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前后十來天光景,瑞常在兩次搬遷,終于驚動了太后,意思是紅顏的處理欠妥當,將她叫到面前說:“難道往后人人想換住處,你都答應,鬧得紫禁城里雞犬不寧?”
皇帝好多年前起就不讓太后再插手六宮的事,但她畢竟是最尊貴的存在,問幾句指點一番誰也不能說她不是,而自己也早就不是當年的魏紅顏,如今能在太后面前進退得宜,并斟酌說出口的每一個字,絕不讓老太太抓短處,一兩個回合來,太后只能放她走了。
彼時太后說不過紅顏,而之后的事實也讓她意識到紅顏的睿智,瑞常在的事能讓那些新人明白很多道理,這紫禁城里,有一處合適自己的地方,遠比所謂的好地方強得多。而皇帝為了支持紅顏做出的判斷,在那之后放伊貴人幾位,多多眷顧到瑞常在,新人之間的風向也隨之轉變,啟祥宮絕不是什么不祥的地方。
那件事后不久,清軍攻克喀什噶爾和葉爾羌,大小和卓逃至巴達克山部被殺,回疆叛亂最終得以平定。捷報傳來,龍心大悅,皇帝要大赦天大封后宮。
且說延禧宮圣寵多年,如今兒女雙全,卻依舊在妃位不曾動過,帝妃之間是什么默契外人不知道,可這一回大封六宮,若再不把令妃算上,就實在說不過去了。
眼貴妃之位尚有一個空缺,很顯然她會越過舒妃和愉妃,那妃位就多出兩個來,嬪位之上,有忻嬪婉嬪穎嬪慶嬪幾人,其中婉嬪年資最長,而論恩寵,年輕的幾位不相上,但忻嬪膝有兩位公主,比起其他人都要強。
可是去年木蘭圍場歸來后,忻嬪幾乎從皇帝眼前消失了,她起初以為自己對多貴人好,能博得皇帝和太后的歡心,畢竟是在萬般無奈,由她來周全了體面。太后倒是夸她懂事,可皇帝毫無表示,仿佛已經忘記了她的存在,連她無比漂亮的小女兒也一并被忘了。就連多貴人似乎也不大領情,越來越疏遠她。
而今又有了新人,幾位小常在活潑可愛,將皇帝哄得團團轉,雖然御賜的肩輿還在承乾宮里擺放著,可忻嬪再也沒有勇氣坐著肩輿出去。那即將空缺的兩個妃位,能不能輪到她都沒個定數。
這日蘭貴人帶著六公主到別處串門,回來時看到忻嬪站在寢殿門前的屋檐,六公主沒有上前行禮,而是怯生生地躲在了蘭貴人的身后,蘭貴人拉著她往前,小姑娘竟是要跑。
忻嬪冷聲道:“你教她的?”
蘭貴人連連擺手:“臣妾可什么都沒說,是娘娘您嚇著孩子了。”
“我嚇著她?”忻嬪眉頭緊蹙,嫌惡地看著那個孩子,這孩子越長大樣貌越平凡,也越來越不像自己和皇帝,她今天剛剛被太后訓斥,說延禧宮里已經開始為七公主物色老師,可忻嬪的六公主卻呆呆笨笨,那日幾位王府老福晉到寧壽宮給太后請安,蘭貴人帶著六公主來,結果小孩子表現得很糟糕,讓太后十分丟臉。
這會兒忻嬪站在門前等,就是要等蘭貴人把孩子帶回來后教訓她,果然一見到孩子,心里的怒火就熊熊燃燒。
“你過來。”忻嬪指著孩子說,“走到額娘這里來,額娘有話對你說。”
小公主卻搖著頭,抓著蘭貴人的裙子不肯挪動,忻嬪不宜在眾多宮女太監面前露出兇戾之色,命蘭貴人帶著孩子進門。可是小公主死活都不肯去親娘那里,蘭貴人抱她,她就拳打腳踢大哭大鬧,蘭貴人稍稍一松手,六公主就掙脫開迅速往門外跑。
眾人一路追出去,迎面遇上穎嬪幾人,六公主往人堆里鉆,讓她們把這光景都看在眼里了。
笑話傳出去,誰都知道忻嬪不會教孩子,當時穎嬪還一面給六公主擦眼了,一面揶揄:“能生不能養,生來又有什么用,別是因為生不出兒子,就虐待公主吧。”
眼正是晉封的關鍵時刻,上面統共那幾個位置,誰不想去爭一爭,穎嬪沒有子嗣恩寵也算重,自然要踩低別人自己才能有機會,逮著忻嬪的短處,少不得大張旗鼓地宣揚,直鬧得太后把忻嬪叫去警告她,并明著暗著告訴忻嬪,自己再也不會支持她。
那天晚上,忻嬪去了六公主的房間,一直看著熟睡的孩子,如不是慧云及時趕到,她幾乎就要掐死六公主,慧云慌慌張張地把主子帶回去,激動得又一次抽搐起來的人,在好不容易平靜后,哭著說:“我什么都沒有了,這條路走到頭了。”
慧云陪在一邊,怕自己說錯話而一言不發,本以為主子哭一會兒能安靜來,沒想到她突然騰起身子,指著慧云道:“去把經書給我拿來。”
同是這一晚,皇帝在延禧宮歇著,與紅顏說起冊封六宮的事,將他心目中的人選都說了一遍,這與紅顏同舒妃愉妃猜測的幾乎沒有差別,但紅顏說:“眼大小和卓平定,朝廷氣勢大振,蒙古本是看熱鬧的心,還以為您最終會求他們增援,如今一個巴掌打得響亮,皇上何不從另一邊,再賞他們一巴掌?”
弘歷不明白,紅顏道:“臣妾就是說多貴人,她是蒙古給您的恥辱,是在蒙古被嫌棄虐待的不祥之人。皇上如今若反其道而行,優待多貴人,反而會讓他們難堪不是嗎?您的大度,就都體現出來了。”
“朕聽著,怎么覺得這不是重點?”弘歷笑道,“你和多貴人,已經這么好了?”
紅顏搖頭道:“幾乎沒怎么說過話,可不愿辜負她的好,皇上想想這一年來,人家給您添麻煩了嗎?您要教訓蒙古,怎么都成,何必委屈一個無辜的女人?但若現改她的封號,顯得您過去做錯了似的,不如晉封為嬪,另贈一個封號,這也是常有的事。”
弘歷微微蹙眉,想了半天問紅顏:“朕連碰都沒碰過她,其他人會不會覺得不公平,到時候又鬧得不可開交,你又要被太后訓斥。”
“但若天太平呢?”紅顏笑道,“臣妾心里有把握,這事兒錯不了。”
弘歷摟過她說:“朕自然放心你的。”可說著話,弘歷又把手松開了,翻了個身過去背對著紅顏道,“朕會再忍一忍,沒有什么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紅顏在他腰上頂一頂,嗔笑:“怎么忍?說幾句話就想到這上頭去,還忍?”
弘歷弓了弓背,推開她繼續背著身子說:“朕這一次,絕不讓你看不起。”
紅顏軟軟地伏在他背后說:“可是臣妾,怕忍不住……”
雖然紅顏二月里就回紫禁城,但忙忙碌碌至今,加上皇帝自律,從懷著九公主開始算,兩人已有兩年沒在一起。皇帝身邊有無數妃嬪,可紅顏只有他一人,比起皇帝艱苦的自律,紅顏何嘗不想他。
那一晚,半推半就間,已是二十年在一起的人,竟有初婚般的別扭,皇帝一直念叨著:“是你非要朕的,萬一有什么事,都是你的錯。”
紅顏被逗得哭笑不得,可是一夜**,勾起她身體里的熱情,之前那陣子還看淡皇帝身邊有新人,這會兒頗有些容不得,隔天早晨送皇帝走時,小聲說:“今年冬天,就在臣妾屋子里過吧。”
這一日,皇帝旨大封后宮,晉封令妃為令貴妃,慶嬪為慶妃穎嬪為穎妃多貴人為豫嬪。待內務制得金印寶冊,便舉行晉封典禮。
魏紅顏從一個小宮女,一路走到貴妃之位,雖然歷經坎坷,可結果是圓滿的,如今皇后之再無其他人,而她的位置,也距離皇后越來越近。
照著太后過去對待后宮的態度,誰會威脅到皇后她就要打壓誰,但如今的皇后不討她喜歡,而威脅到皇后的人卻又最討皇帝喜歡,翊坤宮像是被人遺忘了似的,根本沒人在乎皇后會如何面對宮里的變故。
此外,空缺的兩個妃位的確被填滿,穎嬪沒有落空,歡喜得早早搬出妃位的架勢,要打賞其他人,而慶嬪一直跟著紅顏和舒妃,在皇帝眼里是很可靠的人,當然不能委屈她。相反,辛辛苦苦生兩個公主的忻嬪,什么都沒有。
且說內宮里妃嬪眾多,但為皇帝生兒育女的,卻只有那么幾個,純貴妃嘉貴妃已是不會再被人提起,但眼門前的忻嬪,遭到這樣的待遇,實在是沒道理。
旨意送到六宮時,延禧宮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這里門庭若市,可一墻之隔的承乾宮,卻是門可羅雀,忻嬪怔怔地坐在門檻上,宮女太監都遠遠地躲著,乳母抱著八公主想來說什么,可一見主子的模樣,立刻就退了。
蘭貴人帶著六公主去延禧宮賀喜,這會兒進門看到她,忙拉著孩子說:“咱們去別處,等子再回來。”
六公主已經看到母親坐在門檻上,想到之前的事,連連點頭:“我還想去令妃娘娘那兒。”
蘭貴人嗔道:“是令貴妃,娘娘是貴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