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個夢,但這一次,他站在那道紅光前終于看清了紅蓮深處。
是個人,女人。
她有一雙明媚的星眸,身上穿著火紅的嫁衣,站在烈焰中雙眸含淚,無聲的看著他。
桑陌塵不自主的靠近,縱使烈焰焚身,他眼里卻只剩下她的身影。
在攬她入懷的那一刻,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冥冥之中得到了圓滿。
他張了張嘴,想要叫她,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好像有人生生剜去了他的記憶。
“你是誰?”
為何我如此熟悉?為何我的心會這樣痛……
“你騙我,怎么能騙我!”她在他懷里悶聲道,語聲里滔天的怨恨充斥著他胸膛。
騙……我騙了你什么?
他想要問她,卻說不出話來。
然后天旋地轉,他看著天幕傳來劇烈的抖動,山崩地裂間,一座雄偉的宮殿從天而降。他動不了分毫,懷中人緊緊地抱著他,帶著想與他同歸于盡的心思,等著被這宮殿活活砸死。
他也放棄了掙扎,想著若能如此也是好的。
可她卻松開了手,桑陌塵低下頭看著她,她一臉癲狂的笑意,“你也配?呵呵……”
她笑著笑著眼里就流出了血淚,在他愣住的瞬間將他狠狠地推了出去。
他聽見了自己的嘶吼——
“不——”
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同墜毀的宮殿一起掉入無盡深淵,猛烈地大火灼燒了一切,燃燒后的灰燼充斥著口鼻。
他想要同她一起赴死,身體卻不由自主的往上漂浮。
黑壓壓的天幕灑下一絲光亮,像是開啟了一扇大門。在那光亮里他看到自己被同化成了一抹光,消失在灰燼深處。
“這里是什么地方?”封離殊覺得好冷好冷。
刻骨的寒意從腳下攀沿至頭頂,她呼出的每一口氣都能結出寒霧。她走了好久好久,但這里沒有終點,沒有光亮。
仿佛除了她就再也沒有活著的東西。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著……
“餓嗎?”黑暗深處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誰!你是誰?為什么關著我?出來!”她茫然的環(huán)顧起四周,卻只看到一片漆黑。
努力瞪大的雙眼直至酸痛都沒有看到那個聲音的主人,甚至在她發(fā)問后,聲音就消失了,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又等了很久,還是那道男聲:“餓嗎?”
“你為什么不敢出來?躲在背后好玩嗎?”
沒有人回答她,仿佛她給的答案他都不滿意。
好冷,好餓……
她體力不支的躺在地上,在她暈倒前那道男聲又出現(xiàn)了,還是那個問題。
她聽見自己抖著聲線,顫顫巍巍的回答道:“餓,我很餓,救救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頭頂打開了一絲光亮,她終于看到了自己身處的地方——冰牢。
隨著那道光亮出現(xiàn)的,還有一個像破布娃娃一樣的男人,他被人從高出扔下來砸在她手邊,血花濺到了她臉上、嘴角。
她舔了一口,溫熱的,還帶著一點體溫。
“你的食物。”
然后“嘭”的一聲,頭頂?shù)拇箝T隨著男人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重重地闔上。
她想,她知道這是什么時候了。
不同的是,這一次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用牙齒撕開喉管汲取水分,每一口都充滿鐵銹味,她知道這個食物的名字——人。
無所謂的,只要能活……
可封離殊還是陷入了忍無可忍的自厭,她聽見了自己的哀鳴,像一只幼獸舔舐著傷口。
她好恨啊……
恨這世道不公,恨這人心險惡。
她每天坐在那道大門下,等著恩賜,等著有人能陪她說說話。
她記得那個聲音。
他已經奄奄一息了,但他沒死,躺在那里告訴她一定要離開這兒,活著離開……
她聽不懂他說的話,只是覺得空無一人的冰牢里有響動也挺好。她就安靜的坐在他旁邊,聽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沒了心跳。
她不滿的撓他,卻再也聽不見回應。
這是她的回憶,她記得自己抱著那具尸體抱了很久,久到她餓了卻再也沒人給她扔食物。
可她最后還是留不住他,只能看著他消失在冰層下,融化成一團血水。
后來她學會了不要讓這些食物開口,因為一旦接觸,自己就會舍不得,會挨餓……
“所以……是想要將我困在這個夢境嗎?”封離殊喃喃道,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自抑的笑話,她伸手擦去眼角的眼淚,“可我再也不是當初的那個怪物!”
那個沒用的怪物!
抽出九十蓮,她一步一步接近那個怪物,在這個怪物的眼眸里,她看到了狀如魔鬼的自己,而那雙眼眸布滿恐懼和……無辜。
她用九十蓮灼燒這個怪物的同時,仿佛感同身受的,她全身也籠罩在烈火中,疼但是不甘。
她不要再被拖回記憶的漩渦,就算同歸于盡,她也要殺死那樣可憐可悲的自己。
漆黑的冰牢被九十蓮釋放的業(yè)火照得十分亮堂,她眼中燃燒著熊熊的殺意。
她殺的是自己,受著業(yè)火焚燒的也是她自己。
猛地一咳嗽,她伸手捂唇,掌心一片深紅。
在意識翕忽間,傳來了一道男聲——
“你叫什么名字啊?”
封……離……殊……
她張張嘴,想要回答卻陷入了更深的黑暗。
料峭的寒風中吹來的片片梨花,男人的身上也夾雜梨香。他洗得發(fā)白的淡藍色長袍因彎著腰拖在泥里,臟污了衣角。
而她靠在一棵梨樹下,低頭捂著左肩上的傷口,黝黑的眸子里全是防備。
這是一處院子,有幾間茅草房,因圈養(yǎng)著幾只牲畜便在院門口用籬笆圍了一方天地。
她從死靈之地活著出來了,卻不慎與路家修士交手時受了傷,意外逃到了此處。
手中的噬魂鈴沾了她的血發(fā)出陣陣清響,引來了這莫名其妙的男人,她原想一不做二不休的,卻實在沒那個力氣。
但顯然她干癟的身體經不起這么長時間的出血,很快就受不住對峙昏了過去,她感覺到自己摔進了一個很溫暖的懷抱,軟得像一團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