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寧宮,整個宮闈的禁忌。
聽明珠明月講是韓貴妃入宮以前皇帝的寵妃寧貴妃娘娘的宮殿,她深受皇帝寵愛,在韓貴妃入宮的頭幾年還是集三幹寵愛於一身。
困爲寵,招來忌恨,不知是誰揭發,一夜皇帝捉姦在牀,寧貴妃娘娘因私通戲子一事被打入玲宮,後韓貴妃讒言,又被賜白綾一條,自縊宮中……
連當時才五歲的四皇子也因此受到牽連,常年被禁在深宮,不受帝寵。
宮女太監中紛紛流傳她是被韓妃陷害,可後因韓貴妃專寵,人都不敢隨意提起這件宮庭密事,就連宮中的四皇子也被人忽略至今。
隱隱知道,寧貴妃和韓貴妃當年的爭奪中並不單純,綠芙也是一笑置之。
這皇宮中的紛紛擾擾在她這個外人聽來,似是聽故事。這混濁的宮庭如大染缸般,誰清誰濁,誰人講得清,這裡流過的血跡,何止她一滴,這裡遺留的冤魂,又何止她一條,宮廷三乾粉黛齊聚,只有一個男人,能沒有忌恨和陷害麼?這是女人的天下,所有的陰謀,所有的骯髒都是女人一手主導,所有的問題也得有女人來解決……這冤魂一條接著一條,誰能斷得清這裡面的是非。
她來皇宮已有十幾天,除了第一天晉王來過之後,就再也沒有人來過。
很奇怪的,他沒有約束她的行動,似乎料定她如何也出不了宮門。而她卻也寸步不出宮門。昔日華麗喧鬧的怡寧宮一片冷清沉寂,處處迴盪著荒涼哀寂的迴音,久久不絕於耳,有時候,她自己都不敢大聲說話。就怕聽到自己無奈寂寞的聲音。
後宮亦是-片安靜,沒有人敢入怡寧宮宮門,似乎晉王有意下令,連靠近的人都沒有。隔壁兩座宮殿也是寂靜一片。皇上昏迷,大多有心眼的妃子都知道,這時非尋歡作樂的好時機。
這一年冬天的皇宮,紅牆連綿,青磚鋪地不絕。可是絲竹無聲,綵衣無蹤,一片靜諡。甚至可以說得上是一片死寂。
唯一有點解悶之處就是怡寧宮中的梅林,一片片,落地無聲,細細緻致地鋪了一地,清香四溢,經鞋踏上之處,徒留一腳淡香。她也只是觀賞數日就興致缺缺,這梅花雖美,或是因她心情煩悶之意,竟覺得少了絲靈氣,淡淡一幅俗麗之景。
冬景將盡,綠芙倚窗而望,寒梅清香入室,帶動一絲清甜之氣。千絲萬縷地纏繞在鼻尖不去,她時而閉上眼眸,時而側頭看窗外紅纓翩飛,笑而不言。明珠明月一旁看在眼裡,好一幅道不盡的風流和雅逸,世間難尋的佳人,後宮三千粉黛,誰能及她一分?
綠芙不由得佩服起白己的定力,謀劃了這麼久的棋局,陷入撲朔迷離中,她竟然一絲驚慌之氣都沒有。
賭情?該賭嗎?可以賭嗎?問了自己不下千百遍,始終都沒辦法給自己個滿意的蒼復,除了楚景沐,怕是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吧。
明珠明月伶俐精明,無聊時會給她說說宮廷之中的趣事,但決不會提到朝廷之外的事,她連一點一滴的消息也聽不見,只知道皇帝依然昏迷不醒,太子監國,晉王榮王輔之,其餘的什麼也聽不到。
如籠中之鳥,飛不出囚禁的天地,冬天已接近尾聲,積雪慢慢有融化的跡象,室外更是一片寒冷,她根本不敢出去,便天天呆在內室,除了對著棋局下棋,就是睡覺,思考。胸口似堵了一口氣,鬱郁不得疏散……
某日,天略有放晴之意,戶外溫度也漸回暖,積雪已在融化,卻多了絲溫度,綠芙悶了半個多月,見天氣略暖,心不免一喜,披著披風就出了怡寧宮。
明月明珠不敢阻攔,晉王交待過盡所能滿足她的需求,也不限制她的行動,隨著她身後出了宮門……
沿著怡寧宮向南,綠芙輕悠悠地閒逛著,一路聽著她們的講解,告知這是哪個妃嬪的宮殿,那又是哪個公主的寢宮……每每聽到這裡,綠芙都會自動繞道,不想沾惹麻煩,宮闈深鎖庭院,多少癡女在這苦苦地消耗著自己的青春年華,誰能想到,牡丹凋零瞬間的痛楚,誰能體會花蕊破曉的疼痛。
一個華麗的牢籠鎖住了無數女子的嚮往和自由……
“這裡是哪裡?”隱隱聞到有一股藥香,前面就是一座大殿,綠芙不解地回頭看。
“是御醫院,楚王妃。”明珠恭敬地回著,微笑著應到。
綠芙點點頭,走了半天,腳微有酸意,腳下的涼意微微觸著她的腳尖,旁邊是一大湖,冰開始融化,湖中略有水光,綠芙走剄一旁的涼亭中靜坐,微微拍著自己的腳,“明珠明月,我有些渴了,給我拿點水去,你們一塊去吧,我在這坐會。”
明珠明月不安地對視兩眼,眉角略有爲難,綠芙撲哧一笑,如春雪融化,“這皇宮大院的,我還能飛了不成,快去吧”
明珠明玉這才放心地離開,偶爾還回頭看著,綠芙輕笑,這兩個丫頭算是謹慎的,就算她想出去也沒辦法啊!
因爲積雪,腳底微有溼意,冰涼之感倍感不適,綠芙凝眉,她們取水一來一回該花費不少時間,轉頭看見旁邊一座宮殿,從剛剛到現在都沒人進出,該是沒人的,不如去那裡晾晾腳……
綠芙輕輕地推開宮門,是間破舊的宮殿,從外面來還不覺得陰森,進了裡面才發現陰寒之氣濃重,久無打掃的宮殿灰塵厚重,她不禁蹙眉,看起來是冷宮,很久沒人居住了,她走至一邊的臺階坐下,把鞋脫了下來,棉白的襪子溼了一片,在冷風的吹拂中更是寒人……
忽而凝眉,來不及穿上襪子,拎起鞋子,略微掃了四周一眼就閃進門內,處處都是一片灰塵,綠芙偏身躲至一旁的軟席之後,剛好擋住了她的身子……
一陣細細的腳步隨之而來,小心翼翼地怕別人聽見,室內靜悄悄的,偶聞兩聲腳步聲進來,接著就是一個尖細的聲音,“東西拿出來,動作快點,可別讓人看見了。”
“是……”也是一聲細細的聲音。
綠芙不解,這是冷宮,極少有人回來,他們在幹嘛?好奇地通過軟席,就見兩名太監模樣的男子,一青衣,一藍衣,一個提著藥壺,另外一個從腰包裡掏出一包東西,顫抖地打開,手指沾著一點,小心翼冀地塗在壺嘴上,
邊驚懼地問:“娘娘到底要讓皇上喝這東西多久啊?”
“該死的奴才!”青衣太監一聲低喝,一手就拍在他的腦袋上,原本就因爲顫抖的雙於抖落了少許藥粉,“只管做事,少說話,小心你的腦袋。”
“是……公公!”很快他就塗滿了壺嘴,白藥粉因爲沾上壺嘴的溼潤而顯於無形,一點也看不出來有人在上面抹了東西……
一陣寒風而過,吹得門扉啪啪作響,有點鬼魅的陰寒和恐怖,那藍衣太監又是一驚,一臉的恐懼和驚慌……很快他們就收拾好走了……
片刻之後,綠芙才鑽出軟席之後,棉襪上皆是泥濘,她略一思考,還是穿上了鞋,走到剛剛他們站的地方,地上還有少許太監遺留下的白色粉末,綠芙玉指一抹,湊近鼻尖,不禁臉色微變……
毒藥?
聽剛剛太監說話是給皇上的藥,竟然在壺嘴沾上了毒藥?綠芙咽喉緊了緊,心亦慌亂,據她所知,皇帝的膳食都要經過近身太監用銀針測試之後纔給與食用,這藥壺被銀針所試沒有問題,可是倒進碗裡食壺嘴的藥粉就融在裡面,這纔是毒藥……
誰能想出這麼一招……寒氣襲胸,冷得她一顫。
轉而想到明珠明月可能要回來了,送了口氣,就趕緊步出了冷宮……剛回到涼亭之中,就看見她們從宮牆那端繞出。
“楚王妃,還要逛麼?”明珠把茶水放下,爲她倒了杯茶,笑問。
綠芙接過玉杯,清茶的芳香頓撲鼻尖,溫熱之氣嫋嫋而起,輕茗一口,暖流直至心間,暖和剛剛微涼的心……
“楚王妃……”明月一陣驚呼,指著她的披風,“你的披風怎麼沾了層塵土啊?”
綠芙眉一皺,笑了,“不必驚慌,可能剛剛在哪裡沾到了。”
這個理由似乎並不能說服她們,可她們也沒有再問下去,玉杯茶巳見底,綠芙把眼光從湖面上轉回,漫不經心地問:“聽說皇上的病還是不見起色是麼?”
“對啊,皇上這風寒染得太久了,這冬都過完了,等春天暖和點,該會好了吧!”
“那平常都是誰在照顧他?”她又笑問。
明珠不解她爲何有此一問,略微皺眉,明月倒是爽快地回答,“是韓貴妃啊,聽說貴妃娘娘心有愧疚,所以都是她在照顧皇上,還不假於人手。不過王妃,爲什麼突然問起這個啊?”
“好奇唄,咱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了”
說完就自顧起身向前走,這就對了!
皇帝一病倒,皇后已經極少管事,這後宮皆在韓貴妃的安排之中,原來偶然之間,她竟然走進別人的陰謀之中。還是一個驚天動地的大陰謀……
壺嘴上抹了毒藥,因分量不多,皇帝日復一日飲著毒藥,就像是慢性毒藥,她在宮裡的勢力龐大,收買幾個御醫不成問題,皇帝身體一天漸弱一天,太醫可以對外宣佈風寒未愈。而日久之後,體內毒素積累到一定的程度,毒發身亡,亦可說是年邁之體,死於疾病。
若是在他臨死前弄個什麼詔書的,應該不成問題……到時候事成定局,登基之人就是晉王,難怪他敢把她帶進宮,是料定他一定能當皇帝了麼?
綠芙笑了,略有諷刺,她以爲她已經夠瘋狂了,沒想到有人比她更瘋狂……
就爲了那張龍椅,韓貴妃親手把毒藥灌進皇上的嘴裡,滴滴是毒,卻還落個賢惠之名……一夜夫妻百日恩啊!果真全然不念了麼?
芊芊玉手,嬌柔無限,捧著的卻是奪命毒藥……
想起她滿手血腥,不禁感嘆!
最毒真是婦人心?
而晉王,明知道他母親在做什麼,或是他也參與其中,看著自己母親親自把毒藥送進他父親的嘴裡,心真的毫無感覺?
綠芙瞬間有點呼吸困難,有著窒息的難受和彷徨……
弒君?還是弒父?或是弒夫?他們是一家人啊!這裡的人倫綱常全部亂套,人性僅有的良心在這大染缸中被玷污得不見澄淨。
親情,她最珍惜的親情,被人活生生地在眼前撕裂。
難道皇宮的親情真的薄如紙?
對她而言,今天無意中走進的陰謀,給她上了震撼的一課。
楚景沐……
楚景沐……
心底不斷的呼喊著楚王的名字,似乎想借著他的溫暖趕走心底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