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之中,春雨朦朧,金碧輝煌的皇宮處處籠罩在一片朦朧雨意之中,明珠爲她撐著綢傘,而一名略高的太監爲他撐著雨傘,在這溼潤而又不泥濘的宮廷之中閒適地逛著。時有微風吹拂,細雨撲面,一陣爽快地涼意滲透心田。
“王妃進宮多時,恐怕還沒有好好逛過這皇宮是吧?”楊柳已微吐 ,害羞地在枝頭享受春雨溼潤。這勃勃生氣中,他的心情似乎也變得清爽很多,沒有怡寧宮時那般沉鬱,側頭笑問。
“這宮殿之大,亭臺樓閣,飛燕峭壁略有相似,迷霧重重,我還真怕迷路呢。”綠芙笑笑,看著不遠處走過的宮女,腳步輕快,動作麻利,如此緊促的腳步聲,聲聲在爲她們的生命在奮鬥。
“這皇宮是有相像,不過外表看似相像,裡邊的風景又有別有洞天。”他意味深長的喃著,脣角笑意不減,卻冷了很多。
綠芙笑了,“願聞其詳!”
晉王冷笑兩聲,微有諷刺,手隨之而起,“你看那邊兩座宮殿,是否有明顯之分?”
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那是位於水榭旁的兩座宮殿,外觀設計毫無二致,紅瓦青磚,外面同時楓樹搖曳,咋一看過去,並沒有明顯之分,她搖頭。
“那邊兩座宮殿,一座是明妃的寢殿,她是皇帝的愛妃,又和韓貴妃交好;一座是常妃的宮殿,她本也是皇帝的寵妃,可得罪過韓貴妃,你覺得,這裡面會是同樣的風景麼?”他笑容中有絲諷刺,眼神略微顯得不屑和鄙視。沉寂之氣壓得旁邊爲他撐傘的太監心頭,沉重得透不過氣來,連手都有點顫抖。
綠芙瞭然於胸,這其中的分別不言而喻,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意思,暗自納悶。外傳韓貴妃寵子異常,爲何他的語氣中提及生母時卻是如此的不屑?
側頭看去,細雨朦朧之中,他的輪廓竟然有些模糊,之見脣角勾起的諷刺弧度異常清晰,有瞬間的迷茫和恍惚。
一陣微風而過,接著是一陣腳步聲接踵而來,迎面是茉莉清香悠然而來,綠芙微擡頭望去,衆星捧月之間一名女人,年紀不大,姿色豔麗,渾身綾羅綢緞,佩玉帶金,好不貴氣。略有絲柔弱的眉眼容顏在春雨中顯得楚楚可人。
而身邊之人,一陣厭惡之色掠過,冷冷地望去,應該是一名妃子,可他也不見禮,只是靜靜的站著,而女子的眉角更是詭異,微微有絲幽怨……綠芙暗笑,這皇子和妃子之間,竟然有種名爲曖昧的氣息在流傳……
“參見柳妃娘娘!”他們旁邊的幾名宮女太監福身請安。
柳妃的幽怨的眼光在他臉上盤旋,而他卻是面無表情,冷漠地對視,許久之後看見綠芙,略有驚訝,轉而是絲絲忌恨在猛燒,剛剛還是柔弱的楚楚風姿瞬間有絲凌人心骨。
“你是誰?本宮怎麼沒有見過你?”開口咄咄逼人。
見晉王不答話,綠芙笑了笑,稍微福了福身,風情萬種,“臣妾楚王妃見過柳妃娘娘!娘娘千歲!”
“楚王妃?”柳妃的聲音微微有點尖銳,臉色變了好幾變,從不可置信到憤恨,轉而眼眸中迸出一股陌生的恨意,似乎還不懂得掩藏自己真正的情緒,“住在怡寧宮的楚王妃?”
綠芙蹙蹙眉,注意到她語氣中的語病,似乎是在強調怡寧宮這三個字。
怡寧宮?
她是楚王妃和住到怡寧宮有什麼關係嗎?上次問到明珠,對怡寧宮也是閃爍其詞的,那座宮殿有什麼奧秘嗎?
“是!”綠芙笑著,乖巧地應著,對宮中的女人,特別是眼前這個,憑直覺,她覺得她和晉王關係不簡單,貴妃和王妃,身份上亦差了一個臺階,低眉順眼是她最聰明的態度。
冷冷一哼,柳妃的眼光轉向一旁的晉王,沒有憤恨,只有幽怨,看的綠芙更是驚訝不已,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的晉王,笑如春風拂面。
晉王冷冷地掃了柳妃一眼,對她眼中的幽怨漠不關心,“柳妃娘娘,去貴妃娘娘那裡請安的時辰快到了,別爲了無關你的事而惹惱了貴妃。”
冷冷的警告如冰,柳妃的眼神越發複雜和怨恨,多少有些不甘,稍微瞪了綠芙一眼便從旁邊繞道而走,一旁的宮女太監緊步跟著,個個面色不善。
“晉王的勢力已經大到見了娘娘也不用行禮了麼?”綠芙笑道,這兩人之間,氣氛有點耐人尋味。
“不需要!”冷淡的一句話,沒什麼波動,兩人又在春雨中靜靜的走著……
春雨飄灑在皇宮中,潤物無聲,天地一片灰濛濛的,連帶著人的心情,也是一片灰濛濛的。
走了片刻,轉過一座御花園,綠芙不解地看著他,前面是一座很高的宮牆,臺階鋪恰而上,一道一道,連向終點,環視周圍一圈,這算是皇宮之中最高的地方。
雨還是沙沙地飄著,若是若無地輕佛傘面,晉王深沉地望著上面,側頭一笑,接過明珠手中的傘,兩人共撐一把,有點不適和溫怒,想起她如今的處境,忍住。
“你們留在下面,沒有我的吩咐不準上來!”
“是!”
一把摟過綠芙的柔若無骨的腰,笑道:“王妃,咱們上去賞景吧!”
腰間的手親暱地摟著,綠芙眼中冷芒頓起,上次被他偷香,她惱了極久,這次又被他摟著,甚是不悅和憤怒,一步一步隨之而上,心底的冷光也漸漸積累,比之寒冬更冷上三分……
城樓上,晉王收了傘,綠芙不禁暗歎一聲,上面除了一個亭子什麼也沒有,放眼而去,整個皇宮皆在眼裡,飛檐錯陌交織,紅牆青瓦相互成輝,綿綿繞向遠方,空曠的廣場,宏偉莊嚴的大殿,小巧的樓閣亭臺,皆收在眼中。遠處宮女太監匆匆地走著,紅牆之內,景色朦朧……站在上面,俯瞰而下,一切皆是渺小,世間的所有景色皆在腳底,恍惚之間,她頓時明白,爲何他會來這……
“王爺可真會挑地方。”綠芙穩住心神,靜如明鏡,笑了。忍不住觀賞起腳底的景緻,說著有趣,不遠處,隔著一道宮門就是宮外,她依稀可以看到宮外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在春雨朦朧中,人人臉上的期盼和等待。瑞雪兆豐年,春雨潤無聲,正是民間播種的好時機,忙碌的身影,純樸的街道,竟有絲懷念了。
不知梅花樓裡,是否依然人聲鼎沸,不知暖和的西廂,香可依舊……
不知王府之中,君可舒心,可有想念。
“怎麼?想飛了?”晉王看著她愣愣地看著宮外的瞬間癡迷,並未發怒,竟還笑了,脣角是殘忍的笑意,似乎樂於見到她此刻的模樣,樂於折斷她欲翔藍天的翅膀。
“王爺可真殘忍,特地帶我來這,不就是讓我看清自己的處境,斷了我的希望,我能飛得出去嗎?”綠芙微晃頭顱,這麼明顯的心思,她怎麼會不明白,“王爺其實不必這樣,我早就看清了,任命當只籠中鳥呢!”
“王妃的聰穎真的是令本王刮目相看哪,你可知道這座城樓的來歷麼?”
“願聞其詳!”
晉王雙手揹負在後,環視這涼亭,“這座城樓市先帝爲了紀念成功稱帝而建的,城樓的建成,只是一個標誌。歷史是成功之人用別人的汗水和鮮血寫的,它不會記住懦弱,只會記住強者,只有強者纔會被千秋萬代所牢記,就像這座城樓,在宮裡有不可磨滅的象徵意義。是鮮血和白骨堆積起來的城牆。”
綠芙渾身一頓,微風吹得他的髮絲在空中飄揚,他的聲音鏗鏘有力,聲聲在空蕩的城樓中迴響,一點一點地滲進她心間,激起的不知是激動的血液還是心慌的血液,只覺得血管裡血液流動的速度瞬間快了起來,心跳也異常快速地跳動。
茫茫白霧中似乎只有這麼一個身影,高大地站立在那裡,迎風而立,堅毅不移。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絲絲的柔和溫軟,有的只是強硬和殘暴。他身上與生俱來的王者氣度,雖沒有寬廣的心胸和氣度,卻凌人有霸氣和銳氣。
伴著春雨的身影在城牆中散發著逼人的氣勢,傲視羣倫的霸氣也盡顯其中,一字一句中盡是他的雄心壯志……或許他是個殘戾之人,或許他不會是個仁君,但若是他登上王位,一定是個霸主。
雄霸一方,這種人,當不成英雄,他有另外一個名稱——梟雄。
用別人的鮮血和白骨揮寫自己的輝煌歷史,這句話她不勝唏噓……這就是她家慘遭滅門的理由嗎?那是殘忍而又瘋狂的現實,生在皇家的冷酷和悲哀,難怪他能看著韓貴妃把毒藥送進皇帝的嘴裡,卻毫不哼聲……這樣絕情絕心又霸氣凌人的晉王,稱之爲梟雄毫不爲過……
“王爺難道從來不曾感到高處不勝寒麼?”不知不覺地一句話出口,她微愣,看著他堅硬的背影,她也不明白,爲何她會有此話出口,問出之後方纔暗罵自己多事。
回頭看她一眼,晉王的眸光微閃,有絲莫名的喜悅,歡悅地笑了幾聲,又轉頭俯視下面,語氣略顯哀傷,“高處不勝寒,站在高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綠芙望向他堅硬的背影,能感到他語氣中的悲傷和落寞,在複雜的皇宮中出生已不是他能選擇的,人之初,性本善。從一名純淨的嬰孩到今天殘酷的晉王,這其中經歷的慘烈又有誰能明白。周圍的奉承,他要時時刻刻擔心背後是否會被捅一刀。兄弟之間的笑語,誰知道轉眼會不會又是一支利劍……冷暖自知,想必他自小從沒體會過什麼叫暖吧。那道強硬的背影裡又藏了多少孤獨和寂寞呢?
此刻晉王孤獨寂寞的身影比起殘酷陰狠的晉王更讓她感觸良多,有點同情起他來,一時間竟忘了心中的仇恨,有絲惆悵之感。
“即使是冷,我也要登上這雲端,把世間的一切踩在腳底,兄弟也好,父母也好。擋我路者,皆殺無赦。成王敗寇,一將功成萬骨枯,歷史以來,那個帝王不是踏著皚皚白骨走向龍椅,那段是白骨和鮮血鋪成的路,我必須要走。想要成功,就必須踏著別人的屍體墊腳,這是定律。”
堅毅的背影,堅定的聲音,世間上無人能撼動分毫的狠戾,頓時渾身冰冷,她剛起的同情之意消散無蹤,微有迷茫的眼光頓間清澈明朗。觸目之處,城樓下站著或走著的宮女太監,深深地感觸到生命在他眼裡如螻蟻般卑賤。這樣無情殘酷的男子,並不需要人安慰,也不會接受別人的憐憫。
春雨漸漸停了,朦朧的一切漸漸明朗開來……
他們的身影一前一後在城樓中站著,誰也沒有再說話,兩道影子在地面上陰暗地倒映……同樣是孤寂強硬的靈魂,卻無法融入一起,怎麼也稱不上和諧兩字。
可這一晚,綠芙一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