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若是舊時相識
小孤山,風(fēng)塵洞。
秦可欣坐在洞內(nèi),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就來了這里,她竟拋下了所愛。
她似乎覺得該來的,所以她就跟她來了。她根本不認識她,但她身上卻似乎有一種魔力吸引著她。
所以她來了。
這本是遠離塵世的地方,為何卻又喚作風(fēng)塵洞?
洞中別無長物,石壁上畫滿了畫,但人物只有一個,她在舞。輕舞,狂舞。
舞的美麗。
舞的凄涼。
秦可欣看得有點癡了。她能體會畫中人的感情就。她愛,她恨;她幸福,她悲傷;她美麗,她憂傷。她似乎已經(jīng)飛越了塵世,卻又被塵世所累;她有著深切的愛,卻又有著極深的恨。
這一切的一切,超越了塵世,超越了個人。
她又出現(xiàn)了。
她是一個美人,一種驚人的美,憂郁的美,一種脫俗的美。
她看著秦可欣,道:“我相信你看懂了。”
秦可欣道:“我懂。”
她道:“你認為她怎么樣?”
“她”當(dāng)然是畫中的人。
秦可欣道:“我羨慕她,但也同情她。”
她笑了,笑聲中充滿了欣慰與釋懷。
她笑道:“沒想到還有人可以理解她,她應(yīng)該沒有遺憾了吧?”頓了一下,又道:“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秦可欣道:“秦可欣。”
她道:“可欣,果然是個可人兒。如果她知道了還有你這個知己,我相信她一定可以瞑目了。”
秦可欣道:“這里本不是紅塵之地,你也不似凡塵中人,這里為何又要叫做風(fēng)塵洞呢?”
她道:“因為我畢竟還是個人,我雖然可以脫離世俗,但我還有感情,沒有人可以完全脫離感情的。”
秦可欣笑了。
因為她也是人,是活生生的充滿感情的人。
秦可欣道:“為什么她那么幸福卻又那么痛苦呢?”
她道:“這就是人的悲哀,是無奈。她得到了世間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愛,但是她同時卻又承受了世間最深的痛。”
秦可欣道:“為什么?她又是誰?”
她道:“她是西施。”
秦可欣驚道:“她是西施,那么你是?”
她道:“皇甫依然。”
秦可欣奇道:“你不是她的后人?”
皇甫依然淡然道:“不是。你認為在那種情況下她還能活下來嗎?”
吳人對她的恨,世人對她的不理解,她背負的,是世間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痛苦。可是誰能了解,她也只是個普通人,對于國仇,對于家恨,她又怎能抗拒,她又如何有能力去改變?
秦可欣道:“你既然不是她的后人,為何還一直守候在這里?”
皇甫依然伸手指了一下石壁,緩緩道:“為了等一個人。”
秦可欣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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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依然道:“不知道。只希望在我仍然活著的時候能等到。”
秦可欣道:“你打算一輩子等下去?”
皇甫依然道:“是的。”
秦可欣道:“為什么?”
皇甫依然又指了石壁道:“因為這個。”
秦可欣道:“就因為這個你就要這樣度過你的一生?”
那個柔弱的身影,堅定的道:“是的。”
秦可欣道:“為什么?”
皇甫依然道:“每個人心中不是都應(yīng)該有一點信仰的嗎?”
秦可欣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道:“這是什么?”
皇甫依然道:“《越女操》,她唯一留下的東西。”
秦可欣終于知道,為什么畫中人那么幸福,那么快樂,卻又那么的痛苦,那種痛,侵入了身體的最深處,似乎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都為之破碎。
秦可欣道:“可是你就算等到了那個人又能怎么樣?難道讓她繼續(xù)等下去么?”
皇甫依然道:“當(dāng)然不是。我只是想找一個可以理解她的人,讓她把這套操延續(xù)下去。”
秦可欣道:“你認為我可以?”
皇甫依然道:“是的,我相信。你不是已經(jīng)理解她了嗎?”
《越女操》。
春秋之際,諸侯混戰(zhàn)。
吳勝越亡。
越王勾踐重獲自由之身,為雪前恥,臥薪嘗膽十載。
西施赴吳。
為了刺殺夫差,她創(chuàng)出了《越女操》。
但吳王沒有死在她手下。
因為她不忍。
夫差雖然是越國不共戴天的仇人,卻對她有愛。
那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啊!
可是吳國還是亡國了。
所以她成了千古罪人。
沒有人理解她,也沒人同情她。
禍水紅顏!
有誰能理解《越女操》中越女的愛恨情仇?
千古情仇千古愁。
但是秦可欣可以理解。
西施的愛,西施的幸福,西施的痛苦,西施的無奈。
秦可欣在小孤山學(xué)習(xí)了三個月,而孟嘗東也尋找了三個月。他不怕苦,也不怕累,但他怕失去的痛苦與煎熬。
人畢竟不是習(xí)慣于失去的動物。
人能勝天,但是對待那不起眼的感情卻是極其脆弱的。
這本是一條小道,本沒有人,但他卻聽到了歌聲,一種優(yōu)美而凄涼的聲音。
“別長安,出潼關(guān),斷難回故鄉(xiāng),萬里月成霜。北風(fēng)烈,狂風(fēng)嘯,黃龍舞云霄。
天地也無情,斷腸白發(fā)女,望斷天涯。”
孟嘗東雖是初入江湖,但是他知道這是誰,因為他父親曾經(jīng)和他提起過。父親的話,他一直都記著。
“天涯魔女。”他道。
聲音仿佛在身畔,又仿佛遠在天涯。
“天涯在哪里?”她問道。
孟嘗東道:“在心間。”
天涯魔女道:“錯!”
孟嘗**然飛身而起,一個到翻身飛出去。這一下看似簡單,但他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剎那間他已經(jīng)避開了十?dāng)?shù)種暗器,有的甚至和他擦身而過。他甚至看不出那是什么暗器。
天涯魔女道:“我就是天涯,我在哪里天涯就在哪里。”
孟嘗東道:“是嗎?”
天涯魔女道:“是。”
“天涯苦,天涯累,未至心先碎。”
孟嘗東道:“只怕未必。”
天涯魔女道:“哦?”
孟嘗東道:“因為天也絕,地也絕,天涯無邊人已及。”
天涯魔女道:“他們?他們在哪里?”
孟嘗東道:“遠在天邊。”
天涯魔女道:“你?”
孟嘗東道:“是,也不是。”
孟嘗東身子一弓向前彈出,劍化霹靂。一條白練從林間飛出,似白云般柔軟,又似癡情的少女想抓住情人的手臂。孟嘗東身子一竄出立即改變方向,腳移七步,劍指北斗。一切皆隨心而動。
白練忽然間收了回去,天涯魔女道:“果然不錯,再試試這個。”
一切又歸于沉寂。
她要他等,等到他沉不住氣,等到他亂了陣腳。
可是孟嘗東想錯了。
因為他聽到了琴音。
他雖不長于音律,但這曲子卻似乎連不懂音律之人也能聽懂。
他忽然想到了秦可欣,想到了他們相遇,相識,相愛,想起了他們相依相偎,想起了他們在竹林間,在屋頂上,想起了那一個吻。
他忽然傻傻的笑了。
可是他忽然又發(fā)現(xiàn),他是為了找她而出來的,她現(xiàn)在已不在他身邊,她已離開了他,而她卻又傷害了另一個女孩。
他好痛苦。
他握起拳頭,用力向旁邊一棵樹打去,樹上便留下了一排血印。或許這樣才能讓他減輕痛苦,他才能好受些。拳頭仍然緊緊地握著,指甲深深的陷入了肉里。他并不覺得痛,他似乎整個人都已經(jīng)麻木。他大叫一聲,又一拳打向那棵樹。樹干搖了一下,那個血印又變深了些。
琴音仍在繼續(xù),仍在傾訴,似在抱怨,似有千絲萬縷的哀愁,似有無限的痛。
似乎只有死才能解決的痛楚。
孟嘗東忽然想到了死亡,它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格外的美麗,格外的吸引人,似是初戀的情人在向他招手。孟嘗東覺得自己終于快要解脫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向死亡靠近,越來越近......
這一刻,他的腦中又浮現(xiàn)出了可欣的影子。
你是我痛苦和快樂的根源嗎?
“啊!”
他忽然大叫一聲。
琴聲戛然而止。
孟嘗東發(fā)現(xiàn)自己好累,他全身都已經(jīng)濕透。他并不覺得痛,只是手上似乎有些許不適。
林間又傳出了她的聲音:“她可以讓你那么痛苦,可你為什么又有那么強的力量呢?還是因為她嗎?”
孟嘗東道:“是。”
天涯魔女道:“沒想到啊,你為了她而中了魔,但你也為了她而破了我的《龍吟八音》,這到底是為什么?”
孟嘗東道:“你不會懂的,永遠不會。”
天涯魔女道:“為什么?”
“因為你雖是人,但更是魔,你永遠不可能體會人的感情。”
天涯魔女道:“你又錯了。”
孟嘗東道:“哦?”
天涯魔女道:“既然我們不同,你又怎么能懂魔的心呢?”
孟嘗東道:“我確實不用懂。再見。”
孟嘗東剛說完,幾個起落,身影已消失不見。
緩緩地,從林中飄出一身白衣,一頭白發(fā),一種異樣的美,一種孤高而冷漠的美。眼中的悲哀,亦不知是否是對世人的憐憫。
可是,人又如何,魔又如何?
孟嘗東一路狂奔,他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是逃避,還是為了宣泄?
他一直在奔跑,跨過了一條條河流,翻過了一座座山,他多希望,可以在哪里見到可欣。他想回秦家去,她是否在那里呢?
秦振乾把她交給了他,而現(xiàn)在他卻讓他失望了。秦振乾已是個老人,他不怕自己老去,但他卻再經(jīng)不起打擊了。老人的心靈或許才是最脆弱的,特別是秦振乾這種人,自己經(jīng)歷了大半輩子刀光劍影流血犧牲的生活,在他這種年紀已經(jīng)應(yīng)該安享晚年了。
如果現(xiàn)在讓他知道可欣不知所蹤,他會怎么樣呢?
孟嘗東不敢再想下去。
但他畢竟只是個凡人,他終于堅持不下去,終于,他像一顆枯樹般倒了下去。難道就這樣死了嗎?
這就是死亡嗎?難道就這樣結(jié)束了嗎?
他似乎覺得全身暖洋洋的,難道死亡就是這般愜意嗎?
世人都貪生惡死,若死亡是這種滋味,世人又將如何呢?人世間的愛與恨,生與死,到底該如何來詮釋,如何抉擇呢?
可是,孟嘗東再一次錯了。因為他沒死。
他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山洞里,躺在一張又香又軟的床上。更讓他驚奇的是,那絕對不會是男人的床。
地上還有陽光。
地獄里絕對不可能有這么好的床,也不會有這么明媚的陽光。
他雖醒了,卻不愿起來。這么好的床誰若不多躺一會兒豈不是一種浪費?
然后他就聽到了一個聲音,就不得不起身了。他聽得出,她不但是個女人,而且還是個美人。
還好這一次他沒有再錯。
“既然醒了,為什么還不起來?”
她當(dāng)然是這里的主人。
孟嘗東坐起身問道:“是你救了我?”
那女人道:“不是。”
孟嘗東道:“那么是誰?”
那女人道:“你看這里還像有別的人嗎?”
孟嘗東道:“好像沒有了。”
那女人道:“我只不過是把你帶回來而已,其他的什么都沒有做。”
孟嘗東笑了,道:“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那女人道:“哦?”
孟嘗東道:“至少這是你的床。”
那人道:“我接受了。你這個人很有趣。”
孟嘗東道:“所以我還得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道:“南宮婼。”
孟嘗東還未開口,南宮婼已接道:“我知道你是誰。”
孟嘗東道:“哦?”
南宮婼道:“你不用奇怪,其實我知道你一點也不奇怪,等到謎底揭開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了。”
孟嘗東道:“既然現(xiàn)在不能知道,那我還能說什么呢?”
南宮婼道:“你也不用失望,半個月后你就會知道謎底了,而且,我還會給你一個驚喜。”
孟嘗東實在說不出什么了,因為他有太多疑問,卻又偏偏無法知道。難道他就要為了這個人在這里停留半個月?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就算離開他又能去哪里?
他就苦苦的等了半個月。
可是到了那一天,他又陷入了失望和痛苦之中。
因為南宮婼告訴他:“可欣不見了。”
孟嘗東實在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等了半個月,換來的就是這樣的“驚喜”,原來她就在自己身邊,可是卻從沒有她的消息。他問道:“你怎么會認識她?”
南宮婼道:“因為她是跟著我來到這里的。”
“為什么?”
“你跟我來。”
于是孟嘗東也見到了那些壁畫,那種悲涼而壯烈的美。
“這是什么?”
南宮婼道:“《越女操》。可欣本來是在這里學(xué)習(xí)的,可是今天我來這里的時候她已經(jīng)不見了。”
孟嘗東終于知道為什么可欣要離開他,為什么南宮婼要他等半個月。可是可欣并不知道他的到來,為什么她會不見了?
難道她已經(jīng)知道了他的到來而避而不見,亦或是她發(fā)生了什么事了?
他不敢再想下去,因為任何一種情況都是他不愿意發(fā)生的。
南宮婼道:“對不起。”
孟嘗東道:“對不起?對不起有什么用?它能挽回什么?”
南宮婼道:“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孟嘗東冷冷道:“那已經(jīng)不關(guān)你的事了。”
南宮婼道:“可是可欣離開你畢竟是因我而起。”
孟嘗東道:“那都過去了,什么都是過去了。”
說罷,他緩緩轉(zhuǎn)身離去。
南宮婼心里有迷茫,有內(nèi)疚,她對著孟嘗東道:“你為什么不責(zé)罵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內(nèi)疚?”
孟嘗東停下身,道:“罵你有什么用,可欣會回到我身邊來嗎?”
他一直控制著自己,但兩行淚還是流了下來,他沒有抬手去擦,因為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和痛苦。他也不愿當(dāng)著別人的面流淚。絕不!
可是,痛苦過后,還會剩下什么?
還是痛么?
孟嘗東已走,風(fēng)塵洞中又變得那么空,什么都沒剩下。
或許,還是留下了什么的。留下了那些記憶。
可是,南宮婼盯著墻壁的眼睛卻突地閃出一絲異樣的光彩。她轉(zhuǎn)身離去,石門關(guān)上,留下的只有無邊的黑暗。
孟嘗東似乎覺得天地間有只剩下了他一人。
人從來處來,到去處去。可是,歸途呢?
他醉了,又醒了;醒了,又醉了。他已忘記自己喝了多少酒,喝了些什么酒,竹葉青、女兒紅,甚至許多根本就叫不出名字的。他也記不清自己就這樣過了多少時日,只覺得身旁似乎有人在打斗,突然間腰間一陣劇痛,就失去了知覺。
這樣也好,至少這樣就再沒有了煩惱。
可是,人終究要醒的,除非他死了。
孟嘗東沒有死。
他一睜開眼就看到了司徒長空。
他苦笑一下,想坐起身來,可是他的腰以下卻完全沒有了知覺。所以他只有躺在床上。
司徒長空道:“你終于醒了。”
孟嘗東道:“我暈了多少天了?”
司徒長空道:“十天。”
孟嘗東奇道:“為什么?”
司徒長空道:“因為這個。”說完他舉起了手。
他的手上是兩根細如發(fā)絲的針,可是孟嘗東卻知道,這兩根針比天下任何兩根同樣的物件都可怕。其他的針最多把你的手刺個洞,可是這兩根卻足以要你的命。
因為這是留魂標。
孟嘗東笑道:“沒想到我也可以嘗嘗它的滋味。”
司徒長空道:“你還能笑得出來?”
孟嘗東道:“我還好好的活著,我還有人生中最大的資本,為什么不能笑?”
司徒長空也展顏道:“有道理,你確實沒死,也還不能死。”
孟嘗東道:“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司徒長空道:“因為它。”
還是留魂標。
它和南海世家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司徒長空一直在追查這件事?
司徒長空道:“我相信你一定已經(jīng)猜到了,留魂標確實是南海世家所制,可是現(xiàn)在它卻已不能再使用,不是因為它太毒辣,而是因為使用它的人。”
孟嘗東道:“難道是因為最近江湖中那些人的死亡么?”
司徒長空道:“林天笑。他偷了留魂標出來。”
孟嘗東道:“所以你必須把他帶回去?”
司徒長空道:“為了我的家族。”
孟嘗東道:“我......
司徒長空打斷他道:“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許插手!”
孟嘗東道:“可是我......
司徒長空果斷道:“朋友也不行!”
孟嘗東窒了一下,道:“我懂。”
孟嘗東道:“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
司徒長空道:“你說,我聽。”
孟嘗東道:“既然是留魂標,為什么形狀卻是針呢?”
司徒長空道:“江湖中的事也并不都是真的,耳聞不一定真實,自己看清了現(xiàn)實才好。”
孟嘗東道:“說得好,現(xiàn)實雖也傷人,但也能讓人活得真實。”
司徒長空道:“我本來是來追蹤林天笑的。”
孟嘗東道:“卻因為我而不得不讓他逃掉。”
司徒長空道:“不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這里,更不知道留魂標會打到你身上去。”
孟嘗東道:“哦?”
司徒長空道:“留魂標雖然是南海世家制作的,但我也不能不提防,所以我只能躲避,因為它太小,而且以林天笑的腕力,幾乎沒什么可以擋住它。”
孟嘗東道:“那么說我并沒有阻礙你。”
司徒長空道:“是的。”
他笑了。
因為他已經(jīng)為朋友解開了一個心結(jié)。
孟嘗東道:“但我還欠你一條命。”
司徒長空道:“可惜你沒機會還。”
孟嘗東道:“哦?”
司徒長空道:“因為我們是朋友。”
孟嘗東沉默了。他仿佛有千萬句話要說,卻不知從何說起;他似乎覺得自己必須要說出來,卻覺得說出來會變得很假。
司徒長空道:“我會留在這里陪你,直到你痊愈。”
孟嘗東道:“那林天笑呢?”
司徒長空道:“有時候守株待兔也未必就沒有用,可能還會收到你意想不到的效果的。”
孟嘗東道:“你認為他會回來找你?”
司徒長空笑了,笑的很自信。
有種人的自信仿佛是天生的。但是這種人不僅對自己是這樣,對別人也是。他們敢于正視自己,不逃避自己的缺點;對別人,他們?nèi)チ私猓私馑麄兊男愿瘛⑸盍?xí)慣,甚至別人的每一個動作。一個在江湖中混的人要想活得長些、活得好些,他總會特別細心的的。司徒長空無疑就是這種人,他細心,所以他自信。但是他絕不自負,因為他知道,自負就是過于高估自己,低估敵人,而那種結(jié)果就是徹底的失敗或者徹底的死亡。
一晃已是兩天,孟嘗東已無大礙,可是林天笑還沒有出現(xiàn)。
不過孟嘗東不再擔(dān)心,他知道,就算他現(xiàn)在不來,根據(jù)他對司徒長空的了解,他知道他是對的。
這些天,孟嘗東過得很充實,很快樂。雖然他仍有許多事要去做,雖然他有許多煩惱,不過他相信,不論多困難的事、多大的煩惱總有解決的一天。
司徒長空道:“再過兩天我就要走。”
孟嘗東道:“我知道。但是如果我見到林天笑,我仍會按我的方式去做的。”
司徒長空道:“因為他傷了你,而不是你要幫我,對嗎?”
孟嘗東道:“是。”
司徒長空道:“但是只要我在場,你就絕不能插手,否則我們就是敵人。”
孟嘗東道:“我懂。”
可是就在這時,林天笑竟真的來了。
一襲黑衣,一張英俊卻略帶蒼白而且憂郁的臉。
司徒長空笑道:“你來了。”
林天笑也笑道:“我來了。”
可是,他的笑容之中,卻飽含著無限的悲哀與凄涼。
司徒長空道:“你可愿跟我回去?”
林天笑道:“我心愿未了,再給我三個月時間,三個月后,不論我回不回去,我都會在這里等你。”
司徒長空道:“我答應(yīng)你。”
林天笑道:“你不怕我一走了之?”
司徒長空道:“我知道每天東躲西藏的逃亡日子并不好過。所以,即使你不愿回去我也愿意和你一戰(zhàn)。”
林天笑笑了,道:“你還是沒變。”
司徒長空道:“或許我沒變,但我們卻不能回到過去了。”
林天笑道:“但是我不后悔,從來沒有過,至少我已經(jīng)敢于去做我想做的。”
司徒長空道:“雖然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再給你三個月時間,但是你也要答應(yīng)我,這段時間內(nèi)不準再用留魂標傷人。”
林天笑道:“若我用了呢?”
司徒長空道:“那我仍會在三個月內(nèi)殺了你。”
林天笑又笑了,但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而是轉(zhuǎn)向孟嘗東道:“我希望我們?nèi)齻€月內(nèi)最好不要見面。”
孟嘗東冷冷道:“但我卻希望離開這里后第一個遇到的人就是你。”
林天笑道:“我那么該死嗎?”
孟嘗東道:“那么那些被你殺了的人呢,他們難道就該死嗎?”
林天笑道:“那么說你是非殺我不可了?”
孟嘗東果斷道:“是。”
林天笑道:“我只希望你可以找到我。”
孟嘗東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林天笑苦笑了一下,轉(zhuǎn)向司徒長空道:“三個月后,即使我死了我也會把自己的尸體送回來。”
司徒長空道:“那么你可以走了,這些時間對你來說可是很寶貴的。”
林天笑看了他一眼,似乎再無牽掛,大步離去。
孟嘗東道:“能無牽無掛的面對死亡也是一種幸運,不是嗎?”
司徒長空道:“不管他這一去如何,至少可以無憾了。”
孟嘗東忽然沉默了,因為他想到了自己。
世人究竟為何而來?若是為了追求,那么他們苦苦追求的又是什么,有多少人可以如愿?又有多少人庸庸碌碌的過了一輩子,;或許到死都不知道自己還有心愿未了,或許到死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有那么多的遺憾。他忽然很羨慕林天笑,他雖然對別人殘忍,對別人的生命不加珍惜,可是自私地說,他至少對得起自己。
孟嘗東道:“你就要一直這樣等著他嗎?”
司徒長空道:“我此次出來只為了這一件事。”
孟嘗東道:“若是有關(guān)武林的大事呢?”
司徒長空道:“哦?”
孟嘗東道:“可欣搶了太湖幫的黑水令,卻是假的,雖然這件事在經(jīng)過秦家那一戰(zhàn)后以平息了下去,但我覺得它絕不是那么簡單。以簡紹明的才干,太湖幫內(nèi)絕不可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況且中原武林中近些日子多了很多久未出世的人物。”
司徒長空道:“哦?”
孟嘗東道:“林天笑的外逃;天涯魔女再次涉足江湖;寒蕭生凌若風(fēng);種種異象下,龍家卻安靜的可怕,這難道正常嗎?”
司徒長空道:“可是這些事不是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嗎?”
孟嘗東道:“表面上看好像是的。”
司徒長空道:“所以你要去解開這個謎?”
孟嘗東道:“你認為我還能置身事外嗎?自從我遇見可欣那天起,我就以準備好迎接未來可能出現(xiàn)的一切了。”
司徒長空道:“你很懂得愛,也敢去承擔(dān)要付出的。”
孟嘗東道:“我只做我覺得應(yīng)該做的。”
司徒長空道:“但是你也要記住,有些事不是你認為對它就是對的,意氣用事只能是匹夫之勇,永遠難成大事。”
孟嘗東道:“正如你肯給林天笑一次機會,是嗎?”
司徒長空道:“也許是這樣,也許不是。或許也因為我們曾經(jīng)是朋友,誰都不想對方遺憾地離開這個世界。這是我們能為對方做的最后一件事。”
孟嘗東道:“但你們無論誰死了都是一個悲劇,卻又偏偏無法避免,對嗎?”
司徒長空道:“不錯。”
孟嘗東道:“那么你已經(jīng)可以走了。”
司徒長空道:“哦?”
孟嘗東道:“我已無大礙,況且去殺林天笑對你來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也需要一點時間的。”
司徒長空看著他,忽然大步走了出去。
孟嘗東也覺得,他實在該去做點什么了。
可是他卻怔住了。他本來希望離開那里之后第一個遇見的人就是林天笑,但是真的遇到時,他卻真的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