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東來一詞,不僅玄奧飄渺,更恢弘大氣,只可惜農莊卻是小廟一處,實在當不起這等無上的祥瑞。
風生水起就很好,不僅寓意著農莊生機蓬勃,而且更接地氣兒呀……
農莊坐落在水庫邊上,自然是藏風聚氣,迎祥納福之所在,所以這風生水起一詞,似乎更為貼切。
當然了,以上這一套說辭只是老族長用來忽悠傻小子們的,偏偏傻小子們聽了之后完全一副頗為受教的憨傻之態。
“小子,你有異議?”見著圍觀眾人無不態度恭謹,唯獨高歌那混小子白眼兒亂翻,老族長陰沉著老臉,質問道。
“不敢……”高歌同志翻完了最后一個白眼兒,回復道,“小子以為您老所言極是……而且,您那‘風生水起’四個大字,寫得那叫一個骨氣洞達,蒼勁有力,龍飛鳳舞,鐵畫銀鉤哇……”
老族長嘴角微微抽動,顯然眼前這混小子的話中,除了言不由衷就是敷衍吹捧,看不到一絲一毫的真心贊美之意……
“只不過呢……”隨后,高歌同志又來了個大喘氣,若有所思地瞅著老族長的那幅墨寶,貌似神色認真道,“我覺得‘紫氣東來’四個字太過繁瑣,寫起來當真不如‘風生水起’簡單易行……”
老族長頜下的那蓬花白胡子無風自動,想必體灬內已然是真氣凝聚,老宇宙爆發在即了……
“你是在擔心,老夫會將‘紫氣東來’四個字,寫得丟人現眼了么?”老族長陰惻惻著問道。
“唉……”高歌同志幽幽嘆了口氣,答道,“光說不練假把式,光練不說傻把式……您要是能再書下一幅‘紫氣東來’,小子我便答應替你做一件事……當然,殺人放火,奸霪擄掠就算了,我對那些業務不熟練,擔心丟人現眼……”
“說來說去,你個混小子還是擔心老夫的字會丟人現眼……”老爺子冷冷一笑,隨即大聲吩咐了村長大人,“德尚,再給族叔備上筆墨紙硯,今天就讓興歌兒好好開開眼!”
難得老爺子今天興致高漲,村長大人自然應聲領命,圍觀眾人也隨著即時忙活了起來,清場地的清場地,抬桌子的抬桌子……
當下,老爺子蘸墨刮墨,起筆運筆,直至落筆成書,一氣呵成!
之前的‘風生水起’,老爺子使的是行楷,字體飄逸靈動,清雅雋秀,這一回用的卻是漢隸,字體端莊灬嚴正,渾厚雍容,兩者風格迥異,卻是各有千秋。
圍觀眾人自然又是一陣大聲叫好,贊不絕口,甚至就連高歌那犢子,也扯著個嗓子,隨著嗷嚎了兩嗓子。
只是在嗷嚎過后,高歌小心翼翼地從桌子上揭起那幅字,很是大度地遞給了村長大人:“這一幅字留作農莊門匾之用,你若過意不去的話,就胡亂給我個三五萬塊錢就行!”
“……”
村長大人的老臉再一次抽抽得沒個人樣了……
“雖說老爺子這一幅字更為叫絕,也更為難得,可我覺得吧……這四個字好像也不是‘紫氣東來’吧?”
“憑空多得了一幅字,你還挑三揀四的!”高歌一把將那幅字收了回去,“不要算!回頭我找個識貨的賣錢去……”
“別介……”旁邊的書記大人急急將他一把拉住,“這一幅‘鐘靈毓秀’,字體不凡,意境更是不俗啊!興歌兒兄弟如果當真有意出手的話,回頭我就把那輛哈5過戶給您了!這副字兄弟我可是絕對要拿回去,留作家傳的……”
“你個不要臉的死胖子!”村長大人也急了眼了,一把將那胖子扯開,“我高家老祖宗的墨寶,豈能落入俗人之手!就算是賣錢,還得找個般配的人家呢!體重超過200斤的,不賣!”
“你懂個什么呀……”胖子也怒了,“我這叫穩重,叫雍容富態!跟老族長這副字最為般配了……”
小伙伴兒們在一邊吵了個一塌糊涂,另一邊的老族長也被氣了個一塌糊涂……
先是被高歌那混賬小子給騙去了一幅字,騙去也就算了,居然還要拿去賣錢做交易!
不過見著自己的字帖價值不菲,老爺子心中多少還算釋然,可你拿去賣錢之前,問過老夫的意見了沒有?
“氣煞老夫了!”老爺子暴怒之下,將自己的坐騎瞬間加速到極致,舞起手中的金絲盤龍棍,沖著那三個不要臉的貨,劈頭蓋臉著掄了過去!
三個小伙伴兒再無爭吵,隨即如鳥獸散一般,四下抱頭鼠竄而去……
“……”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因為歡樂的隔壁就是悲哀與憂傷……
水庫堤岸上,眾人正在歡慶農莊的盛大落成,受邀而來的嘉賓也含笑捧場,可偏偏就有那招人厭的跑來踢館砸場子……
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卻沒拉著警笛,鬼子進村兒一般,開到了新落成的農莊邊上。
車上下來兩位正裝小警員,另有一位貌似帶隊的警官,坐在車里像是正在與人通電話。
歡樂的人群,瞬間鴉雀無聲……
村長大人的電話,恰在此時響了起來。
通話內容不得而知,只是臉色頗為難看……
“怎么回事?”胖子皺眉問向德尚。
“罵了隔壁的!”德尚咒罵了一句后,說道,“鎮上派出所的老馮,馮所長,給我暗里打了個招呼,說是所里新來了個不著調的副所長,叫什么焦大禮!也不知是哪個山頭的,老馮對他也挺忌憚,只說是那姓焦的想要拿茂祥的案子來說事兒,打算借此開刀立威!”
“罵了隔壁的!”胖子也有樣學樣地罵了一句,怒道,“還講不講規矩了?取保金咱直接交了兩萬,治安處罰咱也甘愿認罰,他們要一千咱直接給了三千!連忒娘的收據都免了,他們還想怎樣?還想不想在場面上混了?”
罵完之后,胖子便走去一邊,摸出了電話……
兩個先下車的小警員,來到人前之后,先對人群最前的兩位老族長笑著打了招呼。
這二位倒是所里的老熟人,估計此番前來辦差,也是受人差遣,不得不來……
因為高家莊素來和諧自律,且團結友愛,雖說平日里人多事兒雜,但絕不給官府惹事生非添麻煩,但凡有個小偷小摸,小打小鬧的,村長大人也一力平息解決了。
而且年年被評為警民合作模范村,如今正努力爭取美麗鄉村呢……
這樣的和諧莊子模范村,鎮上派出所自然喜聞樂見,甚至絕對是真正意義上的警民合作,譬如有那不著調不懂事兒的警官,想要下來撈點兒好處撈點兒偏財的時候,馮所長他老人家便第一時間打來了招呼……
想來這位新上任的副所長,焦大禮同志,雖然不著調不懂事兒,但其背景后臺估計挺棘手,至少就連老馮都忌憚得很……
“小子,把這件事情給我辦好,剛才你那一番承諾就算兌現了,如何?”老族長神色泰然著說與高歌,“咱高家莊向來端正自律,絕不會無事生非,不過既然辦案的警官來了,那就說明還是我們平日里行事有違禮法,然而祖宗禮法也好,官家律法也罷,只要不枉無辜,不縱有罪,我們就要積極配合官家的調查。”
高歌笑了笑,也摸出電話來,對外發了條信息……
“……”
車上一直在忙著通電話的警官,終于舍得亮相登場了。
“哪位是高德尚,高村長?”先沖著兩位老爺子敷衍一笑后,焦大禮警官正色問向圍觀眾人。
城里人將這種喜歡圍觀瞧熱鬧的,稱之為吃瓜群眾,可在高家莊里,那都是簇擁而來,扎堆兒壯膽兒的……
因為你姓高,我姓高,他也姓高,前后左右都是同宗本家的高氏兄弟姐妹,一人有難絕對是千百人趕來助拳支援……
于是乎,見著面前上百號的人,個個面色不善,焦大禮警官也當即為之動容。
那兩個小警員卻是心下暗暗叫苦……
可千萬別惹了民憤,激起民變,這要是上百號人沖動起來,一準兒得把自己攆得跟兔子一樣,滿山亂躥……
只可惜,官大一級壓死人啊……
哪怕自己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也得服從命令聽指揮不是?
人家副所長親自帶隊來了,咱一辦事小警員敢不舍命相陪?
飯碗還要不要了?
“……”
“我是高德尚,有事兒?”德尚語氣不善著迎了上去,一邊卻沖那兩個小警員友好地笑了笑。
“你村村民高茂祥故意傷人一案,又有新線索,需要將該村民帶回所里另作調查,希望高村長配合一下。”焦大禮神色嚴正著說出了來意。
只是這話剛一出口,遠處的人群里,茂祥的老娘當即被驚得雙灬腿發軟。
幸得身邊的德嘉將她急一把扶住,并悄聲叮囑她:“放好你的心,收起你的淚,今兒個別說是就來了三個警官一輛車,他就是來上一支維和部隊再加一個坦克旅,咱也不怕!”
旁邊的德芳大姐也一臉輕笑道:“咱老高家的子孫就沒有孬種!哪怕是老高家的媳婦兒也打死不掉淚!屁大個事兒,他還能把咱砍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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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修家的婆娘,香玉嫂子也悄悄湊了過來,輕聲冷笑道:“壯修嫂子,你就放心好了!這會兒興歌兒爺在,兩位老族長也在,莊里族里當家的都在這里呢!你還怕個啥!”
“……”
德尚掏出煙來,沖那焦大禮警官示意過后,見對方搖頭婉拒,這才自顧點上,笑著說道:“茂祥那案子我們已經過了正規程序,現在取保在家,你今天此來,如果是要帶人回去結案的,我可以幫你通知一聲。”
見著德尚的語氣很是敷衍又強硬,焦大禮面色微微一沉,卻仍是勉強笑道:“結案估計還要一段時間,今天前來,只是因為案子又有新線索,我們需要將高茂祥帶回去,再做一份訊問筆錄罷了。”
“這樣啊……”德尚像是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笑道,“那行,回頭我幫你通知一下茂祥,最遲明天……要不就后天,后天就去所里報道。”
“高村長……”聽出了德尚話中的推諉之意,焦大禮沉聲正色說道,“被取保人必須要隨時配合警方調查,這不是義務,而是強制規定。而且,你身為村長,也有義務配合我們警方調查辦案,還請高村長再好好考慮一下,考慮一下自己,也為自己的家人族人,多多考慮。”
“你這是在威脅我?”德尚丟掉煙頭,冷笑發問。
“不是威脅,只是提醒,提醒你……”焦大禮還要提醒村長大人的時候,就見著有一鄉村摳腳大漢,興沖沖著擠到跟前來。
“哎呀!這不是那啥,焦大禮,焦副所長嘛!哎呀呀,你好你好哇!我是高德福,高家莊的高德福!不過我之前也住在你那小區,就是翠屏湖小區啊!”
家住翠屏湖小區的焦大禮警官,一臉茫然地看向那位自稱高德福的,與自己同住一小區的鄉村摳腳漢。
“我真是跟你住在同一小區的啊!”見著焦大禮警官一臉的懷疑,德福咧嘴一笑道,“哈哈哈!甚至就連你老婆孩子都認識呢!那啥,你老婆是在建委上班吧?你閨女在機關小學,剛上一年級吧?”
“你在威脅我?!”焦大禮驟然瞳孔緊縮!
“怎么可能!只是想提醒一下你,咱倆確實同住一個小區的!”
“……”