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吧!”高歌笑著說道,“這錢不是對你那正義之舉的報酬,而是告訴你從此互不相欠,兩不相干……”
于是雷震子便將那一沓錢心安理得地收了下來。
如果雙方互為知己,互為兄弟的話,那肯定不會談錢,可他二人之前并沒什么交情,而且人家也不想欠自己的人情,那自己也就無需矯情,所以這錢收得心安理得……
當然了,這頓酒席也是人家王富貴訂下的,你要想讓高歌同志掏錢請吃飯,無異于從他老人家身上割肉啊……
割肉喂鷹,舍身飼虎,那是佛陀菩薩的業(yè)務,高歌不負責這塊兒……
“……”
有了這五萬塊錢做東山再起的資本,雷震子隨后便買了輛二手福田輕卡,繼續(xù)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一名神圣而又光榮的二道販子……
你像雷震子這種人,大概天生就不適合給人打工當伙計,本事不大脾氣大,看不慣資本家那副頤指氣使的嘴臉,更受不得被人指手畫腳的氣。
老板讓他往東他非得往西,老板讓攆狗他非要逮雞,老板要對他瞪眼的話,他就敢扒人家的皮……
一份工作往往干不了幾天,就要惹出點事兒來,他受不了老板的憋屈氣,老板更忍不得他那驢脾氣,話不投機半句多,一言不合就掀桌,于是雙方這就撓了起來,到最后應得的工資沒到手不說,甚至還要倒賠人家一點兒醫(yī)藥費……
三番兩次后,想想干脆還是自己拉山頭兒,自己當老板算了。
從此不受那奴役苦,翻身農(nóng)奴把歌兒唱,寧可起早貪黑每月只掙三千塊的辛苦錢兒,也絕不肯低聲下氣地從資本家那里討上三萬塊……
雖說高振修同志干工作總不按套路來,可做起二道販子來還是蠻有一套的。
辯富貴,度遠近,調余缺,如此高深的一本生意經(jīng),人家愣是耍得有聲有色,有模有樣兒……
販牛羊,販海鮮,販水果,倒賣農(nóng)資賣苗木,如果法律允許的話,估計他連人都能裝上車賣了去……
船小好調頭啊,雖說是小本經(jīng)營,但資金周轉得快,再加上這人的腿腳勤快腦子活,不怕臟來不怕累,肯下力氣肯吃苦,每個月賺上個三五千塊錢倒也輕松……
“……”
至于他跟人打架蹲大牢這件事兒,沒人覺得是個丟人又丟臉的事兒,相反,莊里的村民跟族人無不覺得這事兒做得絕對夠爺們兒。
高家莊副主任兼治保主任的位子一直給他留著,甚至就連兩位老族長對此也抱著相當支持的態(tài)度,并一致認為雷震子此舉頗具俠義之風,如果眼見著自己的族人村民受辱而束手旁觀,那才是無良之人,不義之輩……
這年頭兒,家里養(yǎng)個貨車雖說費用少了許多,可拉不著活兒攬不到生意的話,還是挺愁人的。
好在莊里如今這大水庫重新又煥發(fā)出了勃勃生機,等到見著湖里那一百多斤的大魚跟三四斤的大蝦時,雷震子樂得后槽牙都出來了!
那可都是好東西啊……
這要到了自己手里,一斤純利潤最少也得有著三四塊錢呢!
當下就跟村里協(xié)商談妥,但凡是湖里產(chǎn)出的魚蝦王八,銷售計劃之外的那部分,他雷震子一力承包了!
雖說此舉頗有點兒以權謀私的味道,但這也算是本朝本國權力場上的一項特色,聽黨的話跟黨走,黨讓出手我才出手的嘛……
可村長大人是一位原則性極強的國家干部,堅持國家利益至上,集體利益至上,所以就跟雷震子提前約好,村里不定時會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雜活兒,到時候需要雷震子出人出車順帶著再出把子力氣……
于是乎,雷震子這二道販子的生意尚未開張,便被村長大人連人帶車拉去做了苦力。
要想富,先修路嘛!
眼瞅著農(nóng)莊日漸紅火,可這路卻還是一條土里土氣土得掉渣的土路,隨著前來休閑玩樂的客人越來越多,路上車來車往的時候,揚塵總會搞得路人灰頭土臉的,而且這要趕上個雨雪天的話,一路的泥濘更是令人苦不堪言啊……
村長大人本想直接搞個混凝土硬化路面的,無奈造價太高,只好忍痛放棄,轉而計劃鋪設一條鵝卵石路。
瀛洲海岸線長達100多公里,最不缺的就是天然礫石球石鵝卵石,這玩意兒70塊錢一噸,要多少有多少,運費自理,賣家不管……
前四后八的大自卸一車最少就是60噸,當然了,這個必須是超載的,不然核載30噸的話,你讓車老板兒還怎么養(yǎng)家糊口?
雖說前四后八的效率高,可運費也不低啊,一噸砂石憑空就要加上10塊錢,村長大人心下算了算,一車運費最少就是600塊,眼前的這條土路鋪下來就得三車料,前后那就是近2000塊錢啊……
最后兩位國家干部咬牙跺腳拍大腿——娘希匹的,這活兒自己干了!
于是乎,便將雷震子同志連人帶車雇傭了來,一車拉它個五六噸,到了地頭兒上卸了料之后,三條漢子便甩開膀子干了起來……
雷震子的福田輕卡不是前四后八,它沒那個自卸功能,石料拉來之后你得人工往下卸啊……
“……”
村長、書記外加村委副主任兼治保主任,三位國家干部正忙得揮汗如雨,熱火朝天的時候,高歌同志卻在一旁優(yōu)哉游哉地,抽煙兒逗狗兒看風景兒……
“鋤禾搬磚一樣苦,就為了省下那一百五……”高歌同志在悠然吞云吐霧之余,一邊還在連譏帶諷道,“這一百五十塊當真賺得不容易呀……”
“站著說話不腰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村長大人則一邊奮力揮舞著鐵鍬,一邊連齁帶喘道,“雇工一天最少就得150塊,俺們哥兒仨這就省下450塊錢兒了……450塊大洋啊,足夠俺們哥兒仨去吃頓好的了!”
俺們哥兒仨,俺們哥兒仨,人家這是存心沒打算請旁邊抽煙兒的那位爺,一塊兒去吃頓好的了啊……
“我說興歌兒兄弟……”村長大人那里連齁帶喘,書記大人更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你也別閑著看風景兒了……陪兄弟一塊兒賣上150塊錢兒的力氣,回頭也好一塊兒去吃頓好的不是?”
“咱可是讀書人,而不是裝卸工……”高歌同志很是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兒,“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呀……搬磚卸車之類的粗活兒,那是下民所為,君子不齒呀……”
對面的三位卸車工,齊齊黑了老臉……
“興歌兒爺……”雷震子依然不死心,繼續(xù)忽悠著那位讀書人一塊兒干粗活,“我們哥兒仨這就省下了450塊雇工錢,這要再加上您的話,那可就是整整600大洋了啊!回頭咱就能吃上一頓更好的不是?”
“爺丟不起那人……”高歌撇了撇嘴,隨后拎著自家二狗的小耳朵,很是認真的訓誡道,“小子,給爺聽好了……咱可以懶得要死,但不能笨得要死,知道不?凡事可以讓錢受累,但不能讓人遭罪,知道不?走了,跟爺溜溜腿兒去……”
見著那位讀書人當真要走,書記大人踉踉蹌蹌著撲了過來。
城里娃兒頭回干這等超重體力活兒,小胖子早就累得兩條胳膊發(fā)軟,三條大小腿發(fā)顫……
“哎哎哎,興歌兒兄弟……雖說您這話是說給那小狗崽子聽的,不過總還算是有點兒道理……可咱這會兒不是為了省倆錢兒,才遭這罪的嘛!”
“回頭請我吃頓好的,我可以告訴你個不遭罪的法子……”高歌咧嘴笑道。
書記大人先是狠眨兩下小眼睛,然后小眼珠子又是一頓滴溜亂轉,最后咬牙應允道:“行!今天這頓好的,算您一份兒了!”
“……”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高歌同志雖說有那么丁點兒缺德,但還不會缺德到光吃人飯不辦人事兒的地步,既然得了人家一頓好的,那就要替人家分憂解難,消災解厄才是……
“我來問你……”笑著接過書記大人遞過來的細長支,高歌隨口問他,“前四后八一車石料能有多少?運費多少?”
“一車最少能拉上60噸吧?運費差不多要600呢!”
“振修這車一趟又能拉來多少?運費多少?”
“他這小車跑一趟只能拉上五噸……不過都是自家兄弟,而且又都是為了集體利益,人家振修兄弟跑一趟只要50塊錢的油錢兒。”
“呵呵……”高歌笑了笑,認真跟他算了筆賬,“人家一車60噸,咱這就要來回跑上12趟……人家一車運費600塊,咱這12趟油錢兒也要600塊……然后人家還不需要人工卸車,咱這卻要累死累活地省那不知所謂的每人150塊工錢兒……你們這到底是在鬧著玩兒啊,還是尋開心來著?”
三個裝卸工,再次齊齊黑了老臉……
這尼瑪!
累死累活了大半天,敢情還真特么是在瞎折騰,窮忙活啊……
“……”
三個裝卸工方才干勁十足且斗志昂揚,這會兒卻像是被人輕輕一針戳漏了丹田之氣,個個一臉的沮喪,氣餒,懊惱,甚至還帶著些許……幽怨?
“你故意的!”村長大人黑著張老臉,很是肯定道。
“沒……”高歌同志卻矢口否認,反而很是認真地告訴他,“只是想讓你們多活動活動……難得這樣一個既強身健體,又活血開胃的機會……”
“您早就知道咱這是瞎忙活,干嘛不早說呀……”書記大人卻是如喪考妣般,隨手丟了鐵鍬,一屁啊股坐在了地上,哭喪著一張肥臉道,“兄弟我養(yǎng)這一身肉容易嘛?你瞅瞅,這手都起泡了呢!”
“唉!”雷震子更是重重一聲嘆,萬般感慨道,“知識就是力量啊!我就說呢,剛才我這心里一直還特么算計著,跑一趟拉5噸,這得跑上多少個來回才能拉夠60噸啊!興歌兒這一說我才知道,敢情是特么12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