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蘿愁眉苦臉的推門而入,一眼瞥見花玦好端端的站在殿內,低落失望頓時轉化為心花怒放,眉開眼笑的奔到花玦身旁,雙手張開了一半,才發覺氣氛太冷,不由得訕笑,放下了手。
見烏壓壓跪了一地的小伙伴,心中已有幾分猜到,在這么多宮女面前,她作為未央宮的一員,禮數還是不能缺的,給未央福了一禮:“公主。”
花玦微微頜首,也不說話。
阿蘿猶豫半晌,欲言又止。
花玦目光慵懶清冷:“阿蘿姐姐,有什么就說。”
阿蘿沉了口氣,花玦這句話雖和以前一樣的冷,只是這冷中又有叫人不敢僭越的威儀在,現在還是不宜說眾宮女的事,低了眉眼道:“老君的長生殿雖然不遠,此次奴婢去請老君,卻耽擱了些時日,請公主恕罪。”
花玦微蹙柳眉:“冥哥哥去尋你了,你可遇到了?”
“遇到了。”阿蘿一說起這件事便有一窩子的別扭,忍了這些日,此刻再也忍不住,兩鼻孔冒煙道:“奴婢當日就到了長生殿,見到了老君,和老君說明了公主的情況。
只是老君嗜棋,把奴婢的話只當耳旁風,和文昌宮的文昌帝君下棋到酣處,怎么也不肯來看公主。
奴婢擔心老君暴脾氣,到時候生氣撂了手,倒誤了公主的病,也不敢催促。
到了傍晚大皇子尋來了,和奴婢說明了公主的情況,奴婢心喜,想著立刻回來服侍公主。
奴婢要走老君卻又不放奴婢走了,說他這屋子里難得有四個人,等他和文昌帝君這幾局完了,晚上要與文昌帝君、大皇子、奴婢一道打橋牌!
奴婢憂心公主,且奴婢這等身份哪敢與文昌帝君、老君、大皇子共處一席?當即推辭,老君卻萬般不愿,連說他與文昌帝君、大皇子都不會拘這些繁文縟節,硬拉著奴婢留了幾日。”
阿蘿倒豆子般凈顧著自己說話,說完才想著找花玦尋求同仇敵愾的認同感:“公主,你說老君這作法氣人不氣人,他明明知道公主..”
話越到后面聲音越小,最后幾乎蚊吶般叫人聽不見,瞅一眼花玦的神色,心中一驚,她一個做奴婢的怎么敢當著主子的面質疑和她同一階層的老君?
見花玦的臉色冰綃一般沒有轉寰,阿蘿心底越發的涼了下去,直把她全身涼透,耳邊才傳來花玦糯稚的嗓音:“阿蘿姐姐,本宮想了這大半日,都沒有想出如何處置這群欺主的東西,你幫本宮出出主意可好?”
其實老君的古怪名聲花玦也聽說過幾耳朵,畢竟沒有真正接觸過,不好憑阿蘿的一面之詞做決斷,倒不是她覺得阿蘿的話不可信,而是每個人身處的環境或地位不一樣,描述出來的話總會有失偏頗。
阿蘿的話她只能聽進五分。
就老君這件事來看,一可能是因為以他德高望重的身份根本沒將她這個小丫頭放在眼里,二便是他聽了阿蘿的話,推斷出她無大礙,且他又有自己的真性情,不愿做過多解釋。
不管是什么,等她以后有機會接觸了他再說。
而眼前的事,花玦倒想聽聽阿蘿的看法,這些宮女,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私底下可沒少挖苦戲弄過阿蘿。
前世花玦也不是不知道這些,只是她的生活視野太過狹窄,不通人情世故不說,又沒能體會到作為底層小仙的辛酸,便以為只是宮女們日常的小摩擦,和她與蘇贏鬧小脾氣是一樣的。
如今她才回味過來,那些諷刺和冷落都是阿蘿為她受的。
再怎么也要讓阿蘿參與這件事的主動權才算對得住她。
阿蘿仿佛從寒凍里帶了一身濕氣走進冷蘊的秋季,花玦沒有對她的話發表看法,反倒叫她為處置未央宮宮女的事出主意,為難的瞄一眼癱跪在地,絕望而期待的看著她的一眾伙伴,緊抿了唇,一時間不知道怎么措辭好。
她一向因為護著花玦而受盡這些宮女的排擠和磨難,此刻她們的命運似乎有一半掌握在她手中。
過了半晌,她刻意轉臉,忽視跪在地上以祈求而急迫的眼光看她的眾侍女,咬牙道:“公主,不知道你所指何事要如此待她們?”
她一語驚起千層浪,跪在地上的宮女不可置信的看著她,想起自己往日的作為既羞愧又內疚,既感激又動容。
“如果是為了在公主您的病中去雪陽宮的事,這事阿蘿也有不是,阿蘿是知道她們要去雪陽宮而沒有阻止。”
阿蘿跪下來,鄭重道:“如果公主要懲罰,就連阿蘿一并處罰吧。”
花玦眸中冷光一閃,從玉椅中站起來,淡粉藍云瑞擺裙搖曳一地斑駁碎光,清叱:“阿蘿,你這是威脅我?”
“阿蘿不敢。”阿蘿心中一緊,沒想到公主如此看重她。
“哼,本宮告訴你,這些人平日仗著我不管內務隨意克扣貪污我的東西也罷了,不過就是貶做下仙,替神君們跑跑腿也不至于太凄慘。
可是她們竟敢在本宮臥病之時,為雪陽宮一棵不值一提的血人參而放了賊子進來,差點害了本宮的靈根!”
“若說未央宮的油水不夠,福利不好可也不見得,她們平日里扣下的本宮的東西比起那顆血人參來說不知貴重凡幾。
“可她們竟不知道饜足,還將外人的一碗血人參熬的茶水也放在眼里,真是利欲熏心,不可救藥。”
花玦一氣話說下來冷靜克制,句句戳心,十分有氣勢。
眾宮女理虧,也不敢反駁一句,阿蘿更是沒想到在她離開的這幾日公主差點靈根被毀,幾乎就要見不到她了,也是驚駭出一層膩汗。
花玦踅著步子,白色花紋薄底靴在三尺見方的青玉石上映出淡淡的影子:“本宮已在天帝處請了諭旨,除了阿蘿,未央殿內所有的宮女去除仙籍,打下凡塵。”
這幾個字說出來除阿蘿外的所有宮女在剎那間猶被雷擊,面無人色,僵如雕塑。
過了一秒秋言帶頭哇的一聲,撕心裂肺的哭了出來。
她們經歷千難萬劫才得以從人修成仙人,從下仙一步一步爬到上仙,踩著多少同伴的白骨才從一重天到了這九重天!
其間的辛酸痛苦誰人能體會?!
如今未央公主一句話就要把她們苦心孤詣,在艱難卓絕中建立起來的地位徹底擊垮。
怎會心甘?!
未央一出生便是上神之尊,受萬仙膜拜,她怎能哪怕一星半點體諒她們的絕望?
阿蘿膝行過去,抱著花玦的腿為她們求情,淚眼闌珊:“公主,求你饒過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