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官鈺辰也不過是想噁心一下官菲兒罷了,卻不曾想,一句話下去,官菲兒竟然會臉色蒼白到站立不穩(wěn),腳下一個踉蹌已經(jīng)連連後退了幾步。
官鈺辰臉色隨即大變,心中滿是憤怒,指著眼前的女人便破口大罵:“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便這麼一時半刻也缺不得男人麼?沒能當(dāng)上軒主夫人便自甘墮落到喜歡上那個男人的嫡子。你怎就如此下賤!我沒有你這樣的母親!”說完便是甩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將倉惶不知所措的官菲兒一個人留在了院子裡。
官菲兒這時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彷彿整個時間和空間都已不存在,留在耳邊的只有兒子方纔的聲聲辱罵。
水性楊花……下賤……
呵呵……她從來沒有想過真相被揭開的時候會是這麼殘酷。
她在長明軒第一百二十六代親傳弟子中本就排名最小,一直被師兄師姐們謙讓呵護(hù),也因此養(yǎng)成了嬌縱的性子,任何她想要的東西便一定要得到,包括感情,包括人。
她從前以爲(wèi),只要她成了杜賀的女人,杜賀便覺得不敢不對她負(fù)責(zé)任,可是她沒有想到,那一夜之後,杜賀對她避如蛇蠍。而後她又用孩子去威脅杜賀,以爲(wèi)只要她將孩子生下來,那麼杜賀便一定會被她一個名分,給孩子一個名分。但是,封姿的威脅讓她心生膽怯。
封姿說,她可以將孩子生下,甚至要求孩子姓杜都沒有關(guān)係,但是她不能妄想佔據(jù)封韻的位置,即便封韻已經(jīng)仙逝了也不可以,也不可以將孩子的身世曝光,更不可以去打杜子昂的主意,否則,他們母子倆的生命安全就不一定能夠得到保證了。
若說整個長明軒內(nèi),她害怕誰,那便只有封姿。
身爲(wèi)燈祖的嫡傳血脈,又是長明軒玉娘,封姿在門派中從來都是橫行無阻,即便是杜賀身爲(wèi)軒主亦要對其禮讓三分。
封姿的威脅讓官菲兒心中原有的小算盤落了空。她實在不敢去挑戰(zhàn)封姿的底線,那個女人一旦發(fā)瘋起來任何人都無能爲(wèi)力。更何況封姿即便是發(fā)瘋也從來不會觸犯門規(guī),因此誰也拿這個瘋子沒有辦法,只能儘量不去與封姿發(fā)生衝突。
多年的等待和一次次的失望讓她其實對杜賀已經(jīng)不再抱有多少希望,但是因著官鈺辰的存在,所以她還總是要去與杜賀接觸。每多接觸一次,就多失望一次,以至於到最後愛戀已經(jīng)僅存無幾,只有一個共同的孩子維繫著兩人的關(guān)係。
而十六年前的那件事情從根本上將她所有的愛戀全部摧毀,連失望都不曾再有,只覺得能夠離開長明軒那個傷心之地也是好的,反正已經(jīng)聲譽盡毀,那麼同誰在一起又有何分別?
只是,讓官菲兒沒有想到的是,分明應(yīng)該對那件事情憤恨的杜子昂在離開長明軒之後就好似將過往全部忘記了一般,只是和尋常百姓一樣過日子,除了每夜被斷裂的經(jīng)脈和丹田折磨得大汗淋漓、痛不欲生,平日裡的杜子昂看起來與從前毫無差別,依舊是一派雲(yún)淡風(fēng)輕的模樣。
官菲兒曾經(jīng)好奇過,同樣是被燈祖親自毀去丹田和經(jīng)脈,爲(wèi)何只有杜子昂一個人每夜都要承受著噬骨灼心之痛,而她卻完全沒事。直到有一次杜子昂含笑告訴她,這是燈祖對嫡系子孫的懲罰,她才知道,原來燈祖完全沒有放棄讓杜子昂回到長明軒去,只是杜子昂性子中固有的驕傲與倔強讓他不願意低頭去承認(rèn)一個根本便不存在的錯,他寧可每夜每夜受折磨也絕不認(rèn)錯,因爲(wèi)他本就沒有錯!
在那個時候,官菲兒第一次懷疑了自己的兒子,她真的開始害怕,如果這一切確實是官鈺辰在背後搗的鬼,那麼等到以後杜子昂開始去找尋真相,她夾在兩個人中間應(yīng)該如何自處,畢竟這麼多年來杜子昂對她的態(tài)度十分親和,好似從來沒有懷疑過陷害他的人之中有她官菲兒一樣。
從一開始杜子昂便明確的告訴她說:“小師叔,你我今日都遭人陷害,落到如此境地,自當(dāng)相互扶持?jǐn)y手一生。從前的關(guān)係已不再重要,如今你與我之間,我是杜子昂,而你是官菲兒,僅此而已。”
攜手一生……你是我……我是我……從前的關(guān)係不再重要……
這樣的話,她曾無數(shù)次的希望能從杜賀口中聽到,可到最後她卻是從杜賀的兒子嘴裡聽見,而且是在那般尷尬的境況下,杜子昂卻依舊能雲(yún)淡風(fēng)輕,這樣的氣度讓她不免開始幻想——是否她的人生真的可以重新開始,是否過往的一切真的可以視而不見,從此以後,她是她,杜子昂是杜子昂,他們可以攜手走過殘餘的人生。
官菲兒晃晃悠悠地走了兩步,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屋子裡的。她愣愣地坐在窗前,分明豔陽高照,也如何也暖不了她冰涼的心肺。
官鈺辰離開前的辱罵一字一句刻在她心上,讓她心痛得想要立刻將整顆心都剮了去,卻不是因爲(wèi)殘忍,不是因爲(wèi)難聽,而是因爲(wèi)……官鈺辰說的沒有錯,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愛上了這個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六歲、分明比自己低一輩、是自己兒子大哥的男人。
這個心思在發(fā)現(xiàn)之後,她便一直羞於面對自己,更覺得沒臉去面對兒子,可是她卻一點也不奇怪自己的心會叛離。
早在十六年前,在離開長明軒之後,她便有如一個失去了蒼天大樹可以依附的藤蔓,而杜子昂成了她最後的依靠,這個年方弱冠的男子竟是用他看起來還尚未成熟的臂膀扛起了兩個人的人生。
她也曾經(jīng)無理取鬧過,甚至於明知道杜若是幫助杜子昂調(diào)理身體的大夫,而她實在太害怕這個唯一的依靠被其他女人搶走,因此對著杜若說了很難聽的話。她永遠(yuǎn)都記得杜子昂那個時候只是低聲下氣地對杜若道歉,並沒有對她發(fā)脾氣,哪怕是連臉色都未曾拉下一分。
事後,她試探性地去問了杜子昂爲(wèi)何會如此縱容她,杜子昂只是淡淡笑道:“你是我的親人,親人之間不就是應(yīng)該互相包容的麼?”
她瞬間淚如雨下,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