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蘇家滅門真相那日,天氣格外悶熱。
我看著醉得一塌糊涂的秦朝,忍了再忍,終將滔天的恨意掩埋于心底。
秦朝愛慕齊嫣,但齊嫣一顆心都撲在了蘇承安身上。
他內心嫉恨,趁齊嫣不備就給她下了藥,強行得到她。
哪怕生米已煮成熟飯,齊嫣卻不愿嫁他。
于是她精心設計,將此事嫁禍給了蘇承安,又用毒抹去了他之前所有的記憶。
失去記憶的蘇承安,成了齊嫣的夫君。
但她仍舊不放心。
蘇家,蘇如雪都是隱患。
秦朝為討她歡心,便指使修士將蘇家所有人全部殺死。
“你要同我做交易?”洛長羨背對著我,看向遠處人聲鼎沸的酒樓。
我不愿與他兜圈子,反問道:“你找上我,難不成真是發善心?”
他輕笑了一聲,信手將一道符咒埋入我體內,“此陣名喚一人陣,一旦發動,只有一人能活。”
“你想殺了齊家人?”我問。
洛長羨看著我的眼睛,像誘使一般問道:“難道你不想?”
“想!”我答得斬釘截鐵,明知自己在與狼共舞,照樣甘之如飴,“齊家、秦家,都該死。”
發動一人陣,除了繪制符文還要鋪符路。
于是我頻繁出入齊府,常常能見到蘇承安。
符路鋪成那日,我在后院走廊上遇到了蘇承安。
懷中的藥瓶被我捂得溫熱,我當著他的面將藥瓶摔得粉碎,瓶中飄起絲縷淡青色煙霧,將蘇承安包裹住。
“承安,”我開口喚他的名字,眼角微微泛紅。
我告訴他蘇家被滅門一事,告訴他幕后主使就是秦朝。
但他只說了一句話。
他說:“阿雪,齊嫣是無辜的。”
蘇家上下幾十條人命,我阿爹阿娘一手撫養長大的人。
他說,齊嫣無辜。
“蘇承安!”我恨他,恨他將那人護在身后,“齊嫣必須死!”
我將洛長羨給我的藥遞給他,“把這藥給齊嫣吞下,她那么信任你,你不可能失手。”
蘇承安沒接,他看著我眼睛仿佛在尋找什么,“非要這樣不可?”
“是!齊嫣非死不可,”我將藥塞入他手心,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我只給你兩天的機會,三日后我與齊鳴就要成親。”
“若你動手殺了齊嫣,我們就離開這兒,”我頓了頓,抬頭看他,“若你沒殺她,三日后我親自來。”
“當然,你也可以告發我。”
齊家人如果知道我是蘇如雪,想必也不會放過我。
我給的只有單選。
我左等右等,蘇承安卻遲遲沒有動手。
成親那日,是齊鳴的生辰。
和往年一樣,齊家私宴只請了齊家人。
齊鳴很是歡喜,招呼賓客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隔著人群,我看到蘇承安小心翼翼的扶著齊嫣赴宴。
“家主,”我側身叫了齊鳴一聲,“我身體有些不適,先回房了。”
齊鳴臉上泛著紅暈,聽我說不舒服便緊張的問道:“怎么了?”
“只是有些不勝酒力,”我抽出被他握住的手,避開蘇承安看過來的視線,“就不擾你興致了。”
語罷,我起身先走一步。
我隱在角落,看著蘇承安沒過多久也扶著齊嫣回房。
于是啟動了一人陣。
齊鳴手執一把染血的劍走到我面前,我看了眼他神上的喜服,極致的紅色也不及他臉上的血刺眼。
“阿月,快走……”他拉著我的手,沒有任何戒心的將后背交給了我。
空寂的房間里響起利刃穿過衣裳的裂帛聲,齊鳴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我。
一柄雪白的匕首從我手里貫穿他身體。
他甚至連回頭看我的力氣都沒有,只有一聲悶哼,然后重重的摔到地上。
我拖著嫁衣長長的衣擺,上面沾滿了齊鳴的血漬,不貼近細看根本分不出是嫁衣的顏色還是血。
我藏在袖子下的手拿著那瓶藥,推開蘇承安與齊嫣的房門,笑著說自己是來敬茶的。
“我哥哥呢?”
“他醉了,在房里休息。”我回道,手中鎮定的倒著茶。
齊鳴娶我不是做妻,而是納妾。
“我要你親手遞給她。”我看著蘇承安,一字一頓。
他手上的端著我準備好的茶,一杯有毒,一杯無毒。
我同他說,左手邊的茶有毒,右手邊的無毒。
齊嫣不疑有他,接過他手中的茶一飲而盡。
我在等,等她毒發。
然后告訴她,我的身份。
膨脹的復仇快感已讓我癲狂,我忽視了蘇承安眼里的掙扎,視而不見的堅持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然而事實是,蘇承安選擇用自己的死來結束一切。
洶涌的鮮血從他嘴角里溢出,齊嫣很害怕,她抱著蘇承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坐在椅子上,油然而生一種刺骨的寒冷。
這世上,終究還是只剩我一個人了。
殺死齊鳴的匕首被我收在寬大的袖子里,上面還有半干的血跡。
說來諷刺,我一心一意要嫁給蘇承安,他卻娶了別人,而我穿上了心心念念的嫁衣,嫁的人卻是我仇人。
如果沒有齊嫣,沒有秦朝,
或者……
沒有蘇承安。
我輕輕靠近齊嫣身后,利落的給了她一刀。
我聽見了她的嘶吼,肝腸寸斷。
凄厲的叫聲劃破漫長的黑夜,叫我生出一股快感。
“孩子……我的孩子……”她細微的呢喃在空蕩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我想,我終于知道蘇承安寧愿死也要保護她的原因了。
齊嫣有了他的孩子。
我滿心期待的良人,娶了妻,有了子。
而我,成了孤家寡人。
“蘇承安,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殘忍。”
我看著他逐漸冰涼的身體,心里不再有任何難過。
一死百了,太過簡單了。
我從齊嫣身體里抽出了那道屬于他孩子的生魂,引入到蘇承安身體沖刷那道腐蝕的魂靈的陰氣。
生離魂魄,齊嫣的神智變得癡癡傻傻。
她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感似的,跑出了房門。
但是蘇承安沒有醒過來,他的身體也在逐漸壞死。
我從洛長羨留給我的符文里找到了以魂補魂的禁術,用自己的魂魄填補他的殘缺。
直到洛長羨再次找到我,他讓我交給封離殊一副齊嫣的畫像。
他給了我欲毒,說那是能喚醒蘇承安的東西。
我用了那藥,蘇承安說了兩個月來第一句話。
“嫣兒……”
有些人,活著與死無異。
甚至死,都是一種奢侈。
我厭倦了這種生活,既然我不想活了,那么齊嫣也得死。
可我不愿意成全她和蘇承安,死后所有魂魄歸于蘇承安身體,他將重新“活”過來。
一個新的“蘇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