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聯瓦房其實是一處廢棄的鞋廠,曾經專門制作軍隊的膠皮鞋,一度發(fā)展壯大成為當地有名的企業(yè)。但隨著解放后,膠鞋的生產量遠遠大于需求,平常人家也不會去買一個厚底的大膠鞋穿,隨之就倒閉了。但那幾間的大瓦房還在,比周圍的矮小的房屋高出不少來,后面是一片空地,瓦房頂高遮出一片陰涼通風的地方,有不少人就在這里下個棋,或者坐著說會話,是一個附近人常來的地方。
趕墳隊幾個人提前把這個地方給占了,躺上一排的漢子,別人來到一看就離開了,難得清靜。老六突然說起剛才那身手極好的矮子是個佛爺。
小七好奇就問道:“六哥,那佛爺是啥啊?是廟里燒大香供的那東西嗎?”
老六聽后笑著說:“你說的那個是佛祖,咱說的是佛爺,在京城唇典里佛爺就是小偷的意思。”
在舊時候三教九流的社會中,幫派與幫派之間、行會與行會之間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唇典。讓他們說起來,那就跟洋人說話似得,雖然外人聽著是字字真真,組合起來卻根本聽不懂,是江湖上人彼此聯系的一種特殊手段,亦稱唇典。各地之間的唇典叫法也都不相同,比如行話、市語、方語、切口、春點、黑話等,是民間社會各種集團或群體出于各自文化習俗與交際特別需要的一種交流方式。
老北京俚語中,佛指的是偷;佛爺則是小偷扒手,為什么唇典里用佛來代替偷呢,這有說頭。在開封相國寺內,有一尊佛像,高約七米,全身貼金。從它身體的四面伸出八排各種姿態(tài)的手,每只手心里都有一只眼睛。共約有一千只手,一千只眼,人們都愛叫它“千手千眼佛”。那小偷則是民間的“千手千眼佛”,手多眼睛多,專門盯著別人的錢財下手,所以用佛爺來比喻小偷。
眾人聽后不解,就問老六說:“你怎么看出那人就是佛爺呢?”
老六撓著自己的咯吱窩,呲牙說:“我當年和老五在京城里混日子,就是活在最底層,我們接觸過最多的那就是叫花子、騙子、還有佛爺。各行各業(yè)之間都有他們自己的習慣,我們見得多了,因此才敢這么說。”
“嗯,老六說的對,那矮子眼神飄忽從不正眼看人,反而目光游走于咱們的腰間,這是佛爺干久了養(yǎng)成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掉的。”他說的話老五也贊同。
老三叼著煙說:”看那家伙不是什么善茬,昨天晚上進咱們屋子里摸錢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老吳靠著墻邊,若有所思的抽著老旱煙,隨后抬起腦袋說:“應該不會,我敢肯定的說昨晚偷錢的是墻字行的飛賊,這跟扒手完全不是一個性質。扒手還叫三只手,靠的是手上的功夫;飛賊得上房揭瓦,靠著的是腿上的功夫,還真沒聽說過有賊人能兩者兼?zhèn)洹5褪撬だ隙且幌拢巧硎纸^對不是什么普通的扒手,是個有多年功底的練家子。”
他們一通說后,胡大膀算是聽懂了,嚷嚷道:“啊?老子讓一個瘦干給摔這個慘,這以后傳出去了,我這胡爺的面子還不得全掉地了?”
老六笑著說:“二哥,您真當自己還有面子呢?剛才在羊湯館門口您的面子早就摔沒了,現在別惦記這事。”
“我說,我說,嗨我說,你們當時看我都摔蒙了怎么沒一個出手幫忙的?”胡大膀埋怨道。
老四冷著臉說:“老吳這瓜慫了,要不是被他擋著我就上去揍那家伙!”
老吳嘬著牙花子說:“嘖嘖,你要上早就上了,也不用等到我去攔你,你這是拿我當臺階踩吧?再說了,咱們是真去喝羊湯的嗎?咱們不是為了把那偷錢的賊引出來,然后把錢拿回來嗎?還有是胡大膀掄胳膊亂甩差點打倒人吧?那兄弟也是為了救人才把他給放倒,要說我人家做得對,胡大膀就是活該。”
趕墳隊哥幾個因為這個佛爺起一些爭執(zhí),可卻沒吵上多少時間就都找地方睡覺,不是因為吵累了,而是肚子餓沒力氣干這無聊的事。
說那個摔胡大膀的佛爺是誰啊?那也不是別人,正是二文中的文生連。
文生連因為昨晚去偷錢的時候看到嚇人的怪事,回家之后整個人就神叨叨的,竟對著煙槍磕頭。兒子文生以為他爹中邪了,就用當時最為普遍的土辦法,抓住后衣領子給文生連拎起來,抬手就抽他一個大嘴巴。那一聲抽的特別響,打的文生手都疼,不過還真挺管用,他爹回過神來了。
爺倆湊在一塊心思,覺得可能只是看錯了,弄不好就是抽過大煙產生的幻覺。說賊人見到錢之后比普通人要興奮的多,文生連捂著臉,和他兒子在油燈下數錢。他沒想到那么幾個窮酸的苦力人竟有這么多錢,比在大戶人家偷出一個古玩賣掉還多,數到最后不自覺的就樂開了花,結果抻到被抽腫的臉,此時還真是哭笑不得。
他們是閑人,只要錢夠指定不帶出門的,就在家里呆著。文生連則還是躺在炕上抽著大煙,他兒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跑出去玩了。
就在這最愜意的時刻,屋外響起一個大嗓門,那聲音就像有人頂著自己耳根子喊叫,吵的他心煩意亂,挺好的心情也沒了。可突然之間他的耳朵就豎起來,因為外面喊叫的那人提到錢這個字眼,而且還是很多錢。文生連這種賊人,已經不是為活命去偷錢,而是成為一種習慣,見到誰身上帶著不少錢,眼睛根本就挪不開,手也不受控的就伸出去。此時他趕緊扔掉煙槍,穿上鞋順道把褲腿都纏緊,溜著墻邊尋著聲音一路就進了羊湯館,然后就發(fā)生前面提到的事。
他因為看到李煥所以沒敢多說話,趕緊躲回到家里關緊門窗,見沒人跟過來才把心給放心。剛想繼續(xù)抽兩口大煙,結果嘴還沒含住煙嘴就忽然想到,那幾個人不就是他昨晚去掀瓦的那戶么?原來他們還有錢,而且還敢這么招搖,這明擺著就是在挑釁他,那他不能不接招,等日頭落山之后,還得去掀他們的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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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