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玦下定決定要走,下定決心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結束生命,以免溫辭看到她最難看的樣子。
走的那一天,給溫辭留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我不愿意你為了我背棄全世界。
她知道溫辭會滿世界的找她,所以在幽川最安全的地方躲了起來。
最安全的地方是幽川唯一一間小屋,是她住的小屋,溫辭關心則亂,一定會以為她往幽川之外走了,到時候她只需等溫辭離開幽川,她才有機會拉開時間差,走的時候不被他找到。
這一日的每個細節她都假設好了,連她離開幽川的行跡她都做好了手腳。
所謂千算萬算不如天算,她算無遺策,卻沒有想到溫辭遠比她以為的了解她。
被暴怒的溫辭找到,她本想辯解一言兩語,免叫他傷心負氣。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被他一掌拍昏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暈暈沉沉的頭暈目眩中醒來,
“公主,你醒了?”門口傳來一道喜極而泣的聲音。
她恍然抬眼,難道是看錯了?這明明是阿蘿的身影。
花玦來不及回憶整個過程的細節,就被阿蘿飛撲上來又親又抱,又笑又哭道:“小公主,你可算醒了,把阿蘿急死了。”
“阿蘿?”她以為是自己做夢,遲疑的喊她。
阿蘿顧不上其他,先檢查了她的小胳膊小腿兒,確認沒事了,才又摟著她絮絮叨叨:“我的小祖宗,你小小年紀怎么敢一個人偷偷去弱水玩耍?方圓百里飛鳥不過,鴻毛不浮的我們這些膽子稍大的侍女都不敢呢,你這孩子..”
花玦掐一把臉上的肉,是痛的,難道這是真的?
溫辭呢?
阿蘿還在續續的數落:“辛虧老君路過救你一命,縱是如此,你也暈迷了大半個月呢,公主,以后千萬千萬不要去那里了..”
弱水,老君,這是她剛被天帝天后收養的時候..
那時還未滿一百歲,外形和人類五歲的小孩兒差不多..
她死時已有三千五百歲..
她分明在幽川躲避天眼..
為了不連累溫辭,在想離開幽川時被溫辭找到了..
溫辭還沒有和她說話就打昏了她..
溫辭..
想起那一日溫辭的話。
花玦,如果事情能夠重來一遍,你還會不會對自己好一點?
母后以前對她說過。
雖然天生萬象,道法自然,輪回有序,可并非不能逆轉,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代價是什么母后沒說。
難道溫辭說那句話時已經找到了重回這個世界的方法?
她被這一想法嚇的心驚肉跳,渾身冰冷。
阿蘿兀自叨叨,也不經意見到花玦忽然臉色大變,以為她被她抱著不舒服,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又熱又冷的,嚇一跳,結結巴巴道:“小公主,你可別嚇阿蘿啊。”
難道是病還未好?忙忙替她蓋好被子:“我去請老君來。”
花玦起身,一把抓住阿蘿的手,努力平息惶惶的心情,如果自己能回來,那溫辭也一定能回來,事情也許,大概沒有那么壞,對了,對的,這時候溫辭應該是什么身份?
她慢慢的想,慢慢的回憶,都記不起這時候溫辭的身份,想不起這時候溫辭住在哪里。
當初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蘇嬴身上,不知從什么時候她就習慣了溫辭常常出現在她眼前。
為什么當初沒有來得及回頭看溫辭一眼?
她只消拿出一分注意力給溫辭,如今就不至于連溫辭是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這時她無比恨自己。
阿蘿見公主臉色越來越蒼白,想去找老君,又擔心走了公主出什么意外,急的熱鍋上螞蟻似的:“公主,你怎么了?”
花玦竭力平靜的開口:“阿蘿姐姐,溫辭,你認不認識溫辭?”
一語才落,終究忍不住眼淚在眼眶打轉,恨自己的無用,又倔強的等阿蘿的答案,不肯落下。
阿蘿又慌又急的跺腳:“小公主,你怎么醒來就這么不對勁了,溫辭是誰?奴婢哪會認識,我還是去找老君來替公主看看吧。”
這一句話如五雷轟頂,花玦拽著阿蘿衣袖的手軟軟垂下,阿蘿憂急公主的病,看出她不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提起裙角就出門尋老君去了。
溫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能想到的最壞結果是,他為了她重回這個世界倒行逆施,受了天罰。
如果溫辭不在,自己回這個世界又有什么意義?
她連溫辭的身份都不知道,何尋處他?
況且以她現在公主的身份除了九重天的幾間宮殿,根本不能隨意走動,更別說走出九重天。
到處都有五炁真君設的禁制,到處都是天兵天將在巡邏。
她現在不過是一個未滿百歲的孩子,法力神術低微,連一個成年的普通神兵都打不過。
如果不顧一切的沖出去,這樣一來豈不是罔顧了溫辭的一片心意?
她頭暈目眩,連站也站不穩。
一個人影大步流星的進來,抱起了她,關切道:“五妹妹,你怎么起來了?”
那人環視一周,屋內除了花玦半個人影也沒有,大發脾氣:“丫頭們都死哪去了?”
低頭見花玦神色不好,擔心嚇到她,輕聲補了一句:“其他人不在就算了,怎么阿蘿也不在。”
一面說一面把花玦送到床上,掖好被子,仔細的理好她凌亂的發。
花玦心灰意冷,見到了久違的大哥,也不愿說話。
其實如今重新審視,才知以前是她瞎得不能再瞎了眼,才一心一意在蘇嬴身上,忽略了身邊真正對她好的大哥。
妄生劫時,大哥奉命在外,等妄生劫后,他才知道他的五妹妹在九刑臺上身死魂滅。
當時天庭內外,所有的神君因著是天帝親口下令,又礙于蘇嬴和傾鸞的臉面,皆不敢提起這事。
可是大哥明目張膽,不顧別人的目光,固執的為她在司命星君處點了一盞長明燈。
天帝要將她的所有遺物用三味真火燒毀,也是大哥在御庭之外跪求了五天五夜,加上天后求情,才保全了她的遺物。
念及此處,她不禁哽咽。
她不僅負了溫辭,也負了大哥的一片親情。
蘇冥知道花玦此刻最想看到的是蘇嬴,不是他,不知說什么好,最**住她的手,嘆一口氣:“花玦,你受苦了,三弟他有事才慢了幾步。”
一語未完,花玦心里一陣辛辣的心酸,就勢抱住他的腰,眼淚包不住的往下流。
蘇冥知道花玦一向愛粘著蘇嬴,和自己來往平淡,第一次受她如此寵遇,手腳都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了,過了好大會兒才笨拙的伸手,安撫的揉她的發。
花玦哭到難受處,所有的委屈心酸,悔恨無助一齊涌上心頭,死死的揪扯她的心,似要活活將她溺死。
她不能再溫辭面前哭,因為她不想溫辭為了她連性命也不要了。
幽川千年,她一滴淚都未流過,所有的悔怨和痛恨都要自己吞下。
這是她咎由自取,她只恨自己太蠢太天真,恨自己將自己陷入退無可退的境地。
現在溫辭告訴她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所有傷害她的她可以加倍傷害回去,她可以在看到結局的之前改變結局。
可是溫辭沒有告訴她,他為此將要付出什么代價,她還能否在這個世界與他重逢。
不能和溫辭相遇的世界,她要來有何用?
她現在連走出這個地方出去找他的資格都沒有。
這是她第一次放心大膽的痛哭。
心肝脾肺都要被她哭出來了。
蘇冥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么,花玦怎么越哭越傷心,越哭越來勁了,趕緊好意哄她勸她逗她。
蘇冥越是這樣溫柔體貼,花玦越不能原諒自己,越哭得也就越兇。
女媧娘親為了補天耗盡了精力,在沉睡之前將她交給天帝天后,囑咐他們好好替她撫養。
天帝天后不敢有違,將她帶回天庭,給了她公主的身份。
當初她不過是個才五歲的小小孩童,失去娘親,來到陌生的地方自然充滿了警戒和敵意。
天帝為了想知道她身上有無女媧后裔的力量,故意養成她清高敏銳的性子,把她和其他人有意無意的隔離。只安排和她同齡的蘇嬴來接近她,試探她。
她每日只同蘇嬴在一起玩耍,又在天帝潛移默化的暗示下覺得外面的人都對她不懷好意,只有蘇嬴可靠,會保護她,怎么能不對蘇嬴產生情誼,滿心滿眼的只得他一個?
在得知她并無女媧力量,只擁有普通神君的幻力之后,天帝果斷拋棄了她,為蘇嬴和傾鸞牽紅線。
她彼時愚蠢之極,根本沒有想通此中關節,還一味去求天帝,要他逐傾鸞下界。
天帝自然是不同意,蘇嬴也怨她心胸狹窄,不再值得他愛她。
她回身才發現,九重天上,她沒有一個可依賴的親人和朋友,連找個哭訴和說話的地方也沒有。
母后雖愛她,可礙于天帝,她不能和她說。
諸神君因為她的脾氣古怪,不易靠近也都不敢理睬她。
她被孤立了,身邊唯一一個還說可說上話的人是溫辭。
但她蠢到此刻還沒有認清現實,和溫辭說的并不是如何獨善其身,而是怎么挽回蘇嬴的心。
溫辭自然沒有和她一起瘋魔,而是教她保持頭腦清晰,看穿那些人的真面目。
三千多年的深情,如今有人憑著一言一語就要打破她僅僅擁有的生活,告訴她全部是假的,她怎么肯相信,怎么肯放棄。
如果是這樣,那她算什么?她這三千多年對蘇嬴的的情深是不是實在可笑?
溫辭實在勸她不聽,怕以她的性子,到時候說不定做出什么傻事來,便和她打賭,如果她還能重新贏得蘇嬴的心,他愿意和她一起上求天帝,成全他們。
她當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竟連他的身份也忘記問就抱著這個僅有的希望去參加了蘇贏和傾鸞的婚宴。
事實證明她輸了,這一輸,連身家性命也搭進去。
是溫辭救她一命,給她重生的機會。
所以這次哭完之后,她不允許自己再軟弱下去。
不管前路是荊棘還是險灘,就算是為溫辭,她也要拼下去。
她一定要堅信溫辭不會拋棄她,會在某個地方等他,她一定要相信有一天她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