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蕓卻不動,轉(zhuǎn)身朝著那年輕將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萬沒料到她會突然問自己,下意識接口道:“蔣夕?!?
“蔣夕,蔣公的公子?”若蕓瞧著他眉眼間的生疏與青澀,憑著姓名當即推測出此人乃爹爹亡故摯友的兒子,不顧爹爹的催促,繼續(xù)說道,“皇上並非先皇,絕非趕盡殺絕之人?;噬蠍巯Я疾牛粫烊虽J氣而對歸順者寬厚,已應允西離復國。此物乃離國公主的皇家御物,蔣公子不妨帶著它尋求真僞,再定奪不遲?!?
她說著伸出手來,攤開是那未曾還給柔嫣的嘯狼族徽,她瞅著他驚異的神色,穩(wěn)穩(wěn)的將它遞到蔣夕的手中,略有不放心的擡頭道:“爹爹,我等去到扶蘇可安然無恙,留在山莊的可都要死。此人既是故人之子,你也不忍看他喪命於此吧?想來,恩怨只與榮錦桓解決即可,無需牽連他人?!?
她一語既出,四周被留下的人皆心驚膽戰(zhàn),蔣夕更是有些著急,頻頻望向蘇熙。
“你去吧。”蘇熙輕嘆一聲,終於鬆了口。
若蕓莞爾一笑,又招了白禮過來:“你送這位公子下山,順便通知前山之人撤離?!?
白禮朝程清璿一看,後者欣然應允點頭,他便領命而去。
榮錦桓看她從容不迫的調(diào)度,眸中盡是驚異之色,如此一來他無從反悔西離復國,也讓聽聞山內(nèi)之事的清平教餘黨失了鬥志,這蔣夕也勢必會供出其餘謀反之人,或許還會招降大部分,一個惜命一個愛才,蘇熙又顧及友人的血脈。她倒真真拿捏準了。
看著那青澀的年輕將領與餘部一起被送走,若蕓聽著耳畔的寂靜無聲,遠望將晚的天色與小了許多的飄雪。知曉這是曠日持久的機關小動與大機關的開啓後的短暫平和,不知餘下的力量何時會傳達過來。算算應該足夠讓他們撤走的。
“師叔,此女詭計多端,這山門恐有詐,還是考慮下,別進去的好……”趙無陽在一旁看了半晌,瞅著她的眼神越發(fā)懷疑起來。
“即便沒有摘星閣,我強引出口的目的也已經(jīng)達到!你再生事,我便即刻殺了你!”何淵銘瞧見出口已全然不顧其他。見她磨蹭便威脅出聲。
“哦?你殺我?”若蕓答著,忽然擡手,趁蘇熙不備奪下那匕首,拂開披風露出月白的衣衫,將匕首刀劍刺入心口,頃刻便有鮮血滲出,“我要你殺了趙無陽,否則我立刻自盡在此,你也休想看到扶蘇!休想再窺得天機、得以永生!”
此舉惹得程清璿也變了臉色,看她的眼神痛了又痛。焦急的瞅著她搖頭示意。
“嘖,好!”何淵銘見她來真的,當即輕唾一聲。沒等趙無陽回神和抗議,轉(zhuǎn)身便一掌拍在他額間,一氣呵成面色不改,朝他道:“師兄的仇我替他報,你就先走一步?!?
趙無陽本不會武功,絕沒想到一向敬重有加的師叔會如此對他,未說出一句話便有熱血從天靈蓋流淌而下,他兩眼發(fā)直、身子漸軟,雙目圓睜著倒地氣絕。
若蕓瞅著趙無陽的死不瞑目。冷笑一聲,何淵銘心高氣傲卻屈居於人下。趙無陽的師傅到底怎麼死的還是未知數(shù),何淵銘活著早已超出既定的壽命。如今已是半瘋,人一旦癡狂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只可惜他瘋瘋癲癲見著這通道便忘乎所以,根本沒細想程清璿等人也需來回扶蘇,怎麼可能只有這一條道?
她緩緩放下匕首交予爹,衝何淵銘點頭道:“走罷,我沒要求了。”
何淵銘哼了一聲,也不怕她耍花樣,先行入了那洞穴之中,蘇熙見她如此,拂袖也跟著進去。
“你們給朕留守!”榮錦桓絲毫不理會皇家侍衛(wèi)的焦躁,擡手一語便下了個死命令,生生將這些人留下。
可他的十二衛(wèi)畢竟是訓練有素之人,得了令無一人反抗,皆靜默著齊齊頷首,倒是留下的灰衣人面面相覷,既不敢走也不願留,可趙無陽死了,何淵銘已入內(nèi),早無人下令。
程清璿忙上前擁住她,極快的在她身周紮了幾針,這回倒沒聽得她的抱怨,繼而更爲擔憂,按著她的心口警告著:“別再亂來,知道麼?”
“嗯?!比羰|乖乖的答應著,心下早已不管不顧,覺察出背後的涼意叢生,不禁回頭道,“皇上,此去兇險萬分,你還是趁機走罷?!彼f著,又朝走在前頭的蘇熙看了一眼。
榮錦桓看著他們相擁便已不悅至極,聽見她出言勸退,便更爲惱怒,當即哼道:“朕同那何淵銘一樣,那天意朕也想窺探,朕要得那治世卷軸以王天下長安。”說著便輕易的越過他們而去。
若蕓瞪著眼,旋即嘆息一聲,搖了搖頭,程清璿倒是因她的話語會心一笑,似乎她的意思早與他不謀而合。
露出的山洞既在雲(yún)臺之下,往前走便大致朝著雲(yún)閣的方向走動,起初尚是山體,走了沒多久便露出甬道與石階,順階而上便是古樸的青銅門,上有云紋纏繞、攔於路中。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我便是從這裡出去的!就是這裡!”何淵銘像是丟了魂那般撲上去,若不是他面如半死,恐怕會熱淚盈眶。
若蕓方知這通道還真的是扶蘇的途徑,見他這等態(tài)度只得重重的嘆息,又搖了搖頭。
他摩挲著上頭的花紋許久,忽然轉(zhuǎn)身,面目猙獰的衝著程清璿嚷道:“打開!”
若蕓順著他的指尖瞅見鑲嵌於門上的鐵鎖,這鐵鎖暗含機關,一看便精巧至極,略有擔憂的擡頭看他。
程清璿對著她展露笑顏,笑容淺淺依然令人安心備至,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便鬆開她,擡步上前,邊走邊從袖子裡摸出一物,手中變幻一二便成了一把閃閃發(fā)亮的鑰匙,準確無誤的合進鎖孔。
若蕓目瞪口呆的看著他手中之物,懷疑眼花看了又看,可那鑰匙的手柄分明由蝶翼收斂裝飾而成,鑰匙便是蝴蝶金釵!
她當即腦中嗡嗡,難怪這東西不少人認得,這蝴蝶釵根本是打開曾經(jīng)扶蘇必經(jīng)之路的鑰匙,因棄之不用才成了所爲的信物,即便不用也太過貴重,絕不是像她那般用來開首飾箱的……
與若蕓一同驚訝的顯然還有榮錦桓,料想不到自己尋求的扶蘇要道是若蕓頭上的裝飾物,臉色便青一陣白一陣,久久沒有言語。
門內(nèi)機關暗合而動作,隨著數(shù)十聲響動,那雲(yún)紋的青銅大門便緩緩開啓,顯露出來的是一條長而筆直的光亮通道,一如她曾走過一小段的益州城下,只是這步道更爲寬闊且又深又長,兩側照明的也並非燈火,而是一顆顆鑲嵌在牆壁上的熒光寶石燦爛奪目,雖不比百澤曾握的珠子顯眼和昂貴,可如此多的數(shù)目加起來也一定價值不菲。
何淵銘見到此卻越發(fā)興奮,一邊走一邊時不時用手摸著牆壁,像是失散上百年的東西又重新回到他手中,步道中除了他的感嘆聲便只剩下腳步聲。
程清璿開了門便默默回到她身旁,牽著她前行,因山內(nèi)有此通道而歎爲觀止的蘇熙越發(fā)沉默,走著便自覺的落到最後。
榮錦桓沉默著記著去的路,自從他進了這扶蘇要道便知已落入圈套,但正如若蕓所說,在這裡解決眼中釘可比興師動衆(zhòng)、大動干戈覈算的多,只是眼下他因若蕓的生死而受制於人,這可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的事。
若蕓越走便越覺著熱,穿過一段步道便到了筆直的石橋之上,石橋兩側空空如也,地下霧氣升騰、悶熱難耐,她即刻想起程清雯說的地熱來,想必腳下的水都是沸騰著的。
他今日華服衣冠可是做足了威嚇的功夫,不僅榮錦桓,連何淵銘也不敢太過放肆,她旋即有些擔憂的朝程清璿靠了靠,小聲的喚道:“清璿,一定沒事的?你答應過我。”
“嗯?!彼⑿σ源穑ひ羧岷颓逶揭蝗鐝那?。
她咬脣將交握的十指收攏,隱約猜測出爲何他要帶何淵銘走這條一路,心中雖狂躁不安到極點,但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熱度,她下決心似的咬了咬牙,回了他一個微笑,聽著滴落之聲也不甚害怕。
此舉落在榮錦桓眼中,又在他緊繃的神色裡添了幾分黯恨,他瞅著他雲(yún)紋的袍子又有些不屑,早知如此直接捉了蘇若蕓要挾必定事半功倍,只可惜若早個半年,誰也不知程清璿會因心繫於她而罔顧扶蘇,到這地步倒是真省了自己與何淵銘不少事,
石橋再長也終有盡頭,何淵銘見著另一道青銅門,忽然想起什麼一般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冷道:“程清璿,你同我前去!待我查清真僞,再給她解藥!”
程清璿眸光一動,握著若蕓的手良久,才陡然鬆開,在她悄聲道:“別擔心,很快會再見的——我的王妃?!彼p聲喚出她曾錯過的那個稱呼,衝她點頭後便信步上前。
若蕓還愣著,走在最後的蘇熙已快步趕上,扯過若蕓的手道,“老夫至此乃是爲了讓姓榮的付出代價,我?guī)黄鹑?,以防榮錦桓耍詐?!彼皇种钢鴺s錦桓,語氣冰冷。
“呵,也罷?!焙螠Y銘欣然踏下石橋,轉(zhuǎn)身散手便撒了一把粉末出去,熱浪卷著他的手勢升騰而上,將若蕓等人硬生生撞開。
石橋本不算寬,熱霧蒸騰後便滑的很,如此一撞幾人便碰到了一起、亂了腳步,榮錦桓尚能快步後退,若蕓卻覺得手上力道一鬆,自己與爹爹分別朝兩面跌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