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雨淋漓 終究別離
辜仇走了,是一個人走的。
侯虛白也走了,也是一個人走的。
因爲傅殘無法面對朱宥的眼睛,那雙曾經冷漠、高傲、不屑的眼睛,此刻充滿著各種複雜的情緒。傅殘無法形容這些情緒,但他在裡面看到了痛苦、不捨,甚至乞求。
他怎麼忍心拒絕朱宥。
他何嘗不知道,若此一別,恐怕今生都無法再見。
就算經歷了生死又如何?就算曾相交魚水由何如?她畢竟是郡主,自己畢竟是江湖人。
傅殘深深嘆了口氣,緩緩擡起頭來,任憑大顆大顆的雨水打在自己臉上,以尋得一絲絲快慰。
朱宥跟在他的身後,提著劍,低著頭。秀髮很長,很亂,遮住了臉,遮住了胸口。
夜很黑,看不清她的表情,縱使偶有一道閃電照亮,蒼白的臉上也是雨淚不分。
他們就這麼走,走著,兩個人都沒說話,心卻狠狠揪在一起。
“轟!”又是一道驚雷響起,整個天地都是回聲。
四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傅殘停住了腳步,緩緩回頭。
朱宥也停住腳步,似乎感受到傅殘的目光一般,緩緩擡頭。
兩個人都沒有用內力,都看不見對方,甚至,在淋漓的大雨之下,他們不知道對方隔了一步,還是兩步。
直到,直到朱宥感覺一雙有力的臂膀把自己狠狠摟了過去,撞在堅實的胸膛之上。
一聲聲嗚咽不斷傳來,傅殘感受到懷中柔弱的身體不斷顫抖,一雙小手死死圈住自己的腰。
他心臟猛然一抽,一股劇痛幾乎要讓自己窒息。
他這時候才明白,朱宥心中的糾結和痛苦,她的壓力與堅持,遠遠大過自己。
她要面對太多東西,要做人生最痛苦的抉擇。
她從來不說,從來憋在心頭。
傅殘大手猛然捧住她的腦袋,憑著感覺瞬間吻了過去,朱宥的脣很軟,很薄,像是輕輕一咬便要碎去。
但此刻傅殘並不溫柔,甚至粗魯。
“嗚嗚...嗚......”幾聲毫無意義的抵抗從朱宥口中傳來,接著她便陷入永恆的迷失之中。
天雷霹靂,大雨淋漓,兩個身影在寒夜中緊緊相擁,肆意痛吻,宣泄著積累已久的溫柔。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馬蹄聲陣陣傳來之時,傅殘兩人才緩緩分開。
嘴雖然分開了,但手卻牢牢地緊握著。
天太黑,看不清朱宥臉色的嫣紅,看不清傅殘眼中的柔情。
一匹匹駿馬把傅殘兩人圍了起來,韓啓跳了下馬,急切道:“郡主,你沒事吧!”
朱宥深深吸了口氣,語氣又變得冷漠:“沒事。”
韓啓小聲道:“宥兒,回去吧!拖不得了!如果你真的是爲了傅殘好,你就跟我回去,不然事情走漏,皇命下來,那小子哪兒還有命活啊!”
朱宥沉默,傅殘卻清楚地感受到她身體猛然一顫。
韓啓道:“你看看周圍的師弟師妹,他們從小未曾受過苦,從中原出發便一直抱怨太累。可是如今,他們跟著我從巫城到四川,晝夜不停,卻從未有過一句抱怨。他們都是爲了你啊!”
傅殘心中黯然,感覺朱宥把自己手抓的更緊了。
她很緊張,很爲難,甚至痛苦。
傅殘都明白,摸了摸她的腦袋,道:“回去吧!”
“不要......”朱宥柔弱的聲音傳來:“不要趕我走......”
傅殘心中一痛,他從未聽過朱宥這種語氣,他能感受到她心中的痛苦。
韓啓大聲道:“郡主!”
傅殘猛一咬牙,沉聲道:“韓長老,可否讓我跟她單獨待一會兒?”
韓啓猶豫幾許,點了點頭道:“傅殘,你是識大體的人,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他說完話,便帶著燕山劍派弟子朝一旁而去。
傅殘深深嘆了口氣,摸著朱宥的小腦袋,輕聲道:“你知道我的過去嗎?”
朱宥把身體靠在他身上,不說話。
傅殘道:“我十九歲時,纔開始練武。今年二十二歲,三年時間,我從一個沒有內力的弱者,成了化境巔峰的頂尖青年。”
朱宥睜大著眼,不可思議地擡頭看著傅殘,然後又緩緩把頭埋了下去。
傅殘微微一笑,道:“我說這個不是炫耀,而是想讓你知道,無論多麼不可能的事,我傅殘都能辦到!”
朱宥身體猛然一顫,豁然擡頭看著傅殘,眼中透著難以形容的異光。
傅殘摸了摸她的臉,道:“但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辜箐那丫頭必須要救,等救出了她,我來燕山找你,好不好?”
朱宥緩緩低頭,眼中透著猶豫,接著乾脆不想了,又把頭埋在傅殘懷裡。
傅殘道:“你在那邊,多堅持一下,我一定會來找你。我知道你的身份,也知道你不輕易相信人,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朱宥細弱的聲音從懷中傳來。
傅殘輕輕道:“我哪裡又捨得你,但眼光要看長遠,我們不能一直逃避,對不對?到時候我會親自上燕山,解決我們的問題!”
“嗯。”
傅殘緩緩推開她,拔出破風劍,一劍斬過,一指長髮已然落下。
他拿著長髮,遞給朱宥,輕聲道:“天雷爲證,長髮爲信,我一定會來找你,一定不會讓你等太久。”
朱宥拿過這把頭髮,死死攥緊,生怕掉了一根。
傅殘嘆了口氣,道:“走吧!好好養傷,好好練劍。”
“下次見面,你一定不是我的對手!”朱宥眼中透著堅定。
傅殘輕輕一笑,沒有說話,看著她小步往韓啓那裡走去。
她一直沒有回頭,柔弱的身軀在大雨中飄搖,然後緩緩上馬,緩緩離去。
“轟!”又是一道驚雷響起,閃電照亮大地,朱宥遠去的頭豁然轉了過來,死死盯著傅殘。
遠遠望著她深邃通紅的雙眼,慘白的臉頰,瘦弱的身體,傅殘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無可救藥的愛上了這個女人。
他想,或許、恐怕一輩子也不能失去她了。
雨還在下,夏天的第一場雨,下得如此酣暢淋漓。
洗淨污濁,洗淨回憶。
雷一直在響,閃電不停把大地照亮。
傅殘已站了很久。
他的腦中一直循環著幾個熟悉的面孔,楚洛兒、辜箐、朱宥,甚至還有另一個人......
離別導致想念,他深埋在長劍之下的情緒被暴雨全部沖刷了出來。
他深陷往事,以至於眼前這個人什麼時候出現的,他都不知道。
傅白景看著傅殘,眼中依舊如當年一般,沉著,冷靜,有著異於年輕人的理性。
“怎麼救?”傅白景緩緩說出三個字,就這三個字就直接把傅殘拉回了現實。
“我一個人做不到,需要幫手!”傅殘恢復冷靜,在強大的壓力下,他冷靜的可怕。
傅白景似乎很喜歡傅殘這樣的冷靜,直接道:“大風堂是四大門派之首,牽扯甚大,無法出手援助。”
傅殘道:“我明白,但你們可以幫助我!”
傅白景笑了,他有些欣賞地點了點頭,忽然從背後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傅殘。
大雨淋漓,傅殘不便打開,問道:“這是什麼?”
“錢!”傅白景自信道:“大風堂產業遍佈天下,最不缺的就是錢!這是銀票十萬兩。”
一兩銀子便足夠一個普通家庭一個月生活的開支,十萬兩,這幾乎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這個天文數字對於大風堂來說,卻算不得什麼。
傅殘沉聲道:“這些錢,可以請多少人?”
傅白景道:“兩個。”
“兩個?”
“兩個江湖最頂尖的殺手!”
傅殘臉色微變,凝聲道:“江湖最頂尖的,你是說...陰煞?”
“不錯!”傅白景眼中精芒一閃,道:“就是陰煞,這個傳說中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從未消失!”
傅殘點頭道:“不錯,上次追殺辜箐,便有一個陰煞的殺手。”
傅白景輕哼一聲,道:“那不過是一個不入門的學徒而已,買主根本就沒想過要殺死辜箐,所以纔會請這麼一個人出來送死。”
“沒想過殺死辜箐?”傅殘頓時眉頭一皺,難道,一個不爲人知的陰謀從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傅白景道:“據大風堂的情報來說,陰煞內部有兩個排行榜,一個是天榜,一個是地榜。十萬白銀,你可以請到天榜十名左右的兩位殺手!”
傅殘眼中一亮,道:“都是宗師?”
傅白景道:“不知道是不是,但他們能殺宗師!”
“這就夠了!”傅殘道:“怎麼聯繫?”
傅白景道:“盒子裡有陰煞圖標的模樣,你在一個地方刻下它,自然有人會找到你頭上來。”
“好,但兩個宗師級高手,遠遠不夠!”
“當然不夠,懸彌寺天王殿四寶僧,達摩院四金剛,藏經閣三位閣主,方丈院兩位羅漢,還有俗家弟子的武僧師傅,還有塔林的守護僧,浮屠塔的苦禪僧,宗師以上高手多得很!”
傅殘臉色極不好看,沉聲道:“有辦法嗎?”
傅白景道:“幾天後,青城山會在甘肅南部與懸彌寺大幹一場,大風堂會喬裝成道士支援,大敗懸彌僧人!”
傅殘腦中轟得一響,忽然想起侯虛白和陸帆遠的約定!
殺不禪!
若不禪死了?懸彌寺會不會派出宗師高手?
傅白景很快便肯定了傅殘的想法,如果不禪真的死了,懸彌寺必然震怒,可能會派出數位宗師僧人。
但幾位宗師,對於懸彌寺來說,根本不算個事。
傅白景沉聲道:“想要在懸彌寺救人,絕對不可強攻,因爲那裡何止只有宗師高手,循道兵解可能都不止一人!”
“這麼誇張?”傅殘頓時一驚,本以爲懸彌寺有一位循道兵解就很了不起了,想不到竟然不止一人!
傅白景道:“一點也不誇張,懸彌寺不比大風堂,他們人少,但高手非常多。方丈不悟大師幾年前已然跨入循道,而據說,他們的老方丈清戒未死,正在浮屠塔坐苦禪。”
傅殘深深吸了口氣,眼中精光一閃,道:“只能智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