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莫辰負(fù)手望著從山腰一路盛開下來的桃花,這句詩吟得甚是陶醉。
陌塵島上的溫度總比外面要低,這會兒整個白安城里都尋不著一株桃花,獨(dú)獨(dú)他這陌塵島上桃花灼灼。
莫辰一身白衣松松地套在身上,靠在一株桃樹旁,在這一片花海中格外醒目。他頭發(fā)在腦后隨意地綰了個髻,發(fā)絲被春風(fēng)拂亂,卻是幾分清風(fēng)道骨的模樣。
他手里拎著個白瓷做的酒壺,仰脖喝了一口,美酒配著那桃花香氣,直教人未飲先醉。
“島主,咱們陌塵島上可沒寺啊!”
煞風(fēng)景的小廝走入這桃林,手里拎著個食盒,蹲在一旁的矮幾旁,毫不客氣地開口取笑主子。
“還不如寺廟呢。”莫辰聞言,瞪了一眼十四歲的小廝,直挺挺往旁邊鋪了柔軟狐裘的竹榻上一躺,跌入塵世之中,“和尚逢年過節(jié)還能見著敬香的女香客,這破島上清一色都是男人,老子見著都煩!”
也不知道陌塵島的祖師爺是被哪家姑娘給傷了心,竟立下女子不得入島的規(guī)矩。
后來的島主為了不破壞規(guī)矩,特地在陌塵島外的陌塵山上又建了一處宅院,供島內(nèi)有女眷的人居住。年復(fù)一年,這島上人是越來越少,到了莫辰當(dāng)島主的時候,除了每月開三回的例行早會,其他時候這諾大的島上就只剩莫辰和他的一眾仆人護(hù)衛(wèi)們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斯啊……莫島主感嘆。
“煩?”小廝將食盒里的桃花羹捧到莫辰面前,笑嘻嘻地問,“怎么傅先生來時就不見你煩?”
“廢話,那可是傅楚希!”莫辰眉梢一挑,說不出的驕傲,“我重金從京城請來的財務(wù)總管!業(yè)務(wù)能力一流,又是個美人,和那群混老頭能一樣嗎?”
“小心被傅先生聽著,他最討厭別人說他是美人了?!毙P提醒。
“怕個毛,說到底老子可是主子?!蹦揭荒槆N瑟。
“傅先生好——”小廝突然起身恭敬道。
莫辰一口桃花羹還沒吃到嘴邊,慌忙往旁邊矮幾上一放,一面手忙腳亂地開始整理衣裳,一面慌忙解釋:“我是說昨夜我夢見了一美人,對,夢見一美人……”等他腰帶都重新系好了,也不見有人走近,放眼看去,只有望不出去的桃花林。
莫辰這才知道又被這小廝給耍了!
“徐小良!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莫辰舉起盛桃花羹的琉璃碗就要砸這混小子。
徐小良立刻抱著腦袋躥得沒影:“那可是傅先生送你的一對琉璃碗,砸了就沒了!”
莫辰氣惱了半天,終究沒舍得丟出去,一屁股坐在美人榻上,悶頭吃他的桃花羹。
才吃兩口,就聽見腳步聲回來了,莫辰佯作不知,等眼皮瞥見了人影,這才猛地抓起了旁邊的白瓷酒壺,用力砸了出去。
“哈哈——老子還砸不死你個臭小……子……”最后一個字才出口就恨不得全部吞回進(jìn)肚子里去。
眼前哪兒是徐小良?
一席墨藍(lán)廣袖長袍,劍眉微蹙,眼眸如一池潭水般深邃中透著冷意,縱使這滿樹桃花也不能柔和此刻他周身的寒冷。這帥絕人寰猶如天神般的男人,放眼望去整個陌塵島也只有一個人了。
莫辰看著手里抓著他丟出去的白瓷酒壺,濕了半只袖子的傅楚希,呆立半晌,最終訕訕笑了兩聲,討好似的將半碗桃花羹捧到傅楚希的面前,“傅先生桃花羹吃么?陌塵島特產(chǎn),我親自給你煮的?!?
躲在桃花樹后的小廝翻了個白眼,明明是他守了一上午的小爐才煮好的羹,就被主子搶去了功勞。
傅楚希蹙眉,將酒壺放回矮幾上,拿出一方帕子,卻不急著擦濕了的袖子,抬手擦掉莫辰嘴角上沾著的桃花碎屑,然后便順勢撩袍在竹榻坐下,瞥了一眼莫辰:“你整日地衣冠不整無所事事,除了和小廝斗嘴胡鬧,還做了什么?”
果然,被罵了吧?
小廝幸災(zāi)樂禍,每每這傅先生一來,他們島主就矮了半個頭,就好像傅先生才是島主似的。
莫辰一臉虔誠:“煮桃花羹啊——小良,快去盛一碗我親手煮的桃花羹給傅先生嘗嘗!”
小廝應(yīng)了一聲,總算給主人賣了個面子,乖乖盛羹去了。
“這是上個月的賬目,你自己看還是我給你說說?”傅楚希將幾本賬本放在榻上,看向莫辰。
“你說給我聽?!蹦叫Σ[瞇地說。
傅楚希便將上個月的賬目一一說給莫辰聽,小廝回來時正瞧見傅楚希舒坦地坐在榻上,他家主子學(xué)生似的垂手立在一旁,不由得捂著嘴偷笑,卻不想被傅楚希聽見了,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小廝連忙把琉璃碗送到傅楚希面前:“傅先生,這是咱們島主親自熬的桃花羹,您嘗嘗?”
傅楚希讓小廝先將桃花羹放在一旁,先把賬目的都匯報了,最后才端起了琉璃碗。
這時似乎才想起來莫辰還站在一旁:“你站著做什么?坐啊。”
莫辰眉開眼笑,順勢就挨著傅楚希坐下,傅楚希眉頭微蹙,只瞥了他一眼,莫辰就連忙挪開兩尺。
他這傅先生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歡別人離他太近。
莫辰坐在旁邊,撐著下巴看傅先生吃桃花羹,嘖嘖,美人連吃東西都這么好看。
傅楚希吃了幾口桃花羹,想起了什么:“哦,還有一件事,差點忘記告訴你?!?
“你說。”莫辰心情很好,他拿起酒壺,見里面還有幾口酒,便倒進(jìn)口中。
“現(xiàn)今大火的戲班陳家班你知道吧?”
“嗯嗯?!?
“我買下了?!?
“……咳咳咳咳咳——”
莫辰被酒嗆到,咳嗽了半晌才捂住胸口抓狂地喊道,“養(yǎng)戲班者死??!入島時候你島規(guī)到底看了沒有啊!祖宗!”莫辰氣到爆粗口。
傅楚希勾起唇角,一臉淡定:“不敢當(dāng)。”
*
陌塵島規(guī)矩眾多。
大到不得背叛師門,小到不準(zhǔn)隨地吐痰,所有規(guī)矩加在一起有一兩百條。莫辰剛?cè)霂熼T那會兒第一件事就是背島規(guī)背到吐。
他覺得歷代島主都很奇怪,沒事就在這島規(guī)里加幾條規(guī)矩,就好像不加就白當(dāng)一回島主似的。
說起來這養(yǎng)戲班者死的規(guī)矩,就是他師父加上去的。有回他老人家出去游歷兩年,回來就把自己關(guān)了三天,開門第一件事就是加了兩條規(guī)矩。
除了這條,還有一條——“不得在島上養(yǎng)鸚鵡,違者重責(zé)二十”。
是不是一條比一條奇怪?
全部島規(guī)中,莫辰就對他師父加的這兩條印象深刻。
因為規(guī)矩加上的當(dāng)天,莫辰養(yǎng)的鸚鵡就被師父烤了做成了下酒菜,不僅如此還打了他兩頓鞭子。一頓為了鸚鵡,另一頓說是打個預(yù)防,防止他心血來潮養(yǎng)戲班捧戲子去。
還捧戲子?
莫辰簡直冤死,就他每個月領(lǐng)的銀錢,出去也就夠帶小廝下回館子,別提進(jìn)什么戲園子了,連唱戲的長什么樣他都不知道,就白挨了這頓打。
那一頓鞭子的痛現(xiàn)在他還記得,想起來脊背就火辣辣的。
所以傅楚希一說他買了個戲班,莫辰立刻就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