做女帝,所以刻意糟蹋自己的名聲。又或許是她面對皇宮里的重重殺機,所以以這種方式韜光養晦。
現在看來,當初她和殷恪不同尋常的交往,極像是她掩蓋和蕭泓戀情的煙霧彈。
究竟是怎樣強烈的愛,才會讓一位公主不顧名聲,只是為了保護心上人。在這一點上,她無疑做的很成功,只可惜,最終還是瞞不過她的父皇……
景帝大約也是在真正的公主蕭婧死后才得知真相的,不然蕭泓早就被處決了。如今想來,當初景帝刻意針對蕭泓,也是緣于他對整件事的半信半疑,所以才采取的試探之舉。
只不過如今再來追究這些都沒有意義了,真正的公主蕭婧早已不知魂歸何方,一心要讓她成為女帝的景帝也已經駕崩。兩個當事人都已不在了,當初父女兩人的糾葛也就不解自開了。
人死萬事空,對那位公主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蕭婧長嘆一口氣,和自己同名的公主已經解脫了,卻把這副重擔留給了她。看蕭泓的樣子,已經打定主意要不惜代價和她在一起,面對這樣一個男子的癡情,她要怎樣拒絕呢?
還是盡快讓蕭馳登基,將扭曲的歷史修正,到時候她回到現代,就不必為這些情情愛愛的事鬧心了。
打定了主意后,她才安穩地閉上眼睛。就在這時,窗欞卻忽然響了一下。
蕭婧警惕地從床上坐起,屋子里的燭火早已熄了,月光透過窗紗照進來,只見窗外有個人影。蕭婧披衣下床,猶豫了一下才湊到窗前,低聲問道:“誰?”
寂靜中只聽到窗下那人紊亂的喘息聲,其間夾雜著模糊的囈語,雖然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單聽聲音蕭婧便立刻知道了他是誰,心下登時一亂。或許是近日來見過的血腥場面太多,蕭婧一瞬間就聯想到他可能受了傷,于是急忙推開窗子。
夏昱本是倚在窗外的,她陡然一開窗,他被推得向前踉蹌了一步,好不容易才站定了,搖晃著轉身看著她。月光柔化了他所有尖銳的輪廓,曾經飛揚的眉眼如今有些迷離,他怔怔地看著她,卻似認不出她是誰。
他忽而咧開嘴笑了,拿起酒壺繼續往嘴里灌酒,酒水自唇邊淋漓而下,打濕了他的前襟。蕭婧忙出聲制止他:“你別喝了!”
聽到她的聲音,他茫然地停下了動作,迷茫的雙眼看著她,卻沒有任何聚焦,仿佛在看著虛無的空氣。他踉蹌著向前走了兩步,趴在窗邊,仰頭看著她的臉,傻笑了兩聲。
他從來沒有這樣過,蕭婧見到的他,哪怕是滿身酒氣,眼底仍是清明的。可是眼前的這個夏昱,臉上的神情……說的難聽點便是癡呆,一副受了什么刺激借酒澆愁的樣子。
受了什么刺激?蕭婧頓時把他反常的行為和青青的死訊聯系在了一起,當下面色一冷:“你要發酒瘋回你房里去發,我要睡了。”
她不耐煩地關上窗戶,夏昱頓時發出一聲慘叫。蕭婧心里一慌,重新打開窗戶時只見他捂著左手倒抽氣,頓時沒好氣道:“見我關窗戶你不會躲嗎?”
守在她門外的侍衛聽到了異動,立刻拍著門問道:“公主?”
蕭婧忙將窗子虛掩上,開門應付了他們幾句,這才重新回到窗前查看夏昱的傷勢。方才他的手被窗子狠狠夾了一下,只這一會兒功夫已經紅腫起來,還隱隱透著血絲。蕭婧頭皮一麻,正要開口道歉,卻被夏昱不同尋常的神色驚的連要說什么都忘了。
若是在以往,他早就以牙還牙地對付她了,可是現在……他只是哀哀地看著她,那樣的神情讓蕭婧想起了流浪狗的眼神,帶著點潮濕的涼意。
她的心立刻軟了,不管他弄成這副狼狽樣子的原因是在為誰難過,也不管他之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視,面對這樣的他,她就再也說不出一句狠話。
蕭婧咬了咬嘴唇:“你先進來,我幫你抹點藥。”
夏昱倒是出奇地聽話,不過這次他喝的太醉,全沒有了往日的身手。爬窗臺時被絆了一下,將蕭婧整個人撲倒在地。
雖然摔得并不疼,但被他這么一壓,立刻眼冒金星。
“喂,你……”她剛從喉嚨里勉強擠出這兩個字,嘴唇便突然被堵上了。濃烈的酒氣合著他的氣息沖入口腔,瞬間剝離了她所有思維的能力。
她想要推開他,他卻像無賴一樣就是不起來。雖然他已經醉了,但力氣和平時根本沒什么區別,她無謂地努力了兩三下,就再沒了任何力氣。
不同于以往的淺嘗輒止,這次夏昱就像個孩子一樣癡纏,壓根就沒有停下來的打算。
蕭婧慢慢閉上了眼睛,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之前的種種打算。感受到她的順從,夏昱微閉的眼慢慢睜開一線,眸底掠過一絲堅定的光。
他用手肘支起半邊身子,攬著蕭婧側過身子,右手間的銀針在月色下反射著微光。蕭婧眼皮微顫,似乎馬上就要睜開眼睛,夏昱陡然下定了決心,將銀針正正插入她后頸的穴位。
藥效發作地很快,蕭婧的眼睛只迷蒙地睜開了一條縫,隨即又重新閉合。
一陣極輕微的響動過后,室內只余一地月光,方才月下糾纏的兩人都已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