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 126 這點,夜坊主應該深有體會才對
末了,她又轉眸看向帝王。
“皇上大可以跟戒坊的人了解了解,昨日在戒坊發生了什么,也可以問問沈丞相,昨夜在他沈府又發生了什么?”
百官一愣。
帝王眉心微攏,轉眸疑惑看向人群中的沈孟酢。
沈孟臉色一白,帝王又眼梢一掠,看向當事人鳳影墨,鳳影墨面色卻很淡定,只是一雙眸子沉得看不到一絲光亮。
帝王眸光微微一閃,將目光收回,再次看向跪在地上的女子。
“到底怎么回事?”
夜離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猶豫。
靜默了片刻之后,還是再度出了聲:“昨日沈姑娘跑去戒坊鬧事,說戒坊的戒毒藥是假的,她食用以后不見效果,將戒坊院子里所有的盆栽都砸了,還以割脈自殺威脅大家,讓大家給五石散給她......”
啊~
百官們先是震驚,震驚之后便是一陣唏噓。
丞相之女竟然也吸毒?
沈孟的臉色早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黑。
若不是天子當前,他早已喝止住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了。
他處心積慮地瞞了那么久,竟被這個女人如此赤.裸道出。
讓他顏面何存?
牙齒恨得癢癢的,他拿眼狠狠剜了夜離一眼。
而夜離的聲音還在繼續:“大家都拿她沒辦法,正無計可施,是我的夫君鳳大人來了,沈姑娘當即棄了手中碎片,跟我的夫君抱在一起,我夫君好言相慰,沈姑娘就安定下來了,兩人相攜離開。還有昨夜,沈府又來人找我夫君,說沈姑娘又開始鬧了,指明要見我夫君,當時已是午夜三更,我夫君二話沒說,就直奔沈府。作為一個女人,作為一個妻子,大家說說,夜靈當不當計較?”
夜離義憤填膺地說完,胸口微微起伏。
也不知是不是戲做了太足了,那一刻,她竟發現,她似乎真的在生氣。
“沈相,可有此事?”帝王已轉眸問向人群中的沈孟。
此時的沈孟臉上早已五彩紛呈。
聞見帝王問話,連忙出列,撩袍跪于地上。
“回皇上,事是有此事,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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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本想解釋,可帝王卻根本沒有給他繼續說下去的機會,聽到“是有此事”時,當即就將他的話打斷,“那鳳臺主可有什么話要說?”
帝王又斜眸睇向鳳影墨。
鳳影墨卻不似沈孟,既沒上前下跪,亦沒有回答,更沒有看向問話的帝王,而是看著地上的夜離。
百官們都替鳳影墨捏一把汗,還以為他沒聽到,離他最近的一個臣子甚至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襟,提醒他帝王在問他話。
鳳影墨這才徐徐轉眸朝帝王看過來,目光淺淡,依舊沒有吭聲。
帝王眼波微微一斂,就像怕他出聲了一般,當即將視線收了回去,“既然沈相已承認有此事,而鳳臺主也無話可說,那說明鳳夫人也并非無中生有。”
帝王凝眉略一思忖,“其實這件事雙方都有問題,鳳臺主作為丈夫,理應要顧及妻子的感受,而夜靈作為妻子,也應該多理解理解自己的丈夫,丈夫與別的女子糾纏不清是錯,但作為妻子,也應該分清原因,畢竟人命關天、還是自己的紅顏知己,怎能坐視不理?”
對于帝王的一番分析,百官們紛紛點頭表示認同。
就在眾人以為帝王接下來要說“既然雙方有錯,就各自反省,此事就此作罷”之際,帝王忽然話鋒一轉。
“當然,朕說這些并不是因為當初是朕賜的婚,就非得要將你們捆綁在一起。朕是一個民.主的皇帝,朕記得大年初一在鳳府觀鯉那次,夜靈也因此事鬧過朕,目的想要鳳臺主賜她一紙休書,當時大家也都在場,朕就想著‘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將此事壓了下去,今日夜靈再次找上朕,讓朕不得不反省當日賜婚之舉。”
“這樣吧......”
帝王又抿唇靜默了片刻,似是在考慮,“女子休夫聞所未聞,而且你們雙方都或多或少存在問題,朕當日賜的婚,今日,為了你們好,朕就當打臉一次,替你們再做個
主,賜你們和離吧!”
和離?!
眾人再次一片唏噓。
夜離眼簾顫了顫,心口微微一松的同時,又驀地涌起許多說不出的感覺。
鳳影墨低垂了眉目,長睫遮去眸中所有的情緒。
“謝皇上成全!”
夜離俯首地上,埋首不抬。
帝王“嗯”了一聲,又轉眸看向鳳影墨。
意思很明顯,等著他謝恩呢。
邊上之人再次拉了拉鳳影墨的袖襟。
鳳影墨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冷弧,又很快掩去,依舊沒有跪拜,而是抱拳對著帝王略略一揖:“微臣遵旨。”
遵旨?
百官皆是一怔。
女方說“謝皇上成全”,男方說“微臣遵旨”?
此話頗有深意。
有點君讓臣臣不得不死的意味。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如此回答,也是情有可原。
此事顯然是女方單方面鬧了上來,他作為另一個當事人卻并不知情,一直也是處在被動的狀態,心里有點情緒也是人之常情。
帝王深看了鳳影墨一眼,似是也不以為意,收了目光,揚手示意沈孟和夜離起來。
末了,拂袖轉身,作勢就要離去。
走了幾步又忽然頓住,回頭。
“對了,若是鳳臺主跟妍雪真的是你有情、我有意,兩廂情愿,朕也可以好事做到底,成全你們!”
正準備起身的夜離心口一撞。
眾人也皆是一震。
沈孟難以置信。
霓靈看向鳳影墨。
她看到一直巋然不動的鳳影墨聞言反應也同樣強烈,猛地上前一步,作勢就要說什么,卻再次被帝王搶了先:“當然,剛剛和離,就行賜婚,實在不妥,此事日后再說!當務之急是妍雪身上的毒癮,要盡快戒掉。”
帝王話落,鳳影墨便也沒有再吭聲。
霓靈將這一切看在眼里。
看來都是厲害人物啊,帝王故意拋出話來,意在試探一下鳳影墨,見鳳影墨反應不對,便連忙改口。
前方,帝王已轉眸看向沈孟。
“沈相,有病就要醫,有錯就要改,既然妍雪染上毒癮,你就應該將其送至戒坊戒毒,一國之相,就要做表率,瞻前顧后只會害了妍雪。”
沈孟頷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皇上教訓得是,微臣謹遵皇上教誨!”
“嗯,”帝王點頭,“這件事回去后就辦,戒毒宜早不宜遲,另外,既然鳳臺主能讓妍雪在情緒激動的情況下安定,那在妍雪戒毒這件事上,鳳臺主必須要給予最大的配合和支持,好好地引導妍雪,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妍雪身上的毒癮徹底戒掉。”
“是!”沈孟再次頷首。
帝王又看向鳳影墨。
鳳影墨沒有動。
夜離長睫顫了顫,心頭早已滋味不明。
戒毒有戒坊,又何須要一個緝臺的人幫忙?
哪一個毒癮發作者沒有瘋狂舉措,只要入了她戒坊,照樣一個一個將他們捏服帖了。
這些陌千羽又何嘗不知?他的意思她懂。
無非就是變相地撮合沈妍雪和鳳影墨。
若不是怕將鳳影墨逼急,指不定剛剛真的就賜婚了。
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她一直以為他說她欠他一個人情,是想要她更加忠心耿耿。
昨日她才知道,原來他的那句“希望你真的知道該怎么做”,是想要讓她離開鳳影墨,離開鳳府。
她問他為何要這樣做,他給她的回答是:“帝王之術、君臣之道。”
她悟了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為她是戒坊坊主,而鳳影墨是緝臺臺主,兩人都是手握天下大權的重臣,所以,要她離開鳳影墨。
所以,她原本以為為了防止兩強相加,將權勢坐大,他也絕對不會讓沈妍雪跟鳳影墨在一起。
事實證明,她好像又錯了。
果然,“帝王之術,君臣之道”還真不是她這種人可以理解和參透的。
微微彎了彎唇,她徐徐抬眸。
雖盡量不讓自己去看鳳影墨,卻依舊忍不住想知道他這一刻的表情。
許是感覺到她的目光,鳳影墨也淡淡朝她看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她看到鳳影墨忽然嘴角一勾,唇沾冷笑,今日第一次對著帝王頷首鞠身:“微臣定竭盡全力。”
夜離忽然覺得心中一空,或者說有些瞬間的茫然。
恍惚間,她聽到帝王說:“如此甚好,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人影晃動,眾人紛紛離開。
每個人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都會看她一眼。
只有鳳影墨,沒有。
她怔愣地站在那里,手腕一重,是霓靈握了她的手。
“走吧!”
戒坊院子里,霓靈看著夜離將晾曬在簸箕里的草藥一簸箕一簸箕地檢查,每一簸箕都抓起一把放在鼻子下輕嗅,嗅完又放進去。
霓靈皺眉,走過去。
“到底怎么一回事?”
“沒事,”將手中的草藥放下,夜離轉眸看向她,淡然一笑:“以后你就安心地打理你的棺材鋪就好了。”
終于不用每日趕場子一樣在戒坊、鳳府、棺材鋪之間奔波來奔波去了。
可是,不知為何,她并沒有覺得輕松呢?
忽然想起什么,就趕緊對霓靈下起了逐客令。
“你快回你的棺材鋪,既然皇上都發話了,等會兒他們肯定要送沈妍雪來戒坊,若是鳳影墨也跟著一起,你們兩個碰上就不好了,指不定又要惹出什么糾復。”
“嗯,那你自己小心。”
雖心里為這個姐姐捏著一把汗,卻也覺得她說的不無道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還真是險,霓靈前腳剛走,后腳沈妍雪就到了。
而且,鳳影墨果然陪著一起。
許是覺得沒有顏面,丟不起這個臉,沈孟沒有來。
除了鳳影墨,沈妍雪還帶了一個隨侍婢女,外加兩個送行李的家丁。
大包小包就像是要出遠門。
夜離站在戒坊的門口,看著一行人拾階而上。
沈妍雪跟鳳影墨并肩走在前面,兩人在說著話。
鳳影墨輕垂著眉眼,腳步翩躚,依舊俊美得無法比擬。
而沈妍雪就好像不是來戒毒,而是來出游一般,笑得一臉明媚。
夜離微微抿了唇。
待一行人上了臺階,走到近前,還未各自打招呼,她便指著幾個仆人,以及他們手中的大包小包,先出了聲。
“一切生活用品戒坊都會統一發放,包括衣服,這些都不許帶進戒坊,另外,隨侍婢女也不可以帶,有什么事找戒坊當值的人員就可以了。”
沈妍雪聞言,剛剛還一臉燦爛的面色瞬間一滯。
“我用慣了自己的東西,陌生的我用不來。”
她所說的東西,包括用品,也包括下人。
夜離自是聽得懂,這才應該是鳳影墨口中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心中冷冷一哼的同時,面上微微一笑:“那也沒有辦法,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戒坊有戒坊的規定,只得委屈一下沈姑娘了。”
沈妍雪就不悅了,可又不知道該怎么辦,只得美眸殷殷,求助地看向身側的鳳影墨。
鳳影墨一聲輕笑,讓一直刻意不去看他的夜離莫名
的心尖一抖,不得不強自鎮定,面色如常地朝他看過去。
看來,她與他和離一事并未在他的心里激起什么漣漪。
害她還一直覺得愧疚不已,想著要不要借夜離這個大哥的身份安慰開導幾句。
是她多想了。
“鳳大人笑什么?”
“法不外乎人情,規矩都是人定的,這世上沒有什么是不可以通融的,夜坊主大可不必如此較真。”
男人薄唇輕動,面色極淡,眸色卻極深。
“是啊,是啊。”邊上沈妍雪一個勁地點頭附和。
夜離輕嗤了一聲:“若是別人說這話,夜某還可以理解,鳳大人可是緝臺之主,緝臺本就是執法之地,鳳大人是執法者,卻口出此言,實在有些不應該,這若是傳到皇上耳朵里......”
“只要夜坊主不說,又怎會傳到皇上耳朵里?”
夜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男人輕笑打斷。
夜離臉色微微一白。
心知自己的確不該在這個男人面前提陌千羽。
而男人的聲音還在繼續:“而且,鳳某還以為夜坊主會認同鳳某的說法呢,畢竟‘法不外乎人情’這點,夜坊主應該深有體會才對。”
夜離再次呼吸一滯。
這個男人什么意思?
不知是不是做賊心虛,她竟自然而然地聯想起,自己求陌千羽放了巧黛這件事。
他知道什么嗎?
細細看他臉色,除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其余也看不出一絲意味。
不,他應該不知道。
是她多心了。
不能自亂陣腳,或許是指他將巧黛推出來救了她一命這件事。
斂了心神,她一副公事公辦之姿:“我不明白鳳大人在說什么,我只知道,來我戒坊,就得按我戒坊規矩辦事,不管是誰,就算是皇上也一樣。”
“嘖嘖嘖~”鳳影墨朝她豎了豎大拇指,笑得動人心魄,卻也笑得似是而非,而且臉上笑容一絲也不達眼底:“不愧是鐵面無私的夜坊主,鳳某佩服。”
末了,又轉眸看向身側的沈妍雪。
“怎么辦,妍雪,我也無能為力,若是今日以前,我還可以扯扯夜靈的衣角,讓夜坊主這個大哥賣我個面子,如今,什么面子都沒有,幫不上你。”
夜離眸光微微一斂,不意他突然提起夜靈。
所幸,他也沒有說太多,“要不,就依夜坊主的,吾皇英明,正致力于全國禁毒,想必戒坊的吃穿用度也差不到哪里去,你且先試試看。”
沈妍雪撅了撅嘴,雖老大不情愿,可是既然鳳影墨都這樣說了,只得依言照做。
“好吧。”
然后回頭,示意婢女跟兩個家丁先回去。
見兩人儼然一對夫唱婦隨的小夫妻一般,夜離低低一笑。
“吾皇的確英明,讓鳳大人陪著一起,這樣也減輕了我戒坊不少的工作,想必不出幾日,沈姑娘的毒就會完全戒掉。”
“是啊,吾皇可不是一般的英明,讓夜坊主如此忠貞不二的臣子任戒坊坊主,相信全民禁毒指日可待。”
夜離面色微微一滯,沒想到他會回得如此快,幾乎她一說完,他就緊接著。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用,她覺得在說到“忠貞不二”四個字的時候,他似是加重了幾分語氣。
也不想再跟他多費口舌,只彎了彎唇,伸手朝他跟沈妍雪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兩人也不客氣,舉步往里走。
鳳影墨走在前面,沈妍雪走在后面。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鳳影墨似是腳步一頓,她心口一撞,卻在下一瞬發現,人家哪里頓,根本腳步未停。
一陣微末的衣風拂過,帶起那股熟悉的若有似無的淡淡蘭麝之香。
夜離微微失神了一瞬,才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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